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又是一個杯子落地之聲傳來,余音繚繞,震得人耳朵里滿是“嗡嗡”的聲音,十分難受。
幾個小混混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大哥只是怎么了?”
“還能怎么了!”其中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像是知道一點什么,嘆氣道:“你想想,來少公最近交代給大哥的事情,哪一樣咱們辦得讓他滿意了?自從牽扯上那個綠衣小娘子開始,大哥是做什么,錯什么。我現在就在想,那小娘子就是咱們大哥的災星哪,大哥當初沒事去招惹她作甚?居然惹出這么多事來!還有,最要命的是,大哥那天多吃了兩樽,一下子沒有控制住情緒,居然伸手把來夫人給打了。你們倒是想想,以來少公的性子,能給咱們大哥好臉色嗎?”
“這倒也是!”其他的幾名混混紛紛點頭,“這么說來,大哥定是又在來少公那里吃了口水回來,怪不得如此暴躁了。哎,大哥也真是難哪,以前不都好好的嗎,想不到這才幾天功夫,居然變成這般局面,真是——”
幾個人唉聲嘆氣。他們原本都是街頭游俠兒,也就會做點欺男霸女的事情,靠著坑蒙拐騙搶,勉強能維持個三餐無憂。
可自從和衛遂中一起被來俊臣收編之后,他們的日子可就大不一樣了,狐假虎威威風起來了不說,還經常有好處找上門來。比如抄家的時候,在那些豪富之家里,隨便往懷里揣上一點珠寶首飾,也夠他們很長一段時間的花銷了。
有了錢,成了暴發戶之后,他們也就學會了大手大腳地花錢。然后,他們便發現,原來有錢之所以好,是因為花錢的感覺很美妙,他們已經漸漸迷戀上了花錢的感覺,忘記了攢錢才是生活之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了。
現在,他們手頭并沒有多少錢,如果又和衛遂中一起被來俊臣掃地出門的話,他們真不知道未來的日子要如何維持下去了。
而更為令他們擔心的是,由于先前的囂張,他們現在已經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神都城里黑白兩道,還有普通百姓、各方勢力都十分痛恨他們。以前,仗著來俊臣的威力,誰也不敢對他們怎么樣,若是他們不再受到來俊臣的庇護,立馬就要變成過街老鼠,恐怕就是想回到從前,也都不大可能了。
“哎——”平日里風光無限的一群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嘆息。
就在此時,兩個男子緩緩地向這邊走了過來。其中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相貌頗為端正,面色也極為嚴肅,看向這幾個人的時候,眼神里總是帶著點并不友好的認真,讓幾個混混感覺有些不舒服。
而這個中年男子身后那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看起來則要順眼多了。此人不但長得眉清目秀,一副兔兒公子的相貌,難得的是滿臉帶笑,倍覺可親。
這兩個人的組合看起來實在是有些不搭調。雖然他們走在一起,你很難覺得他們是一路人。
“衛遂中在家嗎?”帶著有些僵硬的語氣,中年男子率先開口。
小混混頓時不干了:“你是誰啊?我家大哥的名諱豈是你隨便喊的!”
“混賬行子,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就敢來這里找掌嘴!”
“兀那潑才,莫不是活膩味了嗎?沒看見匾額上的字嗎?這是你撒野的地方?”
方才還唉聲嘆氣的一群人見到有了攻擊目標,頓時興奮起來,七嘴八舌地罵開了。其實,他們這還是客氣的,畢竟今時不同往日,而且這中年男子看起來器宇不凡,不像是個隨便能捏的軟柿子。若是以前,他們根本不會顧及對方的身份,沖上去就會給對方點教訓。
“鏘——”就在此時,屋內再次傳來一聲瓷器爆破的聲音。
“哦,原來衛遂中在家!”聽見這聲音后,那中年男子顯然根本沒有把幾個小混混的警告當回事,語氣還是一樣的僵硬:“你們去通稟衛遂中一下,就是司刑寺徐洪敏來了!”
“呀!好大的口氣,司刑寺?這破衙門還不是要聽我們家來少公的!”
“司刑寺?徐洪敏?你是誰啊?收起你那神里神氣的樣子吧,可嚇死我了,司刑寺里是有那么一個姓徐的我們都知道,那是徐有功徐少卿!你要是徐少卿的話,我們兄弟還能給你兩分面子。”
“就是,就算徐有功,也未必有你這樣的態度。讀書人嘛,總是有點教養的!”
眾人又是一陣譏諷。先前不知道中年男子是誰,他們還留點面子,現在聽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就更加囂張了。
就在此時,那年輕男子忽然走上前去,笑道:“麻煩諸位了,徐洪敏就是徐有功徐少卿的尊諱,還有,下官是侍御史崔遈。請通傳一聲,就說我們二位聯袂來訪!”
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幾個小混混張大了嘴巴,看著那中年男子,說不出話來。
徐,徐有功啊,那可是敢和來俊臣來少公正面對撼的人物。來少公對他可謂恨之入骨,幾次把他拿下,甚至有一次都送上刑場準備斬首,還是給人家死里逃生了。這也成就了他“徐有功”這三個字的赫赫威名,衛遂中手下這群小混混最忌憚的,就是這個人了!
他們原以為,徐有功這樣的人物,只有處在來俊臣那個層面,才有可能和他正面相對,想不到他們這幾個卻能遇見。霎時間,幾個混混的心頭,都泛起一陣寒意。雖然明知道徐有功并沒有三頭六臂,也不會吃人,幾個人卻感覺他忽然間,變得像一個嗜血的巨人一般。而就在前一刻,他們都還絲毫沒有把這個中年男人放在眼里的。
“怎么,不愿通傳嗎?那我自己進去好了!”看見幾個人并沒有任何動作,徐有功有點不耐煩便邁步向屋內行去。
“啊!”幾個人同時驚醒過來,轉身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喊道:“大哥,不好了,徐有功來了,徐有功來了!”沒過一會子,整個屋內就是一片雞飛狗跳,各種大門小門紛紛裂開,一顆顆的腦袋從里面探出來,望向走在路上的那兩個男子,竊竊私語之聲,不時傳來。
走在徐有功的背后,崔遈簡直就是羨慕嫉妒恨。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徐有功”這三個字特有的魔力,居然能讓這些人忌憚成這個樣子,真是想想都覺得恐怖。崔遈和徐有功并不是一個陣營的,雖然這次合作,但在崔遈的心里,卻并沒有因為暫時的合作而讓他覺得眼前的這個人變得稍微親切一點。若是有機會的話,他倒是寧愿把徐有功比下去。
“徐公駕臨寒舍,未克遠迎,有罪,有罪!”遠遠的,衛遂中的聲音傳來,隨著這聲音,衛遂中滿臉堆笑地走了出來。眾人都是驚訝不已。以往的衛遂中談及徐有功的時候,是根本不會掩飾自己的敵意的,就算當面遇見,多半也不會給什么好臉色,今日他這是吃錯了什么藥了,居然親自出門相迎,而且還擺出如此恭謙的姿態?
徐有功淡淡地點頭:“衛郎客氣了!”
“里面請,快快里面請!”衛遂中熱情得簡直要將人融化:“徐公難得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而崔遈則被徹底無視,只好擺著他那招牌式的笑意,尷尬地跟在徐有功身后。
不多時,一群人來到了衛遂中的書房。這衛遂中是出名的不學無術,大字都不識得幾個,自然不可能讀什么書。可他這書房倒是整理得干干凈凈,頗有韻味,那書架之上,也是擺滿了各種書籍,其中不少還是孤本。
徐有功隨意地掃了一眼書架,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冷哼,原來,這書架上的書竟然有不少是倒著放的!
衛遂中卻沒有徐有功的譏諷之心,熱情地將兩個人讓到座位上,問道:“不知兩位前來拜訪,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