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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勸導

  張易之自然知道,韋蘭心所謂的“他”,肯定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六郎張昌宗。不過,張昌宗現在的情況,還真不能單純地用一個“好”或者“不好”來描述。而且,張昌宗現在的情況,張易之也沒打算告訴韋蘭心。所謂母子連心,要是讓一個母親知道他兒子現在在做那個行當,對這母親來說,不啻巨大的打擊了。

  “你還關心他嗎?”張易之反問。

  韋蘭心的眼中閃過落寞。她苦笑一聲,道:“我知道,如今的我,已經沒有資格去問他的情況。我也只能是每天在佛前為他祈禱一下,愿他幸福安康。你不愿和我提及他的情況,也是對的!”

  張易之沒有想到韋蘭心竟然會如此說話,大大地出乎意料。他本來以為,好不容易自己來到突厥,韋蘭心肯定會主動提出讓自己將她帶回大周的。

  “我并非不愿提及他的情況,而是他的情況的確很復雜,三言兩語的也難以說清楚。我有些好奇,你為何不親自去看看呢?我想,就算是到了如今,他已經二十歲,成為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也還是需要母親給予的心靈慰藉,不是嗎?”

  帶著明顯的不悅,張易之說道。

  韋蘭心搖搖頭,道;“不會的!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代表著什么,你還只有二十歲,自然不懂。我卻是明白得很。太多的青絲都變成了皓首,太多的愛都變成了恨,就連當年煌煌的大唐帝國,都變成了大周帝國,當年的皇后,都變成了皇帝。你說,在這樣悠長的歲月里,一個從來沒有感受過母愛的孩子,如何還能記得他的生母呢?如何又會需要他的母親呢?”

  張易之知道韋氏現在的心態,就是自卑。她不是不想看見張昌宗,而是害怕,害怕見到他之后,得不到他的承認。為此,她甚至寧愿逃避和張昌宗的見面。為今之計,還是要消除她這種心態,讓她感覺到張昌宗對她的需要才好。

  張易之道:“大娘你想錯了,天下的物事,很多都是永恒變化的,而有些卻亙古不變,親情就是如此。不管是青絲還是皓首,不管是大周還是大唐,這些都沒有辦法改變血緣。別人我不敢肯定,我和六郎這么多年以來,朝夕相處。他的心意,我還是能窺透一些的。”

  “他是一個看似陽光,實則深沉的人。他從不在人前流露出他的落寞,卻總在月圓之夜,默默地向隅而泣。曾經有很多次,我都想出言勸慰他,但每次都只能假裝沒有看見。因為我知道,他在哀憐自己的身世,別人家都是一家子團團圓圓、和和睦睦的,就連我,至少也有一個生母在世。他卻是怙恃皆失,只好空自落淚。”

  “大娘,我知道這些年以來,你也一定是一直在想著他,念著他。就像方才你說的,你天天為他祈禱。可是,這有用嗎?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信佛,即使信佛,你真的相信,你的祈禱力量,比起你見到他,直接在他的身邊照看他,更能讓他幸福安康嗎?反正,要我的六郎的話,我寧愿選擇一個能在身邊給我笑容,給我慰藉的母親,而不愿選擇一萬個在遠處為我祈禱祝福的母親!”

  張易之侃侃而談,一番話入情入理,韋蘭心聽了,臉上也泛起了為難的神色。她顯然,是陷入了遲疑之中。畢竟,對于一個母親來說,就算是分別了二十年,自己的親生兒子,肯定還是她魂牽夢繞的那個人。她肯定是極為渴望能看張昌宗一眼,和張昌宗說幾句話,最好能抱著自己的兒子痛哭一番。

  不過,韋蘭心顯然也有自己的疑慮。

  “可是——”

  張易之自然知道韋蘭心的疑慮。她被人挾持到了突厥,不可能保住清白之身。這樣回去的話,她娘家長安韋氏自然不可能重新接納她這個女兒,就是定州張氏,也不可能承認她。那樣的話,她還不如留在這草原之上,至少還有那來歷似乎頗為不凡的彈琴女子庇護。

  “我知道大娘在擔心什么。長安韋氏的態度,我不知道。不過,我有信心相信,只要大娘回去,總有一天他們會承認你的。”

  張易之的這個信心,來自于太子妃韋氏。他不知道武顯什么時候會登上大位當皇帝。但可以肯定,只要武顯上位,皇后必然是要掌大權的。憑著自己作為她女婿和救命恩人的雙重關系,讓她來想辦法,逼迫長安韋氏承認韋蘭心,實在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至于定州張氏。正如大娘所說,二十年的時間內,足夠發生很多事情,我們的家族已經沒落,而我們二房更是已經從家族之中獨立了出來。就算他們不承認你,只要我們兄弟兩個承認你,你的身份還是不能被質疑。更何況,如今的定州張氏,還是不怎么愿意得罪我的,讓他們承認你,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張易之苦口婆心,娓娓道來,言語中透出強大的信心。

  而韋氏卻是連連搖頭,道:“不可能的,不論如何,都不可能的,當年的事情——總之他們不會原諒我的!”

  張易之聽得“原諒”二字,心下猛然一沉。事實上,縱然張易之方才說了這么多,還是有一個前提的,那就是,當年張易之的父親張道寧的死,和韋蘭心沒有半點關系。相反,若是韋蘭心參與了謀害張道寧,張易之首先就不可能放過他。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是嫡母也不能例外。

  張易之先前那樣循循地勸導韋蘭心,就是不怎么相信她會無緣無故地謀害自己的丈夫。而韋蘭心這樣一句話,反而讓張易之生出了疑竇。

  “大娘,我只想問一句,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樣的?你愿意如實地回答我嗎?”張易之認真地看著韋蘭心的眸子,說道。

  “我的話,還有人會相信嗎?”韋蘭心道。

  “只要大娘肯說,我自然相信!”張易之斷然道。

  事實上,張易之敢說這個話,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他還真不大相信韋蘭心和張道寧的死有關。因為,這次的會面,是韋蘭心主動安排的。若是韋蘭心當年做了虧心事,知道張易之來了,躲都來不及,怎么會主動約見呢?

  而這,也是張易之見面之后,一直勸韋蘭心回大周去,并沒有主動追問當年的事情的根本原因。

  不過,當年的事情,終究是一個巨大的疑團,張易之很想知道真相,整個張家也很想知道。所以,韋蘭心愿意說出來的話,張易之絕對愿意聽一聽。

  “是我害了你們的父親啊!”

  韋蘭心一句話,就讓張易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沒有想到,韋蘭心居然會這么爽快,就承認了自己和張道寧的死有關。這讓他先前的那些寬慰、勸導之言,統統都成了自抽嘴巴的廢話了。就憑韋蘭心這樣一句話,就算她跪下來苦求張易之帶她回神都,張易之也不可能答應。相反,縱然這韋蘭心乃是張昌宗的生母,張易之也不可能輕易把她放過。

  “那你能不能詳細一點,把當年的事情說個清楚呢?”張易之強自抑下心中的冰寒氣息,冷靜地說道。他原先一直把韋蘭心稱作“大娘”的,這時候卻偷偷地改了口。而在他的內心深度,已經開始在籌算著,一俟謎底揭開,他應該采取怎樣的措施去懲罰眼前這個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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