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這個決定,是需要絕對的勇氣的。畢竟,對方本來就是個來刺殺你的刺客,張易之的這番舉動,完全可以稱得上自投羅網。
張易之在賭,而且是在進行一場毫無勝算的賭博。他知道,對方剛剛從半空降落,必然還沒有擺開進攻的姿勢。而且,他一定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主動送上門去。
他所賭的是,賀蘭敏之無法在自己撞到他的身子之前,提起劍把自己刺死,然后,他的唯一選擇就是……
張易之已經撞了上去!賀蘭敏之果然是大為驚訝,發出了一聲“咦?!”語氣之中,充滿了意外的驚嘆。
然后,兩句身體就這樣撞在了一起。
結果可想而知,賀蘭敏之的身體看起來比張易之還要瘦小文弱幾分,但他紋絲未動,而張易之的整個身體,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劃出了一個優美的拋物線,遠遠地摔了出去。
“砰——”張易之的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聲音極為沉悶。可以想見,這一下對于張易之的損傷,頗為不輕。
不過,張易之顯然對于這一切,早有預見,他的身子剛剛墜落,只是略略地抖了一下,右手就已經伸出,一把支起他的身子,一下子翻身而起,繼續向前跑去!
賀蘭敏之這才恍然,心下忽然生出一種敬佩之情,感覺自己屢屢敗于這個武藝低微的男人之手,真的并不十分冤枉。原來,此人在如此短短的時間內,居然能算計到自己會將他撞飛,而且,他還能籍著這一下“飛掠”,把追殺者拋開一段距離。
要知道,方才張易之若是轉向或者掉頭逃跑的話,就等于給了賀蘭敏之調整的時間,他只需要一個須臾的時間,就能調整好身體,然后一劍刺穿張易之的心臟……
如今回想起來,對于當時的張易之而言,咬牙向前沖,絕對是一個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最佳的選擇。當然,那也絕對是最為冒險的。假設方才他摔到關鍵部位,導致受傷,就只能坐以待斃了,縱有千般的智計,也無法施展出來。
敬佩歸敬佩,仇恨不會因此而消泯,賀蘭敏之挺起長劍,再次向前掠出,一下子就掠到了張易之的身后。同時,他手中的長劍立即揮出,向張易之的后背刺去。
但就在此時,破空之聲在賀蘭敏之的身后響起,一股淡淡的寒意襲上了賀蘭敏之的后背。
賀蘭敏之心下暗嘆,要殺死張易之這樣的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今天,他大概又不能不接受失敗的結局了。他現在固然是有機會殺掉張易之——只需繼續講長劍揮出就好。但很顯然的,從他自己身后偷襲的那個人,武藝也頗為不尋常。自己就算能一舉殺掉張易之報仇,也難以逃脫被他殺傷或者殺死的命運。
賀蘭敏之對于張易之的恨意,固然是極深,在極端的情況之下,他甚至愿意以命換命。不過,當前并不是極端的情況,他相信,就算這一擊殺不掉張易之,還能有很多的機會。因為,在這軍營之中,他自信沒有人能和他比較武藝。
再者,就算今天殺張易之不死,以后還有很多的機會。張易之畢竟不是深宮之中的武則天,他總要拋頭露面的。就算他躲在家中,賀蘭敏之也一樣可以潛進去殺人。張易之不可能隨時都帶著一群高手在身邊保護。只要稍一松懈,就是良機。
所以,賀蘭敏之根本沒有考慮以命換命,身子往邊上一縱,躲過了偷襲者的那一擊。
待得他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半大的孩子,正揮舞著一把彎刀,向自己攻殺過來。這小子別看年紀輕輕的,殺意十足,殺人的時候,眼中的那種熱切之情,就連賀蘭敏之這樣的人,也不由得為之驚訝。這樣年紀的人,如此少年,要經過什么樣的陣仗,才會變得如此冷血,哦,不,應該是嗜血——他肯定很熱愛殺戮。
少年看著賀蘭敏之,不像是在看一個人,而像是在看一件獵物,他的格斗技巧簡單、直接,并沒有多少花哨的動作,來來回回就是不斷地劈、砍、擋這幾招,但每一招都是力道十足,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
“你是突厥人?!”
賀蘭敏之一劍擋開闕特勒遞過來的彎刀,失聲叫道。他是武術高手,眼力非比尋常。他看得出,闕特勒已經有了很不俗的武功底子,但他的路數和漢人的那種花里胡哨的功夫大不一樣。他的路數,更為適合殺戮,尤其適合亂戰。
中原的武術高手從小習練的功夫,多半更加適合單打獨斗,而且招式大多漂亮、詭異。在這點上,就連賀蘭敏之本人,都沒有辦法免俗。但草原上的兒女,從小生長于馬背之上,講求的是騎兵配合作戰。他們知道自己人少,若是不聯結起來,根本無法和漢人相匹敵,所以武術路子幾乎都是專門為騎兵配合廝殺而設的。像賀蘭敏之的這種招數,還有他的輕身功夫,草原上的武術高手,是絕對不會的。
闕特勒理也不理賀蘭敏之的追問,又是一刀向賀蘭敏之劈過去。
第一次投降了漢人的闕特勒,心下是頗為忐忑的。他明白,自己倒了大周之后,不管大周朝廷里由誰主政,都不會虧待自己。所不同的,就是是否愿意出兵幫自己報仇罷了。這一點不同,對于闕特勒極為緊要,他就是為此而失眠。
方才,他正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便起身想要往外面來走走,卻聽見了外面喊叫之聲。
闕特勒一聽有刺客,不驚反喜。他現在正有些郁悶,特別需要發泄。既然有刺客,那刺客自然是最好的發泄對象了。當下,他便取了自己的兵刃,追殺了過來。正好看見那刺客在刺殺張易之,大怒之下,一刀便向那刺客砍了過去。
現在,他和張易之已經結成了聯盟,雙方的利益是一致的。張易之的性命,和他的復仇大計息息相關,若是被殺,他一時之間,也很難再去找到一個更好的合作對象。因此上,賀蘭敏之要刺殺張易之,就等于在阻礙他闕特勒的復仇大計。
這還了得!殺!
闕特勒廝殺起來,可不想和對方多廢什么話,一刀一刀連綿不絕。他的武功相對于賀蘭敏之這樣的絕世高手,相差還是很明顯的。但他勝在氣勢,勝在后勁十足。每一刀,他都會使出平生的力氣去攻擊。這種路數,饒是賀蘭敏之這樣的高手,一時之間,也難以適應,竟有點措手不及,漸漸的才緩過勁來,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但是,有了這位仁兄的攪和,賀蘭敏之今晚除掉張易之的盤算,是徹底落空了。他三兩下之間,也沒法殺掉眼前這個可恨的小娃兒。偏生,周邊的吶喊之聲越來越重,無數的士兵手執兵戈,向這邊殺了過來。這些小小的士兵,對于賀蘭敏之這樣的高手而言,不啻土雞瓦狗,根本不值一哂,不過蟻多咬死象,他賀蘭敏之絕對不愿意成為被螞蟻咬死的大象。
賀蘭敏之漸漸的生出了退卻的念頭。
但就在此時,又是一位勁敵出現了,是侯門海。侯門海的武藝,應該是比闕特勒還要差幾分的,他是領兵將領,武術走的也是類似于闕特勒那個路子,只是比他的路子又要漢化了一些,也會一點花哨的招法,和一點粗淺的輕聲功夫。
兩人聯合起來,當然還不是賀蘭敏之的對手。奈何,周圍這么多士兵,雖然插不上手,一齊聒噪起來,也是煩人得很,賀蘭敏之很有一些不適應。
賀蘭敏之咬了咬牙,劍勢忽然加快,向兩個對手發出了雷霆一般的進攻。他是徹底惱了。本來,以他的武功,刺殺失敗,立即從容遁走,是簡單得很的事情。偏偏這兩個人在這里糾纏不休,讓他實在是煩躁得很。他決定,今晚不論如何,也要帶走幾條性命,讓人知道知道他賀蘭敏之的厲害。
現在,賀蘭敏之投靠的契丹,已經是基本廢了,要想報仇,只能是靠他自己了。越是這種時刻,他越是需要一場慘烈的殺戮,來證明自己的強悍,給那些不開眼的人一些震懾。
一時之間,侯門海和闕特勒兩個人被賀蘭敏之暴風驟雨一般的劍招,逼得連連后退,難以招架。
然后,就在此時,又是一個紅色的影子一閃,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子加入了戰團。
賀蘭敏之一見那女子,眼珠子都紅了,那俊美得近乎邪異的面容之上,盡是殘忍之色:“好好好,李香兒,想不到你居然還敢對我出手,你身為契丹公主,本族的大仇不報,反而為虎作倀,不怕天打雷劈嗎?”
李香兒冷笑道:“這個問題,一年多以前我逃出來的時候,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從前我幫著契丹做了多少的事情,到頭來怎么樣呢?孫萬榮派了那么多人追殺我們母子,他何嘗想過我是無上可汗的女兒?他不仁,我自然不義。再說,我一個小女子,出嫁從夫,你要殺我的丈夫,難道還不容我反擊,甚至還要我來幫你不成?”
賀蘭敏之怒道:“好一個賢惠的妻子,今天就讓你們嘗嘗生離死別的滋味!”
(抱歉,前面兩章把侯門海的名字寫成了阮西陽了,現在已經糾正,內容沒有改,只是改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