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琢一般的手,沒有一絲煙火氣息,渾不似來自人間。只有每一次竭盡全力的彎曲,所有人都感受到那股子乳白色的氣息依舊充滿慈悲,充滿生機的抓緊了自己的喉嚨,壓力越來越大。
怎么如此美麗的一只手卻帶著這么暴戾的氣息,這是女神還是惡魔?這個念頭只有少數強者想到,絕大多數人都拜伏在地上,根本沒有一點點思考的余地。
窮奇驚駭的看著城墻上的蘭明珠,感覺到那種強大至極的力量在冥冥中扼住自己的咽喉,有些憤怒,卻根本無力反抗。天生兇獸的狠戾在神輝中也無所施展,無所遁形。“,
受傷的軍士伏在地上,傷口里不斷涌出血花,站在城樓上看去,白霧中朵朵紅花,小小紅花連成一片,美煞人間!
光影中的女子愈發急迫,身子一漲一松,一吸一納,影子還是原來的那個影子,但全身似乎都和蘭明珠融為一體,不再如方才那般你是你,我是我。
接二連三的光影轉換似乎只是在瞬間便完成,天花亂墜中出現的光影仿佛對自己的力量被一個凡人利用感到十分惱怒,干脆不再去捕捉那一點點的不適,全力融合,控制蘭明珠的身子。“”看 水乳交融,本應順暢無比。奈何光影和實體之間還有那么一絲不順暢,讓人睹之心生煩悶。可是此刻,除了窮奇還在看著蘭明珠,也不知道在想著什么之外,就連那老帥都已經單膝及地,痛苦不堪。
這種力量實在太過于龐大,力量波動之間產生的震蕩又讓無數體質稍弱的人死去。
老榕樹雖然站著,所有藤女均化作原體,一根根樹藤纏繞在老榕樹的身上。但老榕樹雙腳不知何時已經化作樹根。深深扎在城墻的青石之中,努力竄進數丈之下的地面。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老榕樹感到安全。能脫離厄運。
蘭明珠感到渾身麻木,只有右手還有一點點知覺,但每每握緊一點,手掌便如利刃割肉。
冤家……蘭明珠想說。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也說不出來。就連心中想著,念頭也漸漸淡去。漸漸淡去,心中光明漸生,如一輪紅日,霧氣即將消散,心念也即將消散。
蘭明珠知道自己只剩下最后一點時間,心中沒有悔恨,只有想念。懷念,留戀。最后看一眼乳白色籠罩下的江山如畫,像是當年的火鹿島上,籠罩著層層海霧,耳邊濤聲依舊。最后看一眼江山如畫。那冤家還如剛剛見面時候一樣,一臉懶散的笑意,肩上蹲著一只小白狐貍。
無數的瞬間在蘭明珠心里像是流星一般閃過,小時候伏在李牧肩上,身后天樞院黑騎弩箭不斷,烽煙沖天,神殿和天樞院軍士舍生忘死的廝殺。
聲音漸漸淡去,化作火鹿島上的海濤聲。海濤聲聲,繼而便是李牧自爆雪山氣海時候的心悸,被那冤家打暈,扛在肩上走在九隆山脈。九隆山脈中那股子新鮮至極的潮濕胸悶的樹木味道,無處不在的蚊蚋,此刻回想起來都那樣的親切,只是不知為何又漸漸淡去……難道真的要死了嗎?這具身體變成女神行走人間的器具?
蘭明珠心里閃過一絲笑意,耳邊是藤條破空的聲音。那冤家要是知道自己曾經把女神吊起來打屁股,應該很得意吧。
募然之間,蘭明珠真的感覺到似乎有一只在自己屁股上,耳邊傳來那日少年郎,那冤家冷冷的話語。
真的要死了吧,讓我再想一想……
“你個笨蛋,不是讓你等我回來嗎?怎么弄這么大的陣仗!”一個熟悉至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幻覺?不是。旭之什么時候說過這個話?難道……
“不對啊,怎么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那親切的聲音像是發現了怪異,手掌本來要摟住蘭明珠的腰肢,卻在蘭明珠身前三寸處生生停住。
冤家……你果然回來了……站到我面前,我看看你,看你最后一眼……
蘭明珠想說,卻說不出來。想哭,卻只能哭在心里。
手指松開,漫天乳白色的煙霧像是潮水倒轉一般的收回,無數軍士栽倒在地上,死寂的世界又恢復了生機。人們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死里逃生之后,心中不是慶幸,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老帥待白霧稍退,拾起過跌落塵埃的號角,吹動退兵的訊息。
百戰百勝,誰知這一次竟然險些全軍覆滅。不是敗在哪位名將之手,而是敗在了神輝之下。老帥雖然在沙場之上,殺伐決斷,卻也是愛兵惜兵的人。稍一緩回神識,第一個念頭不是自己做走獸樣狼狽逃竄,而是收攏殘兵,用號角聲把軍士從夢魘中喚醒。
這和用弩箭全面覆蓋敵人和戰友不同,這種犧牲沒有任何意義,這根本不是人間的力量。
嗚嗚嗚號角聲中帶著凄厲的嘶吼,仿佛犀角獸重新復活,也對這神輝帶來的乳白色霧氣恐懼萬端。
一名號角手站起來,沒有撤走,從血泥里拾起號角,氣還沒喘勻,嘴角還有血跡,便如自己最尊敬的老帥一般,吹起號角。
聲音呼喝,漸漸多了起來。越來越多的失神的軍士醒來,還有的則永遠醒不過來了。
乳白色霧氣退的極快,比來勢迅猛數分。被號角喚醒的軍士來不及集結,紛紛亂亂的撤退。沒有吵雜的聲音,一只軍隊經過生死洗禮后,變成鐵軍雄師。淬煉,往往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情。
沉默無語,只有行走之間輕甲嘩啦嘩啦的聲音。或背或抱或抬,帶著自己力所能及能帶走的袍澤,義無反顧的后退。
沙場之上,一片蕭瑟。
正值秋季,本不少蕭瑟之意,但早已被沖天的血腥化作粉碎的落葉,不知藏在何處。此刻的蕭瑟,是留下無數方才還能說能笑,呼喝著沖鋒拼命的戰友,撤退時的蕭瑟,帶著一點恨意,帶著幾分卷土重來的倔強,帶著生生死死之間行走了一遍,被淬煉成繞指柔的精鋼的鐵血氣味。
號角蒼涼。
十余名號角手全身力竭,仍在拼命的吹響呼喚戰友從夢魘中醒來的號角聲,力竭卻不肯放棄。直到一口鮮血,一股生機噴在號角中,最后吹響的,是一聲生命的禮贊!
老帥指揮著麾下軍士默默無語的撤退,只有簡單的口令和命令聲傳達著,整支軍隊都陷入一種讓人窒息的憤懣中。
沒人會想到,一場大戰,最后居然會如此收場。沒有勝者,沒有贏家。葉帥所有部下戰死沙場,南國參軍隨有斗志,卻身殘,不愿再去碰觸那已經殘破無比的荒宇城。
遠處號角聲聲,沈旭之卻沒去聽,只是手掌輕輕的放在蘭明珠肩膀上,神識剛要探查,卻被九尾天瀾白狐喝住。
“旭之,稍安勿躁!”
“怎么?”沈旭之知道發生了些事情,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蘭明珠的氣息不應該這么強,也不應該這么詭異。少年郎從這乳白色的氣息里,沒有感覺到什么勞什子的神圣,只感覺到一股敵意。要是這氣息是他人發出,少年郎肯定二話不說抽刀上前就是一場惡戰。
“事情緊急,稍后解釋。你把明珠打暈。”九尾天瀾白狐坐在牌桌前面,手中一把清一色卻顧不上胡牌。
“恩。”沈旭之見九尾天瀾白狐說的嚴肅,不是玩笑,也不多問,只是恩了一聲,碰觸蘭明珠肩膀的手化作手刀,斜斜擊打在蘭明珠頸間。
蘭明珠終于嚶嚀一聲,暈倒在少年郎懷里。聞到那股子熟悉的味道,蘭明珠最后的意識忽然感覺有些幸福。
“阿瑾,抱好了。”沈旭之輕輕環抱了一下蘭明珠,以解相思。見白霧散盡,城下一只高階的荒獸,上面一名少年身著血鎧,正在后撤。路過窮奇,手中大錘砸向窮奇。
,當老子面,打老子的狗!沈旭之把蘭明珠拋到阿瑾懷里,縱身一躍,身后天樞院黑氅被勁風拉起,化作一條黑龍,卷起無數血泥,奔向窮奇。
窮奇連連苦戰,已黔驢技窮。被血煞之氣籠罩的大錘攻擊,雖然躲過兩下,眼見著再無余力,見沈旭之身背柴刀,如一條黑龍般飛了過來,身子蜷縮,改變形態化作一只虎面的小狗,拼著吃了一記錘擊,吐了一口土黃色的鮮血,借著錘子的力道跑向沈旭之。
魔界黑發少年知道擊殺這只上古異獸對自己的好處,雖然眼看著號角聲聲響起,方才還遇險,但少年心性,此刻也渾然不怕。調轉劍齒龍,回轉沖向窮奇。
沈旭之一見窮奇被暴打,那人居然還不肯放過窮奇,心中頓時大怒。本來惦念著蘭明珠,但面前之敵不解決,不殺的他們心寒,必然會卷土重來,麻煩不斷。
少年郎本身便狠戾無比,出手之時從不會留情。此刻大怒,更是直接下了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