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女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美固然是美到了極處,賀蘭敏之卻不相信以她的本事,能攔住自己,她的年紀,還太輕了,就算很小就開始練武,也不可能練到太過駭人的地步。而她的這種蔑視,也在方才少女那突如其來的一劍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以方才那種情勢,賀蘭敏之幾乎是完全把心思放在了張易之身上,放棄了對側翼的防衛。只要襲擊者手段高明一些,武藝高強一些,饒是賀蘭敏之機警異常,也必然要受到重創。
賀蘭敏之自來自詡憐香惜玉,不愿手刃弱者和美女。但一想起這個女子很有可能又是張易之情場俘虜中的一員,他的心中居然生出起了殺意。
張易之閉上眼睛的時候,本以為殺身之禍會隨之而來。等了一會子功夫之后,一直等著的那一刻居然還沒有到來,張易之大為好奇,睜開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見了一個曾經很熟悉,但已經開始變得有些陌生的俏麗身影——窈娘!
不錯,那的的確確是窈娘!是他當初作為一個紈绔公子的時候,每隔幾天,都要去欣賞一下的那道靚麗的風景;是她曾經為了博取她的好感,而設置出一個并不高明的所謂“妙計”的女子;也是那個他曾經為之經歷了人生第一次殺戮,并最終由此揭開了一系列傳奇故事的女子。
這個女子,對于張易之來說,具備了太多的意義。他也對她傾注了太多的感情,除了純粹的男女之間的仰慕以外,還有其他復雜的感情。
事實上,盡管現在張易之身邊,有著太多美麗的女子,一個個都對他情深意重,在張易之的心底里,還是會常常想起這個不知去向的女子,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張易之萬萬想不到,半年多以后的再次相逢,居然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想一想當初窈娘那柔弱的樣子,張易之不相信,短短的幾個月之后,她就能和賀蘭敏之這樣的絕頂高手相抗衡。
看見賀蘭敏之將手中長劍指向了窈娘,張易之為之駭然,再也顧不得那么多,忽然停住了馬兒。
賀蘭敏之假作沒有看見,心下卻高興得要撓頭。他暗忖道:“好小子,看我先在你面前殺了你的情人,然后再殺了你,讓你們到地下去做苦命鴛鴦好了!”
說干就干,他長劍揮出,狠狠地刺向窈娘。
窈娘身子一凝,連忙閃避。遠遠的,張易之可以看出,幾個月之后的今天,窈娘的身手變得靈活了太多,張易之甚至懷疑,要是當初的她便有今日的身手,她完全不用靠自己的幫助,就能自行殺出來。
可是,盡管是取得了如此飛速的進步,在賀蘭敏之面前,窈娘還是太弱了。她這一閃,躲過了要害之處,卻還是被賀蘭敏之手中長劍刺中,身子變得踉踉蹌蹌的,站立不穩。
張易之目眥盡裂,他撿起了地上的長劍,不顧一切地向賀蘭敏之刺過去。在這一刻,他的整個心胸里,已經被一種叫做“悲憤”的感情給染成了赤色。他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安全,一心只想要殺掉眼前這個男人。他知道這很渺茫,但他愿意和對方同歸于盡!
“不,不要過來——”窈娘絕望地嘶叫,這一句喊聲,仿佛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一般,聲音一個字比一個字更慢,也更輕。
但張易之箭在弦上,豈能不發!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狀態,有這樣好過,他只覺得,這一刻自己的渾身,都充滿了力量,若是這一刻,還不能和賀蘭敏之拼個兩敗俱傷,從今往后,他就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賀蘭敏之的眼中,也罕有地露出了凝重之色。他的心中,也不由得掠過一絲震驚。的確,一夫拼命,萬夫莫當。只是,他沒有想到,在他眼中螻蟻一般的張易之發起怒來,居然有如斯力量。
片刻間,張易之就沖到了賀蘭敏之的身前。賀蘭敏之顧不得在窈娘的身上再補一劍,也顧不得反擊,身子一縱,越過了張易之的頭頂,來到了他的身后。
饒是賀蘭敏之的這一手,耍得極為漂亮,他還是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屈辱感。被一個螻蟻一般的人逼得閃避,在他這樣把面子看得最重的人來說,太難受了。
賀蘭敏之猛然轉過身來,長劍如虹,向張易之的后背刺去。張易之方才那一劍用力過猛,身子還是慣性地向前,尚未完全停穩,更不要說回過頭來,此時的他,完全可以說是不設防的。
就在此時,忽然聽見一聲鼻哂:“嘿嘿,堂堂的賀蘭敏之,居然會對不會武功的人下手!”伴隨著這個清脆而又冷冽的聲音,一顆石子劃過長空,向賀蘭敏之飛來。
這顆石子的威力,比張易之方才的那一劍,顯然要強悍得太多了,那破空之聲,遠遠都能聽見,聲勢可謂駭人。
賀蘭敏之簡直郁悶得要死。今天,他已經是第五次向張易之揮劍了,前面兩次被李香兒擋住,后面一次被張易之擋住,一次被窈娘攔住。人說“事不過三”,他武功蓋世的賀蘭敏之,實在沒有理由連一個只會三拳兩腳的人,對付起來,都要如此吃力。
賀蘭敏之很想對這飛襲而來的石頭不管不顧,先結果了張易之再說。但這個念頭剛剛興起,他立即將之排除出腦海。因為,他已經猜出這襲擊的人是誰。他沒有把握,自己被石頭擊中,受傷之后,還能從她的手里逃出生天。
賀蘭敏之腳跟在地上一點,身子立即倒飛出去好幾步。那塊飛石恰好從他的面前一尺之處劃過,掉落在地上,生生將一塊大石頭砸出了好幾個裂縫。
賀蘭敏之見了,越發惱怒,回過頭去,悶聲喊道:“你這女人好不曉事,我讓你三分,你倒當我怕了你了!”
斜刺里緩緩走出一個女子,一身的黑衣,形容有些憔悴,卻擋不住她如花的容顏,正是那個曾經多次刺殺賀蘭敏之,每次都以命搏命,害得賀蘭敏之也不由得有些頭疼的女子。
“誰要你讓了!你讓也罷,不讓也罷,我們二人之間,不能并立于這世間,總要分出一個你死我活的。”黑衣女子冷笑一聲說道。
窈娘看見這女子趕到,眼中掠過歉意,輕輕地喊一聲:“姐姐!”全身的力氣像是在這一刻被抽盡了一般,身子再也站立不住,向后倒去。好在,張易之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叫道:“窈娘!”
黑衣女子看著后面人影憧憧,似有人追來,忙說道:“你快帶窈娘先走,你的馬快,他們很難追上的!”
張易之至今還沒有看見過黑衣女子出手,自然不知道她的深淺,只是感覺賀蘭敏之對她頗為忌憚。
“那么,你——”
“別管我,賀蘭敏之還奈何不得我!”黑衣女子說道。
張易之對這話還真有些相信。賀蘭敏之明顯對這個女子頗為忌憚,這種忌憚,絕不可能裝出來的。再說,賀蘭敏之若不是顧忌這個女子,早就出手了。
當下,張易之再不多言,抱起窈娘,上了“煙柳驄”。
看著張易之從自己身前走過,賀蘭敏之簡直不甘到了極點,他很想一劍刺死他。但理智還是讓他壓下了這個誘人的念頭。因為對面的這個人,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稍稍失神的那一瞬間。她不會把救人放在第一位,因為她只把殺掉自己作為平生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