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又靜靜地坐在那里等了一忽兒,外面終于傳來一聲長長的喊聲:“來咯!”接著,便看見一個胖子走了進來,道:“弟兄們,酒肉都已經準備好了,來幾個人抬進去吧!”
對于這個忙,張易之是很愿意幫的。他第一個起身響應號召。
武裹兒正感無聊,看見張易之起身,美眸里泛起一縷亮光。她忽然一躍而起,道:“我也去!”翩翩然地飄了過來,她母親先是一愕,隨即伸手去抓,卻抓了一個空,不由有些不悅。而武顯倒是心平氣和,笑著向韋氏道:“既然她無聊,就讓她去好了!”韋氏橫了他一眼,他頓時噤若寒蟬。
張易之來到這破廟的后院,看見這里生起了一個很大的篝火,上面掛滿了烤雞、烤鴨、烤乳豬、烤羊等等肉類,可謂琳瑯滿目。這時候,這火已經熄滅,這些已經烤好的肉上,散發出一陣陣誘人的幽香,令人垂涎。而這篝火的旁邊,則放著好幾壇酒,雖然蓋著蓋子,酒香之氣還是隱隱地溢了出來,令人聞了之后,渾身舒泰。
張易之有些疑惑,暗忖道這“蘆葦會”倒也真夠麻煩的,這些肉偏要集中起來一起烤,若是發下去讓大家自己烤,說不定現在吃都吃完了。當然,張易之也很慶幸,若不是蘆葦會如此作為,張二恐怕也難以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成他的事情。
張易之走過去端起一壇酒,正要起身,卻看見旁邊人影一晃,一個俏麗的身影如精靈一般出現,也伸出一雙白皙的小手來,端起了一壇酒。
張易之嚇了一跳。武裹兒雖然比一般的千金大小姐吃苦要多得多,但她明顯是被武顯夫婦驕縱慣了的,想來一定是什么力氣活都沒有干過。這酒壇子這么大,她如何搬得動?即使搬動了,多半也要半路墜落。
“小娘子,你怎么也來了?”張易之苦笑。他理解剛剛從被軟禁的境遇中解脫出來的人,好奇心的多么的重。只是,這好奇心對別人造成損害,就不好了。
武裹兒聽了聽初具規模的胸,道:“你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
“能!”張易之有些憂心地看著在武裹兒手上漸漸騰空而起的那個酒壇,再看看小娘子因為吃力而略略皺起來的秀眉,輕聲勸道:“不如,你拿一串肉進去把,這酒就交給我們來搬好了!”
“你能——搬,我——我,為什么——不能?!”緊咬著銀牙,武裹兒的聲音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來,顯得異常吃力。
張易之無法再勸,他現在已經很了解眼前這位看似柔弱的小娘子了。她在家里“作威作福”慣了的,自來都是以自我為中心,一旦認定的事情,別人想要勸她回頭,簡直比登天還難。
張易之抱著酒壇回身就走,武裹兒也立即跟了上來。張易之發現,自己走快她也跟著走快,自己走慢,她也跟著走慢,總之就是緊緊地跟在自己的身后。他暗暗苦笑,為了讓武裹兒手中的酒壇子不至于掉落,張易之只好特意緩下步子。果然,武裹兒也放緩了腳步。
向前走了幾步,武裹兒的身子忽然輕輕一顫,手中的酒壇子也跟著一晃,差點就掉落在地上。好在,武裹兒倒也眼明手快,立即調換姿勢,居然用手抱住了那個酒壇子。
張易之終于有些看不過去了,道:“要不,把你那個也給我吧!”
武裹兒倔強地說道:“好啊,那你把你那個給我!”
張易之無語,只好繼續向前行去。而原本雙手攬住酒壇子的武裹兒現在變成了熊抱,果然覺得省力了一些。只不過,她這樣的絕代美人兒居然以這樣不雅的姿勢干這種體力活,一定會驚人驚愕的。
果然,當張易之和武裹兒各自抱著一壇酒進門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目光都轉了過來,錯愕,驚訝,甚至憤怒……所有的情緒,都一覽無遺地顯露在每個人的臉上。
武顯訝異得張大了嘴巴,怎么也合不攏。他還以為,女兒最多也就是會拿一兩塊肉進來,以便向自己還有她的母親顯示自己的勤勞。卻想不到,她居然搬起了這樣一個“大家伙”。要知道,在過去的十四年多的時間內,作為父親的他,可沒有讓女兒干過這一半重的活兒。
韋氏更是驚得跳了起來,嘴里叫道:“裹兒,你——”
武裹兒嫣然一笑,把場中幾乎每一個人的神魂都帶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她輕輕張嘴,吐出仙音:“母親,我厲害吧?”看見張易之將酒壇子輕輕放下,她也艱難地蹲下身子,將酒壇子放下。
張易之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正準備過去幫一下,卻被她輕輕一扭胳膊,躲開了。張易之便不敢亂動了,怕她因為閃避而將整個酒壇子摔在自己的腳上。
待得武裹兒終于將那酒壇子穩穩地放在地上,張易之頓時長出一口氣。同時,也也聽見了現場幾十個人同一時間發出的噓氣之聲。
武裹兒站起身來,臉上頓時一紅。原來,她那身干凈的衣衫被這并不十分干凈的酒壇子沾了一下,染出了一個黑印。這對于武裹兒這樣一個天生愛潔的女兒家來說,簡直是一種打擊。就連原本站在她面前,準備訓斥她的韋氏見了,也不敢多言了,生怕這個女兒發起瘋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武裹兒低下頭,偷眼向張易之望去。就看見張易之也正向這邊望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張易之笑著豎起了拇指。他這次是真心的對武裹兒表示自己刮目相看的敬意。在他原本的印象里,武裹兒這個人實在不怎么樣,經過幾番接觸,卻發現她雖然不通世務導致思維太過自我,卻有著一些別人身上很難找到的優點。這些優點,也構成了她獨特的魅力。
魅力?張易之想到這個詞的時候,心下一動,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坐下。他又一次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和這個女孩子保持距離。否則,一旦陷進去,后果難以設想。
而武裹兒被張易之這個動作一激勵,立即神采飛揚,眉眼間也是顧盼神飛,渾沒有方才那沮喪的樣子。
韋氏看了,也是暗暗心驚。她實在害怕這個女兒,剛剛從幽禁中出來,卻陷入另外一層更加稠密的網。而這個網,卻是她這個作為母親的,都難以幫忙撕破的。
“裹兒!”韋氏輕輕地喚了一句自己的女兒。
自從坐下來之后,一直低著頭,輕輕在自己衣服那臟兮兮的痕跡之外畫著圈圈的武裹兒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什么事啊?”
“沒什么!”韋氏憂心忡忡地說道。
就在此時,“蘆葦會”那年輕的領頭人揮揮手,便有人抱著酒壇子,將酒倒入每個人的碗里,唯獨沒有為武顯一家三口倒酒。
武裹兒看見包括張易之在內的幾乎所有人都舉起了晚,唯獨他們一家子沒有,立即不干了,道:“我也要喝酒!”
那領頭人頓時一愕,為難地說道:“小娘子,你們是金枝玉葉的身體,這酒是咱們粗人喝的,恐怕——”
“金枝玉葉怎么了?就不是人了嗎?如果是的話,這給人喝的酒,為什么不能給我們喝?話說,我還沒喝過酒呢,趁著今天,倒是想嘗一嘗!”
領頭男子大為尷尬,不知如何是好。張易之見了,連忙笑道:“小娘子,我勸你還是不要喝酒的好,聽說女兒家喝醉了酒,會失去女人味的!”
“真的嗎?”武裹兒的眼中閃過失望之色,略略沉吟,終于還是點點頭,道:“那聽你的,今天就不喝了!”
韋氏見了,臉上的憂慮之色更加濃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