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到張家的這段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張易之走了整整半個時辰。他之所以走了如此長的時間,是因為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思索著如何去應對一場柔聲細語組成的風暴。可是,直到他來到張家的門口,都還是不得其解。
走進張家的屋子,張易之徑直穿過花園,來到小月等幾個女子所居住的院子外面。他躡手躡腳地來到大門外,側起耳朵正要細細窺探一下里面的動靜,卻聽一個柔細的聲音道:“五郎,你在這外面干什么,快進去吧!”
張易之回頭一看,認出這迎面走來的女子,正是老太君臧氏身邊的丫鬟小音。這小音是張易之走后,張昌宗使人買來服侍臧氏的。張昌宗雖然并非臧氏親生,對臧氏倒是十分孝順,照顧得十分周到,有時候甚至就連張易之這個親生兒子,都只能不愧不如。
小音的手上,正端著一個盤子,盤子里放著各色瓜果,散發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哦,沒有什么!”張易之微微一笑,掩飾過自己的尷尬,笑道:“怎么,老太君讓你來給幾位少夫人送吃的嗎?”
“不是!”小音笑道:“老太君就在這屋內哩,這瓜果是剛剛六郎使人從宮里帶出來的,說這些都是是時令鮮果,將過來讓老太君還有幾位嫂子嘗個鮮。奴婢接到之后,就特意送過來了!”
“哦!”張易之一聽臧氏也在這院子里,不憂反喜。他知道,自己身邊的這幾個女人都知道自己最不喜歡的,就是愛打小報告的人了所以,她們不拘是對誰不滿,都絕不會去和臧氏說。在臧氏面前,她們就算有什么不快,也不會輕易顯露出來。
換句話說,既然臧氏在場,張易之原本準備好去承受的一場風雨,很可能就不存在了。幾個女人沒有理由當著臧氏的面發飆。等臧氏一走,她們說不定氣也就消了。
“來!”張易之伸手從小音的手里接過果盤,道:“我幫你端進去,話也由我幫你帶到,你自回去便是!”
被一雙明亮的眼眸一掃,小音頓時一慌,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任由張易之端起果盤,向院子里面走去。
院子面前的大樹下,臧氏和幾個年輕的美女圍坐在一起。此時的她,正拉著窈娘的手,輕輕地嘀咕著什么。大抵是出于老人家微妙的心理,臧氏雖然對每個兒媳都不錯,對新進門的尤其要好一些。而窈娘,在今天的這四個女子里面,是最新進門的,臧氏甚至還是第一次見到她。
“多么漂亮的一個小娘子啊!”臧氏輕輕笑道:“我們家五郎倒真是會挑人,幾個媳婦每個都這么漂亮。而且不僅模樣好,性子也都不錯!”
張易之輕手輕腳地走在后面,聽見老人家如此說話,大喜,忙開口說道:“那是,母親您也不看看,五郎我這雙眼睛長得這么圓這么大,豈是白來的!”
小月等幾個女子聽見張易之的聲音,原本為了湊臧氏的趣擺起的笑容立即斂起。就連那被臧氏拉著小手的窈娘的臉色,也是一變。
臧氏也沒有回頭,道:“我自和幾個媳婦在說話,你闖進來作甚?”
張易之連忙把果盤放到臧氏身前的石桌上,道:“母親,六弟巴巴的派人從宮里端來一些時令鮮果,聽說都是各地進獻給圣皇享用的,我怕這果子放的時間長了,失卻了原先的味道,就親自送了過來!”
臧氏并不領情,冷哂一聲,道:“我看送果子是假,探聽虛實才是真的吧!”
張易之一愕,道:“母親何出此言?”心下終于隱隱生出了一種不祥的感覺。他覺得,臧氏對自己的態度,實在有些不對頭。
臧氏道:“你還要裝瘋賣傻!我來問你,你和那安樂郡主,是什么關系?你以后打算和她發展成什么樣的關系?”
此言一出,張易之臉色終于變了,他終于確認,小月她們終究還是就今天的事情,向臧氏打了小報告。
張易之回頭看著小月等人。慕云飛和姜小玉遇見張易之的眼神,臉色變得緋紅,都低下頭去,只有小月絲毫不讓,回瞪著張易之。
“你不要去怪她們,也不要因為這事情而冷落甚至遷怒于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她們都是有分寸的好女孩子,平時有什么事情,絕不會在我老太婆面前嚼舌頭根子。今天這事情,我覺得她們做得對!”
張易之不敢反駁,低下頭去,任由臧氏訓斥。
“五郎啊五郎,你從小就是個多情種子,我也不來怪你。因為我知道你多情卻不濫情。這些女孩兒能和你走在一起,我雖然也不問原因,卻知道肯定都有一段感人的故事。但是,那安樂郡主,你卻決不能碰,你知道嗎?即使你們之間,有著再感人的故事,我們這家里,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你明白嗎?”
張易之會意。今天早上,他已經把自己和王雪茹之間的關系,說給了幾個女子聽。幾個女子雖然不悅,也只能像接受窈娘一樣接受了。而且,每一個人雖然都沒有宣之于口,卻心知肚明:王雪茹一旦進張家,必然是正妻,原因就在于她背后那天下第一等的豪門。
既然正妻的位置已經擺好了,武裹兒自然就沒有了位置,作為郡主,甚至未來可能成為公主的她,不可能成為平妻。
“孩兒都知道,孩兒和安樂郡主之間,其實真的沒什么,我想應該是她們多心了!”張易之小心翼翼地說道。
“沒有什么?多心?不至于吧!我可聽說,那位郡主甫一見到你,立即拋下了身邊的一大群郡王、郡公。不會水的她為了盡快和你相見,甚至毫不猶豫地跳進水里。兩個‘沒有什么’的人之間,會這樣嗎?”
張易之道:“即使有什么,也是郡主她個人的想法而已,我雖然救過她的性命,也不過是為了完成圣上的旨意而已。”
“哎!”臧氏長嘆:“你這孩子啊,你現在經歷的事情這么多,豈能不知道,最厲害的招惹,就是一味的對人好,卻并不用言語、身體去招惹!你啊,看來是招惹得她厲害了。”
張易之不語,他對這話很贊成。不過,如果時間能夠倒轉的話,他恐怕也只能做出同樣的決定。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救武裹兒的性命,絕對是無可置疑的。
幾個女子聽見臧氏的話,都垂下了眼神。設身處地地想想,她們基本都和張易之發生過同樣的糾葛。而且,就是在這些糾葛的過程中,她們愛上了張易之。
既然武裹兒和張易之之間,也發生了這樣的糾葛,她喜歡上張易之,真的是再正常不過了。而且,從武裹兒今天的表現看,她陷入得,比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淺多少。她們都是善良的女子,設身處地地為武裹兒想想,她實在是可憐得很。因為若她們是武裹兒,說不定也會像今天那樣瘋狂,也會在隨后遭遇同樣的冷落。
“算了,不說這些了,我且問你,你現在打算如何處置這件事情?”臧氏問道。
張易之咬了咬牙,道:“母親,我正要找您商量呢,我打算向陛下交旨之后,立即去王家說親。我想早日和雪茹,把名分給定下來!”
臧氏怔怔地看著張易之,最后終于點頭:“也好!”她明白張易之的意思,一旦王雪茹正妻的身份已經定下,武裹兒就沒有理由再來糾纏了,就算她能接受平妻的身份,她身后的皇家,也不可能接受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