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天水觀”的門口,張易之驀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幾天,窈娘一直住在這“天水觀”的,不知道她有沒有和王雪蕓見過面。要知道,當初張易之來過一次“天水觀”,知道這里面住著的,出了盧氏主仆之外,就只有王雪蕓一個人了。按理說,窈娘應該見過王雪蕓才是。
張易之可以確認,窈娘絕對沒有在自己的面前,提起過王雪蕓這個人。這也正是他疑惑的地方。因為,張易之已經和包括窈娘在內的這幾個女子坦白了自己和王雪蕓之間的關系,當時這幾個女子雖然有些不滿,一則念在張易之坦白,二則這王雪蕓也的確命苦,容易引起女人們的同情心,大家也就勉強接受了她。
這樣以來,窈娘若是見到王雪蕓,而且認出她的身份,沒有理由不和她談一談的。怎么說,以后都有可能成為一家人。就算窈娘不和她談話,見到張易之,也不可能半點口風都不露,也半點異樣的神情都沒有。張易之相信,窈娘的城府,還沒有深到那個地步。
難道是王雪蕓已經不在“天水觀”了嗎?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張易之心下略略一驚。
沒有費太多的手腳,張易之就爬進了這高墻大院之中。有將近八個月的時間沒有來這“天水觀”了,張易之對這里的路途還是依稀有些印象,他在路上轉了幾番之后,終于來到了當初王雪蕓居住的院子。
躡手躡腳地來到門前,張易之皺起了眉頭。這里面,實在是太安靜了。若是有人住的話,即使睡著了,也不應該是如此的安靜。張易之點開窗戶,往里面一看,果然是空無一人,那床上空空如也,連被褥都沒有一床,顯然是許久沒有人住了。
張易之只感覺自己的心頓時沉了下來。反正現在是夜間,這觀內也沒有人,張易之索性也不鬼鬼祟祟的,就這樣在觀內直來直去地搜尋了起來。一間屋子又一間屋子地搜尋下去,張易之始終沒有找到王雪蕓的蹤跡,張易之不僅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而且還隱隱地生出了幾分擔憂。
難道王雪蕓搬回了王家居住?不可能,若是這樣的話,張易之相信自己一定會聽到一點風聲的。若是沒有搬回王家,又不見蹤跡,她一個弱女子,又能有什么樣的去處呢?
張易之左右思忖良久,還是疑云重重,根本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后,張易之決定去找盧氏問個清楚。
若非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張易之是不怎么愿意見到盧氏的。盧氏表面上是窈娘的主子,張易之卻知道,她實則是窈娘的生母。換句話說,她是張易之的岳母。向自己的岳母大人打聽自己情人的消息,怎么都有點難為情。
而且,張易之也不能確定,一旦自己和王雪蕓的事情,被盧氏完全得知,她以后會如何對待王雪蕓這個愛女的情敵。若是她通情達理還好,就怕她愛女心切,和王雪蕓發生點不愉快,就不是張易之愿意見到的了。
只是,事到如今,張易之也顧不得那么多了,找到王雪蕓的蹤跡要緊。他猛然地跺了跺腳,朝著盧氏居住的屋子行去。
剛靠近盧氏的屋子,張易之心下一動。原來,他既然發現,這大半夜的,盧氏的屋子里,居然還點著燈。
張易之悄悄地走過去,還是在窗紙上點開一個洞,往里面一看,卻見盧氏正坐在一張小杌上,顯得心神不寧,眼神不住地往門外瞥,頭腦也是轉來轉去。
不得不說,自從不用吃夏流忠的藥之后,這大半年的時間沒有見,盧氏的身體變得好了很多。她的面色雖然還沒有一般人那么紅潤,卻也遠非昔日的煞白。她的已經完完全全地脫離了病床,晚上睡覺也不需要有人在旁伺候了。
不過,盧氏今天顯然是遇上了什么煩心的事情,難以入眠。
張易之自己正有煩心事,也顧不得盧氏在想些什么,便走過去輕輕地敲門。
誰知那敲門聲剛響起了兩聲,張易之剛抬起手來,準備敲下第三聲的時候,那門兒心急火燎地開了,一個聲音從里面飄了出來:“窈娘——”
張易之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盧氏之所以如此深思不屬,原來是因為窈娘沒有回來的緣故。張易之的心下,頓時生出了一絲歉然。留下窈娘,并沒有錯,只不過,沒有通知一聲這位把女兒視若性命的岳母大人,倒真是有些不應該。
“你——”盧氏一眼發現眼前的并不是窈娘,頓時一愕。隨即,她的臉上現出驚色,后退一步,一臉戒備地問道:“你是誰,我們觀門早已關閉,你是如何進來的?”
張易之就郁悶了。你還知道觀門已經關閉了,那你怎么還巴望著窈娘能回來呢?
表面上,張易之對這位糊涂的岳母大人倒是沒有絲毫的不敬,道:“夫人難道不識得小侄了嗎?小侄和夫人是見過一次的!”
盧氏細細地打量了張易之一眼。在黯淡的月光之下,張易之的樣子還是有些模糊。盧氏隱隱覺得有些眼熟,卻并不記得在什么地方見過。
“小侄便是張五郎,想來夫人一定聽窈娘提及過的!”張易之也不繼續賣關子,連忙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盧氏一聽“張五郎”三字,雙眸中驀然爆出兩縷湛湛的神光,射在張易之的身上,讓張易之頭皮發麻,渾身都自不在起來。
就這樣細細地打量了張易之一番,盧氏似乎還是頗為滿意,遂點頭道:“你這次來——”
“一則是向夫人說說窈娘的事情!”張易之笑道:“窈娘今晚在那邊喝多了一點,姐妹們留她下來歇息,她也就答應了。誰知,中途又出現了一點變故,她的那位神秘的姐姐忽然出現,把她接走了!”
“接走了?!”盧氏顯然對窈娘極為關切,立即追問道:“為什么?”她不問那位神秘的姐姐是誰,而直接問原因,顯然早已從窈娘那里聽說過黑衣女子。
張易之連忙安慰道:“夫人不必憂心,也沒有什么。只是她那位姐姐擔心她本領低微,要傳授她一些真正的本領而已。”
“哦!”盧氏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略帶同情地看了張易之一眼。張易之自然知道她這個眼神的含義。在她看來,窈娘學習本領,主要就是用于對付他張易之的。
張易之卻暗忖道:“你同情我,卻不知道我老張的本事。只要我征服了她的人,她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領,又豈能落在我身上!”
“五郎此來,就為這事情嗎?若只是如此的話,你大可明天一早過來,或者派個下人來說一下便是,何勞現在這種時候親自來?”盧氏又問道。
張易之便有些尷尬了,他醞釀了一下語氣,然后斷然說道:“另外,小侄還想見一見在夫人這觀上借宿的王家娘子!”
“嗯?”盧氏仿佛聽錯了一般,略略一愕。
隨即,她忽然變得激動了起來,指著張易之道:“你,你,原來你就是那個男人!”
張易之也跟著一愕,暗忖道:“她怎么知道王雪蕓有個‘男人’的?難道王雪蕓和她說起過?”想一想,覺得這個可能性太小了。王雪蕓再怎么不知道分寸,也不可能把這種事情透露給一個外人聽——就算她和盧氏的私交很深厚,也不可能。
不過,既然盧氏已然知道,張易之就不打算隱瞞了。況且,事到如今,他本就沒有打算對盧氏隱瞞。
“正是!”張易之硬著頭皮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