聽見這聲音,張易之的身體僵了一下。盡管門外是一個大美女,他卻很擔心被她發現。這兩天,他行事可謂小心了又小心,謹慎了又謹慎,想不到還是沒有逃脫她的追捕。而且,她就像銜尾追來的一樣,自己剛進門,她就到了門口。
張易之連忙把武裹兒的嬌軀從身上輕輕推開。他甚至能清晰感覺到,武裹兒似乎要在自己的身上睡著了一樣。這種感覺,真是有點糟糕。
作為一個男人,誰都希望有大美女垂青。何況,張易之對武裹兒也很是越來越有難以割舍的感覺。但惟其如此,他才越要提醒自己,不可陷入進去,否則萬劫不復。反正,就張易之的觀察,方才武裹兒投身到自己的懷里的時候,武顯的臉色是有些不好看的,而韋氏一臉黑線,似要當場發作。
張易之走出門外,來到走廊上,便看見了下面的門前,李香兒正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眉眼間的得意之色根本就未加掩飾。在她的身后,便是她的兩名手下了。想當初,他們也是護著李香兒,從數百官兵中生生殺出來的,形容間,自有一種別樣的殺意。
“真想不到,到頭來還是沒有逃過公主的手掌心!”張易之苦笑。他現在,是真心的發苦。憑著門外那三個人的戰斗力,張易之和張大張二兄弟,肯定不是對手。現在,這客棧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個桎梏自己的“甕”,等待對方伸手進來一抓,便沒有逃處。
李香兒嫣然一笑,道:“這就要怪你這位新相好的,她太在意你了,居然逼著一群人停下來尋你。她也不想想,她這樣大規模地發動百姓尋找你,以我們的勢力,如何會不知道呢?”
“這么說來,你早就埋伏在這附近,不出手抓他們,就是為了等我自投羅網?”張易之有些無奈地問道。
李香兒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自然!本來,我還要到處尋你呢,想不到有人幫我找,我自然要領情。”
張易之暗暗沉吟。現在他身邊沒有“煙柳驄”,而李香兒又堵在門口,想跑是跑不掉的。況且,他也不可能丟下武顯一家,獨自逃跑。
“我隨你走,你放過他們,如何?”張易之誠懇地說道。
“你是想先幫著他們走脫,然后自己想辦法從我手里逃走嗎?”李香兒笑吟吟地說道。
心底的小九九被揭穿,張易之臉不紅,心不跳,矢口否認:“公主多慮了,我哪里有這樣奸猾?再說,和公主這樣的妙人兒朝夕相處,也不是什么難過的事情,不是嗎?”
“算你這話還有點人味!”李香兒撇嘴道:“不過,就算你想要逃走,也沒有關系。我李香兒若是連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也妄稱女中英豪了!”
“我呸!”忽然,門內飄出一個惡狠狠的聲音來:“臭不要臉的,想男人想瘋了吧,誰是你丈夫?我還沒有聽說過,丈夫是靠搶來的!”隨著這聲音,武裹兒的身影一溜煙來到門外,站在張易之的身邊。她胸口極度起伏,顯見是氣得不輕,一雙烏溜溜的眸子恨恨地瞪著李香兒。
李香兒不怒反笑:“小妹妹,我自和張郎說話,你來插什么嘴?你若是能回到京中,是要當郡主,甚至有可能當公主的人。就憑這一點,你和張郎之間注定無緣。我勸你,還是不要陷得太深為好,免得帶頭來傷了自己!”
見到武裹兒臉上怒色更濃,李香兒的笑意就越發的燦爛了:“所以說,張郎現在不是你什么人,以后更不會是。看在你被囚禁了多年,又還是個小孩子的份上,你剛才歇斯底里的喊叫,我可以不在意。不過,你最好不要惹我,否則,我今天就要連你們一家子一起帶走!”
武裹兒哪里受過這般委屈,被李香兒奚落了再奚落,諷刺了再諷刺,饒是她已經盡全力忍耐,還是忍受不住。
忽然,武裹兒高聲喊道:“我和你拼了!”忽然一躍身,居然爬上欄桿,跳了下去!
“啊!”這變化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張易之方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李香兒身上。他并沒有注意到,更沒有想到,武裹兒居然會忽然跳下去。等他反應過來,伸手去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甚至連武裹兒的衣襟都沒有抓到,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武裹兒墜下。
隨即,絲毫不出意料的,武裹兒的身子落在地上,發出一聲重重的“砰!”一個人是美是丑,在重力學上,是沒有任何區別的,張易之可以想象武裹兒這一下,該是如何疼痛。他的心剎那間提了起來,身子驀然向前一步,也跟著跳了下去。
屋內。一直抱在一起,分擔彼此驚惶的武顯夫婦也從外面的聲音中,聽出了端倪,連忙跑了出來,看著樓下的女兒,起身悲呼:“裹兒!”
這屋子的二樓走廊,距離地面,大約兩人高的樣子,張易之跳下去,自然是毫發無損,他甫一立定身子,就轉過身去,向武裹兒看去。
此時的他,真是感動到了極點,又擔心到了極點。他完全沒有想到,這樣一個被他定義為“不顧忌別人感受”的女孩兒,居然會為了他,毫不猶豫地從高處跳下。他又十分擔心,萬一武裹兒受傷了怎么辦,且不說這次的旅行會變得更加困難,要是她成了個瘸美人,張易之這一輩子,恐怕都要生活在愧疚之中了。
張易之伸出手去,想要扶起武裹兒。武裹兒卻狠狠地瞪了對面的李香兒一眼,道:“不必,我自己能起來!”說著,她以手支地,晃動著身子,緩緩地爬了起來。
樓上的武顯看著女兒這艱難的樣子,早已老淚縱橫,嗚咽道:“裹兒,你,你——”
武裹兒頭也不回,道:“父親,母親,你們不必擔心,我沒事!”
武顯夫婦知道樓下就是想要逮住他們的人。他們既然沒有武裹兒那種直接挑戰敵人的決心,只能站在上面無奈地看著女兒。在這一刻,他們是多么的渴望權勢,渴望當年那種呼風喚雨的感覺!
張易之站在旁邊細細地觀察武裹兒的腳,發現右腳似乎崴了一下,站立不便,她身上其他地方,倒是沒有受傷,這讓他稍稍地松了一口氣。
可是,接下來,武裹兒的行為,又讓張易之和夫婦的心,再一次提了起來。
只見武裹兒昂頭挺胸,向李香兒道:“兀那女人,你敢和我一對一比斗嗎?”
李香兒細細地打量著武裹兒,臉色陰晴變幻不定。最后,她長長地嘆一口氣,道:“不要比了,你連站立都不穩了,如何能比!不過,你們大周皇家,能有你這樣的一個奇女子,也算是異數。我現在正式對于說一句抱歉,因為我覺得你完全配得上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包括張郎。就憑這一點,我帶走張郎之后,直接回契丹,一路上若是遇上‘蘆葦會’的人,絕不告訴他們有關你們的消息便是!”
武裹兒一聽李香兒還是要帶走張易之,哪里肯罷休,道:“不行,你想要這么輕易地帶走一個活生生的人,必須要先問過我的拳頭!”說著,她居然向李香兒揮了揮小小的拳頭。
這回輪到張易之著急了,他生怕武裹兒激怒了李香兒,對方一發狠,可是誰也逃不過此劫。當下,他輕輕地湊到武裹兒身邊,道:“小娘子,不要再犟了,算了吧。你不看在你自己,也要看在你父母的份上,你忍心讓他們也跟著受苦嗎?”
武裹兒的眸子里,立即氤氳出絲絲霧氣,眸光如細雨一般,落在張易之的身上,讓張易之感覺一陣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