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張易之口舌便給,橫豎胡扯了一番,總算是讓云特勒相信了自己并沒有生他氣這個基本事實。雙方也總算是靜了下來,氣氛至少看起來還算融洽。
“張將軍方才在看什么呢?”最后,云特勒又饒有興致地問了一句。
張易之現在是吃一塹,長一智了。他也不打算玩什么花巧,實話實說嘛,這總不至于引起誤會了吧!
當下,他笑著指了指對面的那些突厥哨兵,道:“我在聽他們說話呢!”
云特勒眼珠子一亮,立即用突厥語說了一句話。
張易之自然是云里霧里,莫名其妙,怔怔地看著云特勒道:“云特勒在說什么?”
“張將軍不是會突厥語嗎?不然的話,怎么聽他們說話呢?”云特勒理所當然地說道。
張易之一笑,道:“云特勒說笑了,想我張易之以前在神都的時候,不過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哪里會什么突厥語!”
云特勒的臉上,立即映出一抹失望之色。帶著些許不甘,他問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聽他們說話呢?”
張易之苦笑道:“長夜難眠,聽不懂也聽聽,算是消遣。不知他們說的到底是什么呢?”
這話一出,張易之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從那幾個人的表情里,張易之自然很明顯地聽出他們說的是男人之間的禁忌話題。這個,又怎么好去問云特勒呢?
張易之暗暗自責。看來方才那一頓家庭暴力,不止讓他的身體飽受摧殘,恐怕心智也頗有損傷,搞得現在屢屢犯錯。張易之覺得,不管自己睡不睡得著,都得盡快結束這場談話,回到自己的帳內去了。按照今晚的狀態,后面還不定惹出什么事來呢。若是惹出解釋都解釋不了的誤會,就糟糕了。
云特勒側耳一聽,果然一如張易之所料,臉上頓時飛起兩片紅暈。
張易之暗叫不好,正要說:“算了,不管他們說什么了,夜深了,我還是回去睡覺吧!”這一類的話,云特勒卻忽然開口了。
“他們在說——”云特勒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一般,神色有些忸怩和矛盾。
張易之連忙趁機笑道:“算了,不管他們說什么,下官只是一時無聊,隨便聽聽的,倒不是對他們說話的內容真正感興趣——”
云特勒卻無動于衷,道:“這個問題,其實我也很感興趣——”
此言一出口,張易之略略有些怔神:“他也感興趣?難道他是百合?又或者,那幾個男人擺出那么猥瑣的神態,居然不是談禁忌話題?這可真是稀罕得很!”
卻聽云特勒以略有些猶豫的語氣繼續說道:“他們說,我們突厥的女子,比不上你們南方女子美麗。我們大草原上的女子,身量要高一些,腿腳——唔,要健壯一些,但令人難以生出那種念頭。反之,你們南方女子溫婉可人,媚態天成,身材雖然身量方面不如草原女子,容色、氣質等各方面卻遠遠過之。所以,你們南方女子更加好!張將軍,你覺得呢?”
張易之自然知道那幾個猥瑣士兵說話,絕不會如此文雅的。云特勒這番話,是經過了春秋筆法的加工,然后又去蕪存菁,最后加上了一些修飾辭藻,才最終加工完成的。饒是如此,張易之還是覺得,這話里有一股子猥瑣氣息,撲面而來,令人難以招架。
若是張易之本身就置身于那群士兵中間,他對于這一類的話題,自然是百無禁忌,甚至還會興味盎然。可是,眼前的談話對象,卻是云特勒——一個99被判定為女子的人物,而且他是身份又極其敏感,加上張易之還不能過分親近與他。
這諸般制約條件加在一起,就像一個鉗子一般,緊緊地鉗住了張易之的喉頭。張易之只感覺自己的喉頭“荷荷”有聲,卻始終無法吐出一個字來,這感覺真是太他娘的難受了。
云特勒卻顯然并不理解張易之的猶豫,他甚至還催促了一句:“你怎么不說話?”可見,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很在乎的。
當然,這也無可厚非。云特勒如果的確是女子的話,他的容顏絕對是很不錯的。他身上,也必然會存有一般美麗女子的通病:過分自矜自傲。他肯定會對那幾個士兵方才的話,極為不滿。
張易之自然可以順著云特勒的心意,說一些違心的話,把突厥女子夸成一朵花,而把漢人女子貶成豆腐渣。可是,他的帳內可正睡著兩位超級大美女呢,這樣睜著眼睛貶低自己的枕邊人,他實在是難以做到。
況且,張易之至今,還真就沒有見過什么突厥女子,他根本就沒法去做比較。
一念及此,張易之連忙笑道:“云特勒,這個話題,下官恐怕是沒有權利去置喙的。”
“為什么?你這個人怎地這樣婆婆媽媽的,我只是讓你隨便說說,就算說的不對,我也不會責怪你,你又何必如此緊張呢?”云特勒顯得有些不耐,神色間卻還是那樣的急切。
張易之苦笑道:“云特勒有所不知,下官至今為止,就沒有見過突厥女子,這種比較,實在是無從說起了!”
“胡說,你怎么就沒有見過突厥女子了!”云特勒勃然變色。
張易之無語。見是見過一個,就是你嘛!可是,你難道還要我拆穿你女扮男裝的事實嗎?
云特勒厲聲喊了一句,忽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忽然意識到,張易之所說的,有可能是真的——他真的有可能只見過自己一個突厥女子。
當下,云特勒面色一紅,道:“方才我一時激動,語氣有些不對,張將軍可不要往心里去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我,當成——你明白嗎?只是暫時看成一個女子。哎,也就是說,假設突厥女子長成我這樣,和你見過最美麗的漢人女子比起來,如何?”
一言既出,他不僅滿面通紅,那眼睫毛也是一跳一跳的,一雙水剪眸子忽沉忽浮,神色無比的忸怩。若是張易之不知道他是個易釵而弁的女子,真要忍不住叫出一個驚天動地的名字了:“哇,東方不敗!”
在張易之的心里頭,單論姿色,超過武裹兒的,還真是一個也沒有。至于他后宮里面的另外幾個女子,也都是當世絕色,別人家的女子是萬萬難以相提并論的。眼前這位云特勒若是換上紅妝,必是一個難得的嬌艾,和她們比起來,總覺得略有不足。
只是,這云特勒一開口,就要和“你見過最美麗的漢人女子”來比較,顯見是個極為自信的女子。這打擊人的話,他又如何能出口。可是,若是不打擊云特勒,一旦正面回答,必然是打擊武裹兒等人,盡管是背后議論,張易之還是不可能去做的。
張易之思來想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和稀泥了。當下,他擺出一張無比苦澀的面孔,道:“云特勒這話,下官就不明白了,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是男人就不能看成女人,是女人就不能看成男人。你這種吩咐,下官實在是無法做到,抱歉!”
云特勒給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張易之說不出話來。而張易之則是一個勁的賠話,弄得云特勒一肚子的火氣還發不出來。
最后,云特勒不怒反笑:“張將軍還真會說話呢!”
張易之裝傻:“云特勒你更會說話,你不僅會說突厥話,還能把漢人的官話說得如此的順暢,這才是真正的難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