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我還真有些不相信了,他一個卑賤的奴才,做下了罪惡滔天的勾當,難道還能受蒼天的庇護,逃脫應有的懲罰嗎?”張易之鼻哂一聲。
“可是,韋滿不同,我這些年以來,無時無刻不在祈禱他早點下地獄,可是,他卻一天比一天過得快活。我聽說——”
“聽說什么?大娘,你放心,我不會硬拼的,這個韋滿,他必須要死,但我不會現在就巴巴的跑上去一刀砍了他,因為我還有許多兄弟,他們跟隨我出使突厥不容易,我不能讓他們為了額我的事情,白白丟了性命。”張易之截入道。
“可是,據說幾年前的默啜篡位大事,都是這個韋滿在幕后進行的總策劃。當時,暾欲谷都是忠于骨咄祿的,也無力回天,只能向默啜表示效忠。可見,這韋滿如今的地位是何等的高,你想要對付他,實在是太難了!”韋蘭心擔憂地說道。
張易之聽了,心下一動,不憂反喜:“當年那件大事,居然是他在幕后策劃的嗎?那可真是好得很哪!”
“這件事情,大娘你就不必操心了。如今,我只問大娘一句,如果我有辦法帶走大娘的話,大娘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回去看一看如今極為需要你的六郎?”
心下暗暗謀算著對敵之策,張易之嘴上卻換了個話題,問道。
“我——還是不回去了!”韋蘭心的態度顯然比方才軟化了一些,可見張易之的勸解,還是有效的。但最后,她還是選擇了拒絕。
“為什么?”張易之卻沒有了方才的耐性,他真是有點惱火了。要知道,他現在覺得,唯一有可能把張昌宗從宮中拉出來的人,就是韋蘭心了。韋蘭心不回神都,張家包括他張易之本人,還是有可能覆亡在宮廷亂斗之中。
韋蘭心輕輕地把目光轉向了門外,看著那林蔭的背后,影憧憧的六角亭子里,那個若有若無的窈窕身影,道:“你看見了,淺云是一個看起來很堅強的女子,可內里卻十分的脆弱。我和她相依為命這么多年,彼此已經難以割舍了。若是我也離她而去,我敢肯定,她會崩潰的。六郎沒有我,還有你,還有你母親。看得出來,你是一個悌順的孩子,而你母親當年和我就是至親的姐妹,我知道她不會薄待六郎的。淺云不一樣,她只有我,我若離她而去,她就一個能說心事的人都沒有了。我又怎么能忍心在這個時候,離開她呢?”
張易之有些語塞。韋蘭心這話,也是出于好心,并沒有什么不對。畢竟,淺云圣女,如今也算是她的養女了,將近二十年的感情,想要一朝放下,也不大可能。不過,張家,尤其是張昌宗,如今太需要韋蘭心的出現了。
咬了咬牙,張易之道:“既然如此,咱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淺云圣女,也一起帶走不就是了!大娘你不是說了嗎?那淺云圣女,也是從咱們漢人的地方擄掠而來的。看得出來,她對于故國,也是十分懷念的,不然的話,也不會把‘醉月湖’的風光,布置成眼前的這般景象了。”
韋氏一臉驚訝地看著張易之,仿佛看著一個瘋子一樣:“五郎,你,你這話可不能出去胡說!淺云乃是襖教圣女,在信眾之中,有無上的威信,不說你弄不弄得走她,就算能弄走,兩國為此交兵也是必然的事情,你是大周時節,引起兩國交兵,回去能交代得了嗎?”
韋氏到底是豪門出身,對于政治,比起一般的女子,要敏感了許多。
張易之冷笑道:“這個,大娘你就不必操心了,我敢保證,我若是弄走了淺云圣女,不但不會有罪,反而會有功!”
“可是,就算如此,你也弄不走她。你那天也看見了,她身邊是有人保護的。事實上,暗中保護她的勢力,遠遠不止那四個人!”韋蘭心又說道。
張易之有些奇怪地說道:“淺云圣女既然是圣女,難道不能支走她這些護衛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韋蘭心苦笑道:“默啜這人,不會信任任何人的。淺云縱然身為圣女,他嘴上不說,心下也不相信。他派來保護淺云的這些人,都是摩尼教的教徒,這些人,明里是保護淺云,實則是監視,你明白嗎?”
張易之暗忖:“怪不得,那天那四個家伙的態度如此奇怪,對淺云圣女也似乎并不怎么買賬。原來,他們根本就是淺云圣女的敵人!這么看來,這默啜可汗也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制衡之道玩得簡直爐火純青,居然派摩尼教徒來‘保護’襖教圣女!”
不過,張易之并沒有慌張,他淡淡一笑,顯得胸有成竹:“大娘你不必著急,只要有心,一定能成事。你這些天,就好好地和淺云圣女溝通一下吧,只要她有心離開草原,前往我大周,我自然有辦法把她安全送離!”
韋蘭心有些遲疑:“你,真的有絕對把握嗎?”
張易之拍著胸脯道:“此事也關乎我自己的性命,我總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吧!”
其實,他心下是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畢竟,這里是滿眼是敵人的黑沙城,而不是神都城。想要在這里帶走一個萬眾矚目的人,真是太難了。不過,韋蘭心既然把自己和淺云圣女綁在一起,不救走淺云圣女,她也不走,張易之也就沒有了選擇,他當然樂得表現得有信心一些,給韋蘭心吃個定心丸。
韋蘭心將信將疑,也就沒有多說什么了。張易之反倒是想起了一事,遂問道:“既然那些護衛都是監視圣女的,你們這樣公然邀請我,難道不會有問題嗎?”
“沒有關系,圣女竟然會接見外國的來使,還有一些剛剛從外地前來黑沙城的突厥大將,向他們傳經布道,宣揚襖教法旨,勸他們皈依。這是圣女的天然使命,就算是默啜也不能過問,你回去之后,只要說圣女勸你信奉襖教,便沒有關系了。”
張易之點頭,暗暗覺得,突厥這邊的宗教勢力,看來是真的很大。在漢人的朝廷里面,宗教包括六經名教都是皇帝統治萬民的手段。就拿唐朝來說,為了顯示自己的出身高貴,贏攀上了李耳這個老祖宗,然后以道教為國教。到了武則天登位,為了顯示自己神佛轉世的正統地位,又把佛教定為國教。其實,李淵、李世民這些大唐皇帝固然不信道,武則天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佛教徒。
而在突厥,這種情況則完全不一樣。大周的宗教信徒只占了少部分,大部分百姓,都是無信仰的。而突厥這里幾乎每個人都信仰一門宗教,不是摩尼教就是襖教。宗教勢力大到了連可汗都要忌憚幾分的地步,也難怪默啜也不能完全控制淺云圣女的一舉一動,只能監視。
“不過,你在這里太久了,也容易引起懷疑。畢竟,那些護衛都是摩尼教徒,他們總是要想辦法無事生非的。所以,沒事的話,你就盡快回去吧!”韋蘭心又說道。
張易之也正要告辭離去,便點點頭,拜別了韋氏,走出了木屋。
來到那橋的中央,經過那六角亭的時候,張易之特意轉頭過去,向淺云圣女微微一笑,算是打個招呼。那一向云淡風輕,從不見笑臉的淺云圣女,居然也回了一個微笑,頓時就像山花爛漫一般,讓人炫目。
張易之一驚,暗暗忖道:“看起來,那火云圣女應該是掌握了一門什么特別的媚術,傳授給了淺云圣女,這小妞才會有如此的魅惑潛質,我倒要小心這女人了,別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