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隔城廬陵王的寢宮里。
武裹兒終于換上了一身華麗的盛裝,又成為了一個高貴的郡主。只是,自從回宮,她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起來過,淡淡的愁緒,一直蕩漾在她那如花的面容之上。
正在親手給她梳頭的韋氏,豈能看不出這個最心愛的女兒的心緒。她笑著說道:“我兒這是怎么了?好好的出去,弄得這樣亂糟糟地回來不說,怎么臉色如此難看。笑一個給母親看看如何,我兒可是天底下難得的大美人呢,大美人不笑,太浪費了!“
武裹兒沉著臉沒有說話。
韋氏有些驚訝。她知道,女兒從小就不是一個憋得住話的人,在雙親面前,更是從來肆無忌憚,想說什么,便說什么,絲毫不會有所顧忌。但今天,武裹兒沉默的時間實在太長了點。
“到底怎么了?”韋氏輕輕推了正不知神游何處的武裹兒一下,繼續追問道。
武裹兒小小的嘴巴一張,正要把今天的經歷一股腦道出,終究還是長嘆一聲,只是輕輕地說道:“沒什么,只是遇見一個討厭的人而已!”
“討厭的人?”韋氏笑了笑,道:“你不是說你最想遇見的,便是討厭的人嗎?那樣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找他麻煩。怎么,今天又是哪一位表兄惹得我們裹兒如此敗興啊?”
武裹兒輕輕地說道:“不是表兄!是另外一個沒羞沒臊、沒尊沒卑、恬不知恥、偏偏又自以為是的自大狂、混賬王八蛋!”一個字比一個聲音更重,說到最后,已經變成了嘶喊。
韋氏先是一愕,然后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她笑了笑,道:“那你就告訴我,那個混賬王八蛋是誰,我也好找人去替你出氣啊!”
“才不要哩!”武裹兒撇撇嘴,又加了一句:“況且,你們著緊他得很,又怎么會為我去得罪他!”
“著緊他?”韋氏被武裹兒一番話,也說得有些急了,有些不悅地說道:“小妮子還要和我賣關子,真是白疼你了!”
武裹兒嬌嗔地回頭看了母親一眼,無奈地說道:“告訴你還不成嗎?不就是張五郎那沒良心的混賬行子嗎?”
“張五郎——啊——張五郎?!”韋氏的反應很大,手上的梳子驀然墜地,她卻顧不上撿起來,反而一把拉住女兒的玉臂,道:“你說的是哪個張五郎?”
“我們還認識第二個張五郎嗎?”武裹兒反問。
韋氏恍然地頷首,道:“也是。除了他,也沒人能讓我們裹兒恨得如此牙癢癢。他回來了,怎么不立即進宮復旨呢?虧我們還這樣為他擔心!”
武裹兒冷哂一聲,道:“他才沒有時間在咱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消磨時間。母親啊,你是不知道,他身邊鶯鶯燕燕的,圍著一大群妻妾,左擁右抱,快活似神仙。咱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又怎會管我們會不會為他擔心!”
韋氏輕輕地從后面摟住女兒,說道:“原來,我們裹兒是吃醋了!”
“吃醋?”武裹兒堅決否認:“誰要吃他的醋,他是誰,我才不稀罕他呢!”
韋氏淡淡一笑,將武裹兒重新按下來坐好,很快就幫她梳好發髻,便向她說道:“裹兒,你去你哥哥那里看看他吧,你已經好久沒去看他了吧?”
武裹兒的哥哥,也就是以前當過皇太孫的武重潤。武顯當初登基之后,立他為太子。后來,武顯被廢,他也跟著被廢為庶人,這十幾年來,一直被拘囿在西隔城。直到現在,武重潤依舊是一個庶人的身份,并沒有爵位在身。
因武重潤既當過太孫,又當過太子,身份極為特殊。他雖然是武顯的長子,卻沒有和武顯住在一起,而武顯為了避嫌,也極少和這位陌生的親生兒子相見。
這樣一來,武裹兒就成為了聯系武顯父子二人的紐帶。她經常來往于父兄之間,幫他們相互致意,傳遞親人之間的關懷和致意,也讓這對十幾年沒有見過面的父子之間,少了很多的生疏感。
武重潤從小飽經磨難,年紀輕輕,性格早已被歲月打磨得沒有了一絲棱角。多年以來潛心讀書的他,性格溫和、知書達理,從言行上,你很難找出他一絲一毫的不是。
按說,武裹兒和這位兄長,性格上沒有一點相似之處,本來不應該合得來的。偏生他們這截然相反的性格,極具互補性,加上他們本就是嫡親的兄妹,天生有親近感。所以,這兄妹之間,倒是無話不談,相處得極為融洽。
“也好,我就去看看大哥!”武裹兒邁開蓮步,走出了房門。
韋氏站在那里愣了一會子,也立即轉到了前堂,找到了武顯。
武顯正坐在那里看書。他這種看書,和一般的看書不一樣,一般人是為看書里的字兒看書,他則只是為了看書而看書。有時候,大半個時辰過去,他手中的書,也不會翻過去一頁。有時候,短短的一息之間,他的書就接連翻過去五六頁。
武顯看書,一則是為了消磨時間,打發這比當初在房州,還要枯燥的日子;二則純粹是為了應付他那位強勢得過分的老母親,做出一個虛心向學的姿態。看書,已經成為了他每天安安靜靜地熬過十二個時辰的武器,也是需要。
輕輕揮手支走了在武顯身邊服飾的幾個宮娥,韋氏來到了他的旁邊坐下,嘴里說道:“大王,妾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武顯漫不經意地說道:“什么事情,你做主便是!”當初在房州發過誓,若是能回神都,不論大事小事,都要韋氏做主。現在,他也不想怎么管事了,只想著如何應付過自己的母親,以免再次萬劫不復。
“張五郎回來了!”韋氏輕輕說道。
“啪嗒!”武顯手中的書掉落在身邊的案上。“你說的是哪個張五郎?”他很快又追問了一句。
“就是你正想著的那一個。而且,今天我們裹兒還遇見了他。這小子摟著一大群鶯鶯燕燕,歡快得要死,倒把我們裹兒氣得夠嗆。我在想,我們裹兒今天弄到這樣的地步,很可能也和這小子有關!”韋氏說道。
武顯嘆氣:“哎,冤孽啊,冤孽,他們明明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為什么不可能?”韋氏反問。
“難道可能?回京的途中,你不是一直都在勸裹兒忘記他嗎?”武顯很意外。
韋氏道:“那時候我又怎么會知道,張五郎還有這樣一位‘好’兄弟呢?大王,你難道不覺得,若有了張六郎的幫助,您重登儲位的把握,會大了很多嗎?而且,母親也不會像以前一樣為難你。更重要的是,女兒是如此的喜歡張五郎,我算是看出來了,若是不讓她和張五郎在一起,她這一輩子,恐怕也難以見到歡顏了!”
武顯沒有韋氏那么多念頭,卻也點頭:“我倒是也很喜歡張五郎,他為人重情重義,若能成為我們的女婿,一定會成為我們重要的臂膀。可惜,他對我們裹兒無意,而且母親那里,又想把裹兒嫁給武家的子侄,這事情根本不是咱們能做主的。”
“不喜歡?”韋氏笑了:“大王啊,你太小覷我們女兒的魅力了,我看張五郎不是不喜歡她,而是不敢喜歡。若是我們能為他們掃清障礙,他歡喜都來不及!至于母親那里,咱們只要說通了張六郎,一切自然順理成章。你想想,在武家的那些子侄和張六郎之間,母親會選擇哪邊呢?”
武顯聽得不住頷首,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不錯,咱們一定要想辦法抓住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