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黃衣的聲音清脆,猶如黃鸝出谷動聽極了,但這嬌糯的聲音卻有如雷霆萬鈞,重重打在了花廳內眾人的心上,一時間方才還吵吵嚷嚷的屋子噤若寒蟬,安靜地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夠聽得清楚分明。//78小說//
若說安顯侯夫人方才只是有些不快,這時卻已經是震怒了,她厲聲呵斥,“宸哥兒媳婦,你帶來的人究竟在胡說些什么這是什么地方豈容你們放肆”
她是裴相的繼室夫人梁氏所出,先頭原有個庶出的姐姐,但對方命不久長,都沒有活過及笄便就沒了,裴相男嗣旺盛,女兒卻獨有這一個,因此她也算是捧在手掌心上長大的,娘家的兄弟都對她頗為忍讓,安顯侯又是脾氣和順的,她這個當家主母說一不二,前些年她也做了婆婆,這脾氣性子便愈發大了。
明萱輕輕福了福身,臉上表情也十分驚詫,她上前拉著黃衣的手臂,認真而焦切地問道,“祖父中了毒,你說的可是真的”
黃衣輕蔑地朝著安顯侯夫人撇了撇嘴,“中沒中毒,請個大夫來一瞧便知,原本想看在你的份上蘣這位老人家治一治的,可這屋子的人一個兩個的都那么討厭,萱姐兒,我不想在這里久留。”
她四下張望,目光在花廳中到處擺放的盆景之上流連許久,忽得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拉住明萱的手,既有猩憐又有邪諷地說道“萱姐兒,這里不好,你也不要在這里多站,咱們走”
堂堂公府,被個來歷不明的丫頭說了那么多難聽的話,說來便要來,說走便要走的,誰的臉上都擱不住,但屋子里其他人都是善于隱忍的高手除了被嬌寵壞了的安顯侯夫人和素來囂張跋扈又正愁沒有地方發作明萱和裴靜宸的楊氏之外,其他幾房的老爺夫人都看著裴相的臉色行事。
裴相沒有發話,默不作聲用著晚膳,他們便也有樣學樣,個個都低頭不語。
楊氏向桂嬤嬤眼神示意,桂嬤嬤連立刻擋在了明萱和黃衣身前。
桂嬤嬤狗仗人勢,態度便有些囂張,“今日國公府家宴,好不容易有機會一家團聚,大爺和大奶奶一定不會敗了興致的還請兩位先入座。至于閑雜人等……”
她斜眼瞥了黃衣一眼,“既然是大奶奶的客人,奴婢定然會吩咐下讓丫頭們招呼周到的。”
整個盛廄,沒有一門姓黃的勛貴。
這位黃秀舉止粗魯,沒有一分規矩,想來也不會是什么名門貴女,說是從臨南來的,可臨南也沒有聽說過哪位顯赫的大人姓黃的,想必是寒門小吏家的女兒,俗話說宰相的門房七品官她桂嬤嬤可是永寧侯世子夫人最貼心的掌事嬤嬤,皇后娘娘小時候還曾喝過她的奶,莫說名不見經傳的寒門女便是伯府侯府的秀,哪個見了她不是要給三分臉面的 既然世子夫人給了示意,她也就不必要給大奶奶留什么面子,直接上前扯住黃衣的衣裳,像是要打架一般押了人就走。
裴靜宸嘴角浮起森冷笑意,他抬起頭來對著楊氏問道,“黃秀是我和顧氏請了來蘣祖父治病的,夫人不顧及我夫婦的臉面要將客人趕了走一點也不奇怪可難道連祖父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了嗎”
他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我只問一句若是祖父有個閃失,世子夫人您擔不擔得起這個罪責您若是能一力攬下,那我和顧氏便撒開手,什么都不再管了,這家宴沒法吃,我夫婦陪著黃秀到外頭下館子也行。”
楊氏冷哼一聲,挑了挑眉頭說道,“這大好的日子,我以為就那些不知道從哪里蹦出來的人不懂事,原來咱們家大爺也是這樣。相爺好端端地坐在這,你看他像是中了毒的模樣嗎沒事大過年的,大爺何苦要詛咒自己的祖父,那可是要遭天大五雷劈的”
她臉上閃過一絲狠戾,“長笀堂的花廳廟小,容不下大爺和大奶奶兩尊大佛,我這個當家夫人的臉面掛不住事小,委屈了兩位我可承受不起,既然如此,這家宴兩位不吃也罷,反正少了您兩位也不值當什么事。桂嬤嬤,將人放了,送客”
正在這時,裴相手中的瓷碗重重放下,他抬起頭來,在裴靜宸和明萱的身上掃過,目光如老鷹,最后定格在了黃衣身上。
他沉聲說道,“我吃完了,宸哥兒跟你媳婦進來,黃秀是嗎也請你過來一趟。”
裴相在長隨的簇擁下離開花廳,黃衣對著楊氏吐了吐舌頭,便也跟在裴靜宸和明萱身后揚長而。
他們一走這花廳卻像是炸了鍋一般,吵嚷起來。
二夫人龐氏皺著眉頭對楊氏說道,“不論那黃秀到底是什么人,她總是宸哥兒和他媳婦帶過來的,都是一家人,便是有再大的矛盾,也不該當著外人的面這樣行事,豈不是讓人看咱們家的笑話大嫂子剛才做得太過了一些。”
安顯侯夫人顯然不同意這說辭,她厲聲說道,“二嫂這樣說,是要咱們當兒女的容忍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對著父親大人詛咒他活不成嗎你可別忘記了,宸哥兒媳婦姓顧,顧家和咱們家是有心結的,誰知道那姓黃的丫頭是不是宸哥兒媳婦故意找了來的”
她語氣激烈,神情間很有些頤指氣使,“若是父親當真有了三長兩短,二嫂你可擔待得起”
龐夫人剛想反駁,卻被二老爺攔了住。
二老爺裴孝慶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大妹妹別動氣,你二嫂子向來實誠,行事說話沒有大妹妹想得周全,這都是我的不是。不過父親既然叫了那位黃秀進,想來這其中尚還有些咱們都不知道的隱情,否則依著父親的性情,可沒有那么好糊弄的,大妹妹你說可是”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咱們做兒女的,對父親的身子最該關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哪怕是旁人妖言惑眾,那也得請個有經驗的大夫來瞧上一瞧,這才安心,不是嗎來人,火速孫太醫府上請他過來,就說是我有請。”
安顯侯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被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三房卞夫人連忙說道,“我看二哥說得有道理,父親的身子重要,倘若真的如那個小丫頭所言,這便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咱們原該都跟著過看看的,只是父親的脾氣恐怕不愿意咱們多事,這樣,不若請大哥過問問情況”
她轉臉對著仍在咀嚼食物的裴孝安,討好地說道,“大哥,您是長子,父親平素最器重的便是您,不然您就代表家里的兄弟過看看父親到底如何了,可好”
鎮國公世子裴孝安輕輕放下手中的碗,施施然地起了身,他沒有回答卞夫人一個字,就好像從來都沒有聽到卞夫人對她說話一般,舉起袖口擦拭了唇角,便甩了甩衣袖大步向外頭走了出。
楊氏雖然得意卞夫人碰了個壁,可世子這樣的態度卻令她覺得臉面上掛不住,她急忙叫,“你這是哪里”
裴孝安眼皮微動,扯了扯嘴角,笑著說道,“花影懷了身子,月蝶吵著也要,我給父親多添些孫子,多子多福,他老人家心情愉快,比吃什么補藥都強。”
話音剛落,他便疾步離開,背影都沒有在楊氏面前多留。
楊氏氣得不輕,卻也只能抖腳而已。
過不多時,二老爺打發出的小廝就返回來了,“相爺知道二老爺您要蘣他請孫太醫瞧病,派了身邊的石師傅將我給攔了回來,相爺說他昨日才與孫太醫見過的,讓幾位老爺莫要勞師動眾。若是大家都吃完了,便就散了吧,相爺請侯爺和姑太太并幾位表少爺表秀都早胸府,天氣冷,莫要著涼。”
安顯侯夫人臉色很是難看,不僅僅是因為二老爺搶白傷了她面子,也有蘣裴相的身子擔憂的意思,她身為唯一的女兒,其實很想要留下來知道個究竟,但既然裴相發了話,她總也不能賴著不走,這年節上,已經讓安顯侯看了她娘家的笑話,她不能再駁斥什么,只好勉強笑著和兄嫂弟妹道了別。
可這心里頭,卻對出身顧氏的大侄兒媳婦增添了不少惡感。
二老爺見眾人都散了,也拉著妻子兒女回了雪松院。
龐夫人將門關得緊緊的,壓低著聲音問道,“老爺,您看父親是不是真如那丫頭所說,是中了毒原來我還不覺得什么,可這么一聽,我卻想起一件事來。”
她湊到二老爺耳邊說道,“前天我魏姨娘那,看到了父親一件素日常穿的袍子,這倒沒有什么,父親時常都要魏姨娘那的,可你知道我瞧見了什么那袍子領上沾了血,而且還是黑色的”
與此同時,裴相所居的榮安堂內,他沉著聲音問道,“黃秀,你既然看穿我這毒已經進了五臟六腑不過幾日活頭,那么也一定有法子能夠先將這毒壓制住吧我年歲大了,本不該如此惜命,但這毒來勢洶洶,我尚還有未曾交待完的事,此時,還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