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下來后,一股劇痛從胸口傳來。
低頭一看,不知何時唐新祥恐怖的刀光已經割破自己的血肉。現在貼身的衣服,早已被血水染紅。若不是之前有過鍛體經歷,恐怕撐不到前輩救援的時候,就已葬身于刀光之下。
薛文見著孫冬胸口的刀傷,連忙道:
“我帶你去治傷。先天武者的攻擊,可不是鬧著玩的。若有半分內力侵入體內,輕則疼上個三天三夜,重則一旦運功經脈便會疼痛難忍。”
二人來到位于天波府內一處偏遠地帶的醫館,大夫診治上藥忙活了好一陣。
宇文傳不知何時來到醫館,在纏著繃帶的孫冬身旁坐下。
“你覺得值得么?為一個紈绔子弟翻案,卻險些丟了性命?”
孫冬撐起身子想要行禮,被宇文傳抬手摁在病床上。同時,一股柔和的內力涌遍全身,替自己將唐新祥侵入體內的刀勢完全拔出。
“我覺得值。”
“為何?”
“就因為現有證據表明,吳國棟沒有殺人。
大人,屬下也就剛在稷下學宮讀了半年書。但屬下知道,無論一個人之前做了多少壞事,但不該他承受的罪名,一項也不會錯加。同樣,一個享有美名的大善人做了惡,也不能因此想方設法為他開脫。
這是對受害者不公,是對律法的褻瀆,是對乾元威信的損毀。
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律法就是這樣冰冷,不會因人而改變。”
宇文傳拍了拍孫冬的肩膀,嘆道:
“真是一個傻到單純的年輕人啊……不過這樣也好,就應該這樣做。希望你再過二十年,也能摸著良心,說出今天這樣一番話。
但現在,我覺著你還是先回稷下吧。你替吳國棟翻案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謫仙郡城。有許多所謂的俠客,要殺了你這個昏庸捕快。
稷下有至少三四名大宗師坐鎮,他們還不敢造次。”
孫冬神色復雜。
“屬下知道了。但能不能讓我再見一次唐新祥,讓這個可憐的父親知道自己女兒究竟是怎么死的。讓他知道天波府并不是眼睛里只有銀票。”
“你覺得他會相信?”
“不管信不信。既然是我翻的案,我有解釋的義務。”
…………
孫冬再次踏入幽暗的地牢。
說來巧合,唐新祥被關押在吳國棟之前的牢房中。
被廢掉一身武功的唐新祥臉色蒼白。他被用鐵鏈固定在牢房中央,牙齒也被用牙套罩住,防止他在審判之前自殺。
見到孫冬,唐新祥怒目圓睜,咒罵道:
“你個狗東西,還有臉來見我!算你命大躲過我這刀,但走在路上當心老天爺一道雷下來,把你直接給劈死!
死之前用這條命看清了天波府是如此骯臟,死的不冤!
真想讓所有人看看,天波府那丑惡的嘴臉!”
孫冬任憑唐新祥如何咒罵也不還口,只是搬了一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受傷后的孫冬十分虛弱,走了這段路就已經氣喘吁吁站立不穩。
“我這次來是和你講唐爽案子的。不管你信不信,聽我說完。”
聽到唐爽二字,唐新祥安靜了下來。
“長話短說吧。
吳國棟近年來看上了醉夢鄉的琴倌人,數次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但很快自己已經沒了銀子,就將目光放在唐爽的嫁妝上。
唐爽自然是不從,隨后二人起了爭執,吳國棟借著酒勁抽出刀刺向唐爽。
這些你都知道,也都是事實。
但關鍵在于,吳國棟這一刀根本沒有刺死唐爽。
臨近過年天氣寒冷,身上穿的衣服本就厚實。再加上唐爽有武功在身,這刀僅刺入體內一寸有余,被肋骨卡住。雖流了不少血,卻根本不致死。
唐爽一時氣急攻心暈了過去,吳國棟也因醉酒手上沒感覺,誤認為自己殺了人。于是驚慌失措地逃了出去,商量埋尸事宜。
過了片刻后,唐爽醒來后想著之前發生的一幕幕,頓時悲從心來。覺得和這樣一個紈绔子弟已經沒有過日子的可能,所以想不開打算自盡。
她很聰明,知道自己若是用手把刀推進去,就會留下自己的血手印。這樣天波府會調查到自殺上。她不想便宜了吳國棟,于是晃悠悠地站起身,朝著一旁的柜子上撞去。
吳國棟膽子小,之后不敢再進。幫他處理尸體的下人,也自然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么。在將尸體埋葬過后,偽裝成入室搶劫的模樣。
所以,吳國棟從殺人變成了殺人未遂,入獄十五年。”
“呸!”
唐新祥朝孫冬吐了口痰,聲音沙啞地罵道:“什么狗屁證據,不都是聽你們在這里瞎掰扯?嘴巴長在你身上,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就吃定唐爽她死了不能說話,狗東西!
吳家再稍微花點錢打點打點,過幾個月風頭過了,指不定吳國棟又在哪里逍遙!”
接下來的罵聲粗鄙不堪,孫冬不愿久待轉身離開。
將天波府的令牌交還給宇文傳,帶著長刀往稷下學宮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孫冬是渾渾噩噩。
自己到底做錯了么?明明是吳國棟犯的錯,結果到現在最大的受害者反倒是唐爽一家。
唐爽白白喪命,而唐新祥因為強闖天波府,待審訊完畢后擇日斬首。唐新祥的妻子還有一眾徒弟將來日子該如何過,沒人知道。
所謂的真相,真的有刨根問底的必要么?人們想要聽到的,究竟是事實的真相,還僅僅只是符合自己想法的認知?
忽然,一道黑影從身邊飛掠而來。孫冬下意識地拔刀下斬,卻發現是一顆臭雞蛋。抬頭打量,是一個站在畫坊門前的少女,提著籃子正氣呼呼地看著自己。
她目光和孫冬接觸,知道自己犯了事。看著孫冬手中沾著蛋液的長刀,看著他陰沉的臉,嚇得瑟瑟發抖。轉身沖入屋內,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算了……”
將長刀上的污物甩去,重新歸鞘。孫冬覺著越發煩躁,有一股無名火積壓于胸中無處釋放。便縱起輕功,學著他人踩在屋檐飄帶上,朝著稷下學宮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