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邊。
因為放走了淺云圣女,一群城門守軍最開始還沒有覺得怎樣,后來再細細想了想當時的情形,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一般而言,“醉月湖”是一個極為安全的地方在,防范頗為森嚴,一般的騷亂,很難在那里掀起波瀾。就算是有人要作反,也不會把“醉月湖”當作攻擊目標的,因為絕大多數的軍士,本身就是襖教徒,把淺云圣女當作神靈一樣來崇拜,誰又能遣他們去對付淺云圣女呢?這種命令一旦下達,結果多半是主將自己遭受反噬而“醉月湖”安然無恙。
再者,就算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騷擾“醉月湖”,以淺云圣女的身份,也完全可以去王宮暫避一下,城外再安全,也不可能比王宮更加安全。她又如何需要帶著區區的幾個人,如此倉惶地跑出黑沙城呢?
這些人倒不是懷疑淺云圣女會逃跑,畢竟淺云圣女乃是和突厥大汗差不多影響的人物,她沒有理由拋下如此高的地位,反而去一輩子都沒有到過的地方過那種陌生從沒有體驗過的生活。他們只是奇怪而已,便派人把這消息稟報到默啜那里。
彼時的默啜,正在調兵遣將,準備盡快給闕特勒兄弟以最沉重的一擊,隊伍正要出發,忽然得到這個消息,大吃一驚,連忙派人去查,竟然問出那隨著淺云圣女一起出城的竟是張易之等人的時候,默啜簡直要瘋了。
他沒有想到,張易之不聲不響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淺云圣女給勾搭跑了。這可真是晴天霹靂,就算是以默啜如此人物,也感覺一陣無力,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處置。不管怎么樣,這樣一來,準備派去對付闕特勒兄弟的兵馬,是再也不能派出去了。
這些城門守軍知道了默啜的反應之后,終于開始意識到自己闖下了天大的禍事,一個個都開始心不在焉,謀算著如何保全自己,保全家人了。現在的他們,已經完全沒有把心思放在自己的本職之上了。
就在此時,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
今天,在這個混亂的城池里面,馬蹄聲是隨處可以聽見,沒有誰會引以為意。不過,這一次不一樣,這馬蹄聲急促、響亮,氣勢逼人,幾個人還只是能遠遠地看見一團閃動的影子,那劈天蓋地的騎兵大隊就沖將了過來。
“不好,反賊殺過來了!”這一群人心里頭同時冒起了這樣一個念頭。若是在平日,他們就算是遇見最兇猛的敵人,也會條件反射一般反擊,但今天,大家只是相互對視一眼,哭爹喊娘地發一聲喊,立即往四下里逃奔,自始至終沒有生出反抗的念頭。
這些守城門的,都是默啜親自挑選出來的精銳。作為可汗的親軍,在過去的屢次對南朝或者對契丹的大戰之中,戰績彪炳。多次的勝利積累起來的那種傲氣,鑄就了他們的敢鋼鐵意志,即使在最為危險的時刻,他們也不會輕言放棄。
但是,今天,這支小小的隊伍卻接連遭受打擊。最初的張易之的那一箭,雖只是射死一個人,卻也射死了這支隊伍的驕傲,讓他們的意志有了松動。待得他們隱約感覺到自己放走了很有可能是出逃的淺云圣女的時候,意志已經徹底動搖,往日的驕傲蕩然無存。偏偏這時候,屋漏又逢連夜雨,不知從哪里又殺出這樣一支彪悍的騎兵。他們哪里還顧得了那么多,除了逃跑以外,根本沒法生出第二個念頭。
就連闕特勒等人自己,也沒有料到,這城門居然如此輕松就能拿下,眾人之感覺身在夢幻之中。
到現在為止,今天的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得好像對手都是一直在配合一般。幾個人都生出一種不妥的感覺,但又不知道這不妥之處在哪里,反而沒有了逃出生天的喜悅,只是急匆匆地飛馳出了城外。
出城之后,眾人又漫無目的地向前飛馳了一陣,直到確定身后居然一個追兵都沒有,才緩了下來。
“刺兒黎叔叔,你知道不知道為何今天會如此順利,咱們身后居然沒有追兵?”連特勒終于忍不住心下的疑惑,向刺兒黎問道。
刺兒黎苦笑一聲,道:“兩位賢侄見笑了,這也正是我的疑惑所在,我原本還打算問問你們的呢。現在聽你這么一問,我知道也不必問了!”
闕特勒卻是滿不在乎:“不必去管他了,默啜不追來,倒也正好便宜了我們!等他反應過來,再派人來追,恐怕也來不及了。刺兒黎叔叔,今天還是要多謝你了,若非你,我們兄弟恐怕早已殞命了!”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問出來,那就是:“你為何要救我們?”
刺兒黎倒是個眉眼通透的,一眼看出了闕特勒的言外之意,遂笑道:“兩位賢侄不要客氣。若非默啜相逼,我也不會做出如此斷然的決定。我是骨咄祿可汗提拔出來的,和你們雖無什么關聯,其實我們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默啜不對付你們,那么我自然也就安全。一旦默啜對付你們,就說明他已經不愿意骨咄祿可汗的影響,繼續在突厥汗國之內發揮作用。今天,我若是看著他將你們除去而無動于衷,明天別人就可以看著他除掉我而無動于衷。我刺兒黎是個粗人,卻不會連這一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所以,兩位賢侄也不必感激我,我也是受情勢所迫。我相信,我這樣起了一個頭,也會有一些其他和我差不多境遇的人要有所行動,咱們就坐看好了!”
連特勒聽得一笑,道:“不管怎么樣,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這和利害關系無關。從今天開始,刺兒黎叔叔但有所命,我們兄弟定然不敢推辭。”他聽得刺兒黎這般爽快的話,頗為欣賞,頓時對刺兒黎又多了幾分好感,言語中也就越發的真誠了。
“對了,刺兒黎叔叔!”連特勒又繼續說道:“現在,咱們現在應該何去何從呢?”
說到底,連特勒還是不怎么愿意就此依附刺兒黎的。刺兒黎本身來自一個小部落,他們兄弟兩個過去了,也不大可能把這樣一個小小的部落徹底發展壯大起來。若是他們兄弟想要報仇,依靠刺兒黎的力量,是萬萬不可能實現的。
而且,他們兄弟的身份,是特勒,自然有著阿史那家族成員的驕傲。到了刺兒黎的部落,他們雖為強龍,也只能屈居地頭蛇之下,以后日子難免要過得憋屈,這也是他們所不愿的。
刺兒黎聽得連特勒的問話,微微一愕,隨即便像是明白過連特勒的弦外之音一般,笑道:“默棘連賢侄,我知道你現在的感受,年輕人血氣方剛,總想著報仇,這也不說壞事。畢竟,你們和默啜之間,已經是水火難容,總要見個你死我活的。不過這種事情,卻是急不得,畢竟默啜現在還是突厥的大汗,而且這次東征大勝之后聲威已經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現在你們要對付他,無異于以卵擊石。”
頓了頓,他深深地看了連特勒兄弟一眼,道:“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有兩條路,都不好走,看你們怎么選擇了。”
旁邊的闕特勒聽得,便問道:“居然還有選擇的余地嗎?刺兒黎叔叔,你快說來聽聽,我原本以為,我們到了這個境地,已經是山窮水盡,沒有任何余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