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張易之醒來的時候,只感覺四肢有些無力,這感覺,比當初元旦那一天的早上,還要強烈得多。
也難怪。兩位小娘子如今的戰力實在不是那天所能比擬的。加上她們為了讓張易之不能出去沾花惹草,竟苦心孤詣地使出這一招“釜底抽薪”,自然是要全力施為。全力施為的效果是很明顯的。饒是以張易之的強悍,也有一種受了內傷的感覺。
當然,人道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兩位小娘子如此不顧一切地和張易之硬碰硬,情況自然比張易之也好不了多少。至少,張易之醒來了,她們卻還是好夢正酣。
張易之扭頭看了看左右兩邊的兩個小娘子,也不想驚擾到她們,便輕手輕腳地坐起身來。想不到,他只是這樣輕輕一動,兩人同時睜開了眼睛,又同時發出了一聲驚愕的“啊!”
張易之苦笑一聲:“外面還算安靜,想來時辰還早。你們就多歇息一會子吧,我先起來看看。”
二女同時從鋪上彈起來。那王雪茹說道:“夫君起來了,我們怎好繼續睡著?”
而那武裹兒說得更加直白:“我們還要看著呢,不能給那女人機會。”一言剛了,忽然又想起這句話很有可能成為“妒婦”的證據,她又加了一句,道:“若是咱們大周的女子,五郎又喜歡得緊,我們也不好多說什么,但這是突厥的女子,而且地位非同一般,我們可不能讓夫君被她誘惑,以至萬劫不復!”
張易之灑然一笑,道:“你們放心好了,我行事豈會毫無分寸!再說了,我又不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薄幸漢子,自然知道節制。”
二女相視一眼,并沒有反駁,但神色間,不信任的意味卻十分的濃厚。饒是如此,兩人還是七手八腳地幫著張易之穿好衣服,盥洗完畢,才開始自己的漫長而復雜的化妝。
為了表現自己不為其他女子所惑的決心,張易之表現出絕大的耐心,在旁邊一邊細細看著,不時對二人的妝扮指手畫腳一番。二女對于這種善意的提醒也都是言聽計從,神色間頗為歡愉。
就在此時,忽聽外面傳來了一陣嘈雜聲,而且這嘈雜聲越來越近。張易之神色一變,他這帳篷內金屋藏嬌,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發現的。為了保守住秘密,張易之的帳篷就算是他的絕對親信張家兄弟還有林秀他們,都不能輕易進入。現在,這聲音是朝這邊來了,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視。
二女同樣色變。她們知道,她們的身份若是這時候被發現,必然要被立即送去神都,絕對沒有商量的。而若是她們現在回到神都,以后還能不能和張易之見面,就難說了。至少,王雪茹肯定要被另嫁。
“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古來若是。女子和男人私奔了,就失去了成為妻的資格,只能為妾。而堂堂的太原王氏,自然不能容忍自家的嫡女成為別人的妾室。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將王雪茹另嫁。
張易之沉聲道:“你們不必著急,我出去看看!”他心下也略略覺得古怪。他的侍衛們都知道他早上不喜歡被驚擾的,因此上,他們不論在做什么,都盡量放輕手腳。如今,這喧鬧之聲傳來,想來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張易之轉身步出帳外,卻看見遠遠的有幾個太子衛率的士兵正擋在那里。而在他們面前的,正是那個被武裹兒她們懷疑是女子的云特勒。云特勒的身后,則是他的幾個貼身侍衛。
看起來,這兩方人似乎正在對峙之中。那云特勒的一伙人由于人數上占據優勢,步步進逼。而太子衛率的士兵們也不愿退卻,一個個都挺起了自己手中的刀槍。
氣氛有些肅殺,一場火并看起來似乎已經迫在眉睫了。
張易之不敢怠慢,連忙快步上前,嘴里喊道:“住手!”
甫一聽見張易之的聲音,兩方人馬同時收住了手腳,各自往后退卻了一步。張易之見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要是現在這兩方人就這樣打起來,不論誰勝誰敗,他這親肯定也就不用送了。換句話說,他張易之必然是那個失敗者。
“怎么回事啊?”張易之來到兩列隊伍的前面,尚未站定,迫不及待地問道。
周軍這邊,為首的是一個火長,連忙上前應道:“將軍,他們這些人莫名其妙地要往里面闖,我等無奈,只能阻攔。”
張易之“哦”了一聲,將目光往云特勒那幫人那邊掃過去。
那云特勒性子果然有些急,聽得周軍火長這般說,連忙大聲辯道:“胡說,什么叫莫名其妙往里面闖?我不是已經和你們解釋過好幾次了嗎?我們的武士在前面的森林里打到了一頭麋鹿。我過來,只是為了邀請張將軍一起品嘗鹿肉的。你們怎能如何胡說八道?”
張易之仔細看了一眼云特勒。忽然覺得王雪茹和武裹兒的話,真有幾分道理。她們不說還可,她們一說,張易之再看這云特勒的眉目,感覺的確是清秀得過頭了一些,十足的女子樣貌。尤其是那雙丹鳳眼,若是長在男人的身上,絕對比李蓮英還李蓮英。
而且,這云特勒的聲音也有些尖細。平時,她說話小聲的時候,這一點也還不是特別的明顯,現在他忽然高聲辯駁,聲音明顯有些女性化了。
一時間,張易之已經有了七分的把握,這位云特勒的確是一個女子。看清了這一點,張易之心下暗暗警惕。他現在對于自己的男性魅力,是極為有信心的,若是真被這突厥人看上了,怕真會成為一個很麻煩的問題。而且,張易之也決不能讓自己看上一個突厥女子,因為他很確定,現在的大周和突厥固然是盟友,但反目成仇是遲早的事情。所謂的和親,親倒是親了,和卻是絕對和不了的。
當下,張易之堆起禮貌性的笑容,向云特勒道:“云特勒的好意,下官心領了。不過,特勒你也許不知道,我們這大周的使團里面,每個人的待遇都是一樣的,包括吃喝。所以,兄弟們吃稀飯,我就必須吃稀飯,兄弟們吃干糧,我就必須吃干糧。這一點,不能因為我是他們的統領,就有所差別!”
張易之一言既出,對自己這個拒絕的理由十分滿意,暗忖道:“這樣一來,你總沒有理由繼續糾纏了吧!”
但是,張易之這份得意僅僅持續了短短的一霎那,甫一看見云特勒的神色,他就暗暗開始喊“糟糕!”了。
原來,那云特勒聽了張易之的話,非但不以為忤,眼睛反而亮了起來,那神色間的贊賞之意,簡直是難以掩飾:“將軍年紀輕輕,能做到如今高位,果然不是幸至。和士兵們同甘共苦,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之又難的,將軍卻能做到,真是讓人佩服啊!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和將軍一起品嘗一下貴軍的早餐呢?”
張易之簡直崩潰。他忽然感覺,其實方才就答應了這家伙,和他一起去吃他那鹿肉,恐怕也不至于這樣啊!
略略沉吟,張易之斷然拒絕:“云特勒,不是本將軍吝嗇,不肯想請。實在是本軍之中,每個人每餐的食物都是有定量的,若是我請特勒你吃了,我們軍中就至少有一個人會挨餓,這是我所不愿看見的!”
張易之沒有想到的是,他這話甫一出口,云特勒神色間的贊賞之意,越發的濃烈了:“將軍治軍,真是面面俱到,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