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盛產金銀,這是后世只要稍微學一點地理,就會知道的消息了。
東瀛是一個多火山、多地震的國度。
而幾乎所有的貴重金屬,都是與火山地震有關的。
這些金屬元素,被火山噴發帶出來之后,經過溪流的沖刷,就會形成了沙金。
不單單是東瀛,就連華夏一樣有一個這樣的地方。
就在黑龍江最冷的那個漠河,有一個叫做老金溝的地方。
這里當年可是金沙鋪滿了幾十里山澗,毛子從這里弄走的黃金,可是不計其數!
他輕笑一聲:“家族船隊的消息,怎么可能不可信呢!”
他感慨道:“只是,這些金子,卻是不能直接使用的!”
鮑安奇了:“這是為何?”
田白搖頭:“我要回去了,你告訴鮑公,我會在明天設宴,邀請鮑公赴宴一會。”
鮑安點頭,兩家的關系早已過了小心維持的時候了。
不管是鮑氏還是田氏,都是拿對方當做是自己人了。
田白回去之后,還來不及與田乞討論東瀛的事情,就有寺人從宮中而來。
“老奴見過田氏小君子,小司馬,君上聽聞小司馬回來,特意請小司馬進宮一唔。”
老寺人不是空手來的。
陽生知道田白不喜歡金銀之物,偏愛器物,是以特意將宮中珍藏的一把短戟,贈送給了田白。
因為這個時代戰斗大都是車戰為主,是以很多人都誤以為軍中主將必然是要使用長武器的。
實際上這是一個誤區。
或者說,這是一個想當然的誤區。
一輛戰車上,有御手,有車右車左。
主君乘坐的車輛上,甚至到了戰國的時候,還是有著一些特大車輛,還有兩名輔助的。
當然,這種車輛很是罕見,不具代表性。
那么這個時代貴族們乘坐的戰車,是怎么作戰的呢?
御者驅趕車輛,車右負責揮舞長戈,車左則是腰懸長劍,手持長弓,射殺敵人。
在這里有一個誤區,就算是起點歷史大神,也會忽視的地方,那就是甲。
車兵身上的甲很長,要比騎兵和步兵的甲長多了。
負責擊殺敵人的車右,只有肩膀上披甲,身上大都無甲的,這是為了減輕他的負重,以維持較長的戰斗時間。
而車左,也就是射手胳膊上卻是無甲。
至于趕車的御者,他身上的甲就很是特殊了。
御者脖子上的甲會翻起,甚至能連接到下巴,這是為了保護脖子。
手臂上的甲一只延伸到手腕,并且在手腕背面,有一個護手,直接護住了手掌。
至于拉車的戰馬……
很多歷史大神認為華夏沒有給戰馬披甲的歷史,這一點甚至在歷史頂尖大神的書中,都有提及。
實則不然的。
隨縣出土地陪葬戰車中,可以看到拉車的戰馬身上,都是有著披甲的,單單是馬脖子那一塊,就有25片皮甲進行防護。
至于戰車上的主戰武器,自然是弓箭和長戈、長戟等。
但是,在戰車上還有五把近戰武器,這是為了應對突發狀況的。
要知道能夠乘車作戰的,最低級別都是士人,至于普通國人,更是沒有車戰的資格。
而士人都是社會的貴族,他們身上的防護,自然是極好的。
至于無甲的說法……
等到鐵血大秦使用商鞅之法,開始大爆兵之后,大量原本是奴隸的黎民參戰。
這些人都是身無恒財之人,又哪里有錢才購買披掛呢?
要知道,秦軍每一次出征,軍中都有大量放貸為生的商人,由此就知道秦軍披甲率自然低下了。
但是,在春秋時期,戰爭還是貴族們之間的游戲,這些參戰人員,無不是國內貴族,是以,穿戴自然不會寒磣了。
這短戟,正是戰車五兵之一。
戈、殳、戟、酋矛、夷矛,合稱是戰車五兵,這些兵器,插在戰車的輿側,以方便車上人員取用。
至于劍,雖然象征的意義,大于實戰的機會,但是,卻也是貴族常備的,這是需要掛在身上的。
陽生送來的短戟,可是政和田白的心意。
雖然他已經開始開采鐵礦,準備在莒地冶煉鐵器了,但是,這青銅武器,并不是就缺少了實戰機會的。
要知道發展到了頂峰的青銅武器,除了韌性要不如鐵制兵器之外,鋒利程度和堅硬程度,可是絲毫不弱于鍛鐵的。
只不過青銅武器不善于劈砍,因為它比較脆。
田白收下了禮物,跟著內宦,一起驅車去了宮中。
陽生早已擺下了酒菜,在等待他的到來了。
“臣小司馬、新莒屬大夫田白,見過君上,君上公侯萬代。”
田白彎腰及地,大禮參拜。
陽生跪坐在案幾之后,他雙手前伸,右手覆蓋左手之上,然后一樣是頓首還禮。
在這個時代,是要講究行禮還禮對等的。
當然,這個對等卻不是說兩人行禮一樣,而是拋開了身份的差別之后,行禮對等。
比如田白需要站在堂內,彎腰及地,給陽生行禮。
而陽生只需要坐在案上,頓首還禮即可。
“小白遠行而來,寡人卻是不顧你舟車勞頓,急急相召而來,實乃寡君的不是!”
陽生還了禮,笑著對田白說了一句。
兩人許久不見的隔閡,就這樣一掃而空。
“小白,坐,我收到你回來的消息,今早就讓庖廚開始準備了,快嘗嘗!”
陽生的臉上,絲毫看不到被帶上了綠帽子的憤怒。
站在了他的這個位置上,早已經明白了女人如衣服的道理。
只是,季姬肆無忌憚的給他戴綠帽,這件事卻是不能容忍的。
田白在左側首位上坐下,身后侍立的宮女,趨步上前,行了禮之后,跪坐在一側,準備給田白布酒。
田白坐定了之后,才是回道:“臣卻是受寵若驚了啊!”
陽生哈哈一笑:“小白,你我就不要這么客氣了,你我相識于微末,還是兄弟相稱吧!”
田白怎么可能受人把柄,自然堅持不肯。
“臣謝過君上厚愛,只是君臣有別,綱常有道,臣雖然跋扈,但是,卻不敢在這等大事上面逾越。”
陽生的臉上,全是無奈。
他搖頭輕笑,只得有著去了。
“小白,嘗嘗,這是鮑公昨日送來的鯤鵬肉,這等東西,寡人卻是見所未見啊!”
鯤鵬?
田白傻眼了。
這是啥事?
他怎么不知道。
陽生見到田白錯愕,卻是笑道:“鮑公家的船隊,在海上遇到了一個宛若小翼船那么大的大魚,軍卒們用長弩射殺之后,拖回岸邊,這才發現,這魚竟然長若六丈,堪稱是巨無霸了!”
陽生笑嘻嘻道:“誰也不知道這是什么魚,但是,卻是與傳說中的鯤鵬相仿,于是便有了這個鯤鵬的名字!”
田白愕然,這怕是鯨魚吧!
聽那大小,似乎應該是須鯨?
“你是不知道,鮑公家的船隊帶回來這條大魚之后,整個都城的百姓,都跑到海邊去觀看了,寡人也是驅車前往!”
陽生的臉上帶上了自豪:“鯤鵬啊!這可是天降祥瑞,這是我大齊武力的象征啊!”
他大笑起來。
這可真的是有利于他的事情。
有了這個大魚,哪怕明知道這東西不是鯤鵬,他都會說這玩意是鯤鵬的!
只有圣人出,才有這些天降祥瑞啊!
這不是說他陽生的登基,是蒼天都滿意的事情嗎?
“此自然是君上之福,這是天佑大齊啊!”
田白笑將起來。
鯨魚……
這可是好東西。
這個時代的蠟燭,都是取自野生蜂蜜。
而偏偏,后世釀蜜最多的蜜蜂,卻是華夏沒有的。
華夏的蜂群,生來就是兇猛異常的殺人蜂,什么葫蘆蜂、胡蜂、虎蜂,全是能咬死人的兇猛玩意。
這因為這樣,使得蠟燭都成為了華夏先人斗富的手段。
而鯨魚身上的油脂,歷來都是最為優質的照明油脂。
這玩意,以前的時候,只是偶然遇到了擱淺在海灘上的鯨魚,才能收取一二,是以,鯨魚油脂在華夏歷史上,都是帶有神奇傳說的東西。
什么仙人脂,什么神仙鬼怪的傳說全部出來了。
陽生自是自得不已。
他得以自然不是一條鯨魚,而是鮑氏從田白這里得到的船戰手段,竟然能夠殺死與船只一樣大的海中異獸。
這是不是說,齊國的水師,已經無敵與海上了?
正因為這樣,他才決定立刻召集田白過來的。
兩人酒過三巡,陽生詢問道:“鮑公已經告知與寡人,說是那些擊殺鯤鵬的武器,是你鼓搗的?”
田白點頭:“倒是讓君上笑話了,的確是臣下瞎鼓搗出來的!”
“這哪里是瞎鼓搗啊!”
陽生大笑:“這是讓我大齊水師無敵于海上的利器啊!”
“寡人看了鮑氏子操持舟船,你設置那些拍桿,卻是三兩下,就能拍碎了一只同等規模的船只,便算是大翼,也只能支撐十幾下!”
陽生滿臉的自豪:“這哪里是戰船啊,這是無敵于海上的神器啊!”
田白苦笑。
這中間的原因,他自然是不能細說的。
鮑氏拿來演示的船只,并不是正常軍艦,而是他讓魯班制造的那些過渡品。
田氏因為之前的時候,并沒有涉足船只行業,是以,田氏的造船水平很低。
若是說一些船只,一些近水船只,田氏自然是能夠制造的。
但是,軍艦這種技術活,田氏就抓瞎了。
就算是有著鮑氏幫助,但是沒有熟練的匠人,制造出來的船只,大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毛病。
這些船只,也就是給田氏的工匠練手所用的。
若是真的拿來訓練水師,怕是一個浪頭,就要葬送水龍王了。
這些船只,一旦被查出來漏洞之后,田白就會交給田氏和鮑氏的軍中,拿來作為新式武器的試驗品。
陽生觀看的演練,正是這樣的情況。
實際上這一場演練,是不能當做正常情況的交戰來對待的。
當然,他們得到的數據,也是可以利用的。
畢竟這些船只,一樣是同等手段制作的,只不過同樣的材料,他們做出來的不是那么結實罷了。
陽生夸獎了田白幾句,才是開口道:
“小白,寡人尋你來,實則是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
他皺眉道:“魯國扼守我國西南,使得我國想要朝南方擴展國土,卻是很難。”
“再則說了,魯國雖然這些年來消沉很多,但是,有著這么強大的一個鄰居,寡人睡不著啊!”
陽生自然不能說自己想要攻打魯國,是因為妻子被人帶了綠帽子的。
他只得從齊魯兩國的歷史開始講。
田白點頭:“君上,列國兼并不休,這個時候,誰的土地越大,誰就能笑到最后,若不然,怕是就會淪為他人的階梯,成為他人祭祀先人的功勞薄!”
“是啊!”
陽生輕嘆:“寡人想在祭祀先人的時候,能夠大聲告訴祖宗,告訴姜姓祖先,寡人不愧于列祖列宗,而不是披頭散發,成為他人的犧牲。”
田白點頭。
到了這個時候,列國諸侯,哪里有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的呢!
不管是大國還是小國,都在掙扎求生。
正是因為這一份居安思危,使得春秋戰國時代,是華夏歷史上全方面最璀璨的時候。
這一時期的華夏,不管是政治、軍事、還是文化,都直接奠定了后世的基礎。
甚至,這個時代的戰爭手段,讓后世津津樂道了一輩子。
這個時代的著作,更是成為了后世暢銷世界的華夏書籍。
不管是道德經,還是孫子兵法,都是西方最暢銷的華夏書籍之一。
田白沉思道:“魯國三恒做大,魯君勢弱,我們若想攻魯,倒是可以從這個上面做了手腳!”
魯國的缺陷很是明顯,這個時候,只要打著扶持魯君的旗號,就能干涉魯國事物。
原本的歷史上,齊國直接攻打魯國,雖然是用季姬的借口,但是,卻落入了下乘。
陽生皺眉。
他是真的想要讓魯人知道自己的逆鱗所在。
而若是按照田白的說法,的確是可以報仇,但是,臉面上卻是不好看啊!
再則說了,他若是這么做了,扶持起了一個掌權的魯君,哪怕削弱了魯國的實力,也是得不償失的。
因為三恒掌管魯國,他們就失去了對外征戰的機會,若是魯君掌權……
怕是,魯國最后要走到和他們對抗的一面啊!
魯國的南方,就是吳國,這個國家現在正在強盛,卻是不好辦啊!
“有沒有別的法子?”
陽生詢問道:“寡人不愿意走這條路,可有其他的辦法?“
田白思索一陣,開口道:“自然是有的。”
陽生大喜,當即連連追問。
田白指了指南方,笑道:“君上,魯國沉迷,而吳國卻是勵精圖治,臣下敢斷定,三年之內,齊吳之間必有大戰。”
陽生詫異的看著田白,吳國雖然強大,但是,他們齊國也是素來的霸主啊!
“吳國南征北戰,現今已經平定了泗淮之地,卻是與楚國爭斗的厲害,怕是他們會因為陳蔡等國,與楚人相爭了。”
陽生并不看好齊吳之間會爆發了大戰。
因為齊國乃是老牌霸主,況且平定了內亂的齊國,可不是吳國可以比擬的。
最起碼,齊國沒有外患,內憂卻也已經無礙。
對于陽生的話語,田白并沒有仔細的分說,他卻是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君上,郯國、邾國、剡國正是吳國與魯國之間的小國,彼等都是方國,又被吳國簽訂了盟約。”
田白前傾身體,對著陽生道:“彼等乃是方國。”
方國,是一種國家政體形式。
當人類進入了部族社會,比群而居的時候,就進入了氏族時代。
然后逐漸的過渡到了部落聯盟時代,比如炎黃時代,堯舜禹時代,都是處在這一時期。
部族聯盟時代之后,有了兩種進化方式,一種像夏啟建立夏朝那樣,成為了帝國封建時代。
這種情況卻是適用于大部族,但是,時代是隨著生產力的改進而改進的。
夏朝是青銅器開始運用,才步入了封建帝國時代的。
那么若是那些小國家呢?
他們若是逐漸的掌握了青銅技術,會進入什么時代呢?
這就是方國。
這些小國,有些是單一部落,有些卻是部落聯盟,因為管理松懈,是以整體動員能力并不強。
方國圍繞在大國周邊,有點類似于后世地方朝貢體系。
但是,方國,并不是全部都是信服華夏大國的,這些小國與華夏的關系卻是有友好的,有敵對的,更多的卻是時而友好時而敵對。
而華夏此時呢?
實際上在西漢前期之前,除開大一統的秦朝那短暫的時間之外,華夏走的都是帝國分封制的。
華夏通過將一個個貴族,分封到一個個地方,以此掌握地方,建立諸夏秩序。
這些方國,華夏政權并不是就縱容他們了,每到了強盛時期,這些方國就會被削弱,被吞并。
泗淮這一代的小國,大都是這樣的方國。
周王也曾將貴族子弟分封在這些國家中,代替了他們的君主,成為了小國之主。
但是,任何一個國家的政策方針,都不是一言堂,都是大部分貴族的切身利益的體現。
比如邾國。
邾國就是被周王替換了國君的國家,并且封為子爵之國,于是邾國國君就有了邾子的說法。
但是,他一人又怎么撼動整個國家所有貴族的執念呢!
于是,這邾國就繼續與諸夏時友時敵。
邾國的這個態度,卻是與天下九成九的方國態度是一樣的。‘
陽生聽到田白這么說,心中卻是更糊涂了。
吳國就算是與方國結盟,這里面也找不到什么攻擊的地方啊!
“白詳細說說,寡人怎么越聽越糊涂了?”
陽生真的跟不上田白的思維了。
田白輕笑:“君上,莫不是忘了當年恒公舊事了?”
陽生徹底的傻眼。
齊恒公的事情,他們姜姓子孫自然是不敢或忘。
那是姜姓呂氏最高光的時刻啊!
見到陽生懵懂,田白娓娓道來:
“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
田白的語氣很是舒緩,就仿佛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的。
陽生的眼睛騰的就亮了。
他聽懂了。
“小白,真有你的,朕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們高舉恒公當年的口號,如此一來,只要吳國聯盟邾國、郯國等,就處在了不義的地步!”
“這樣,只要魯國與吳國簽訂了盟約,我們就有了借口干涉魯國事務了!”
陽生心中大定。
到了他的這個位置上,一個女人算什么?
季姬的事情,最開始的時候,陽生還是感到了憤怒,但是,這個時候,他只剩下的卻是雄心了!
魯國勢弱不說,國內更是四分,雖然三恒素來一心,但是,除非是生死存亡之時,否則只要他攻打其中的一家,另外兩家卻不會出兵幫著他們的道理。
他借著這個由頭,派遣了一家卿士攻打魯國,稍微支持一些武器錢糧,不管最后落了多少地盤,最起碼要交給他一半的城邑吧!
這是應有之義了!
只要是他簽署了命令,那么這一半的城邑,是必須要拿出來的。
這可不是田氏之前攻打莒地的情形了。
人田白那是自己去避難去的,順手拿下了莒國,根本就不曾動用了國家的一分錢糧。
如此一來,自然是不需要與國君分潤的。
這是規矩!
田白回家的時候,陽生親自將他送到了宮門口,還特意要寺人拿來了一件嶄新的大氅。
“白,海邊風大,這是內監司這邊新做的,送給你了,也好替寡人的大將遮擋風寒啊!”
田白就要感謝,被陽生一把拉住,卻是不讓他彎腰行禮。
田白只得道:“君上厚愛,臣感激不盡。”
陽生親自將他送上戰車:“小白,我意以鮑氏伐魯,你意下如何?”
田白臉上笑容不變,他彎腰答道:“鮑氏雖然不善戰陣,但是魯國卻也武力不彰,這兩家菜雞互啄,倒也無妨。”
陽生滿臉笑容,玉旒在寒風中碰撞,倒是讓人分不清真實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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