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子醒轉過來，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天花板，還有背部柔軟的觸感。
“我這是……在房間里？”
她掙扎著從床上爬起，冷空氣瞬間充滿溫暖的被窩，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只有貼身的小內衣。
她有些茫然，對昨晚發生的一切都印象模糊，正要努力回憶時，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直接傳到大腦，疼得她連聲音都發不出，只能奮力抱著頭在床上掙扎。
倏忽間，剛剛還安安靜靜的臥室突然變得嘈雜起來，腳步聲，談話聲，窗外樹葉掉落的沙沙聲……清晰明了。
記憶也如同浪潮一般猛地涌入她的腦海，他的懷抱，藍銀草地，紅白泉水，絕美女子……
疼痛戛然而止，她大口喘著氣，將放在頭上的手放下，然后又倒回了床上。
她發現自己的感知似乎提升了幾倍，連帶著視力也提升了不少，窗外樹的顏色層次似乎都更加分明起來了。
她正準備好好體會這種新奇的感受，突然間想起了什么，趕緊爬起來穿好衣物往樓下趕去。
來到客廳時，他們的談話聲從餐廳傳來：泠泠要他給她夾菜，他笑呵呵地應著，穆老師在跟他說什么“去穆府”“帶著然然”之類的話，若若姐則過去盛飯……
他們好幸福啊。
雁子快速邁動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她想到了自己昨晚刁蠻的表現，畏懼起加入到那個幸福的家庭中。
她緩緩走過去，壓住了腳步聲，靠在門邊往里面探頭：他背對這自己跟若若姐有說有笑，一貫吃得很少的泠泠仿佛食欲大增，不住地夾菜，老師正在吩咐然然姐端杯水……
沒有人注意到自己。
熟悉的被遺棄感再度襲來，強烈得讓她捂住了自己的小乳鴿，感受那里的疼痛和冰冷。
看著他們熱鬧的樣子，她只覺得心好痛，只想回到樓上自己的小被窩里面，藏在那黑暗中。
“雁子。”正當她沉浸在痛苦中時，一個男聲的呼喚將她拉回現實。
她猛地抬起頭，發現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齊刷刷地看向自己，讓她有種拔腿就跑的沖動。
可他卻站起身，直直地朝著雁子走了過來，她僵在原地，沒有動作。
他一把抱起了她，就像小時候那樣，然后坐回了座位上，笑道：“哎呀，雁子真是個小懶蟲，現在才起來，太陽都曬屁股了，我們都開始吃午飯了。”
這股熟悉的語氣讓她本能地反駁起來：“才，才不是懶蟲。”
她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溫和的笑意，她突然覺得有些羞惱，爆發起來，用力推搡著李良的胸膛，想要離開他的懷抱。
她大聲叫道：“放開我，不準你抱我。”
李良當然不可能松開她，帶著委屈的語氣說道：“雁子是討厭哥哥嗎？”
雁子仍然掙扎著，“討厭你，討厭死你了，你這個大壞蛋，我討厭你！”
她仿佛一條張牙舞爪的小奶貓，沒有半分威懾力，反而讓人覺得可愛。
其余人都笑了起來，讓她更覺得羞惱，可掙扎了半天卻脫不出這個溫暖的懷抱，她只能順勢向前一倒，將自己羞紅的臉蛋埋在他溫暖的胸膛中，口中還不住地喊著。
“我討厭你，拋下我們兩年都不回來的壞哥哥……”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的笑聲都戛然而止。
過了半會兒，穆詩霜柔聲說道：“其實，他是接受了三席的任務，才離開這么久的。”
說著，她內心也在嘆息，這個說法不知道給她們說了多少次……
雁子卻仿佛沒聽見，依然輕聲喚著：“討厭你，討厭你……”
李良愕然，他真的沒想到，自己只不過陪了兩個小女孩短短兩年，居然給她們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他一直以為，回來后，兩個小女孩都不會再親近他的……
他對穆詩霜擺擺手，然后抬起雁子的下巴，認真地看著她遍布淚水的臉頰，溫柔地說道。
“雁子，你感覺頭疼嗎？”
雁子啜泣著看著他眼神中的關切，一抽一抽地說道：“不，不疼了。”
突然間，她想到了那母親般溫柔的女子，又趕緊問道：“昨晚，是真的嗎？”
李良笑笑：“你可以把她當成一場夢。”
其余人都以為他說的是“它”，只有雁子知道他說的是“她”。
她點點頭，表示明白。
李良又輕笑起來，“還生哥哥氣嗎？”
剛才的淚水已經將她心頭的怨氣消去大半，但臉皮甚薄的雁子還是拿小拳頭輕輕錘了錘他的胸口，冷哼道：“生氣。”
“那哥哥給你們道歉好不好？”他一邊說著，一邊環顧周圍的所有人，眾女皆面帶溫和笑意，連連擺手，表示不在意。
雁子抬起頭來質問道：“你拋下我們這么久，道個歉就完了嗎？”
她不依不饒，理直氣壯的樣子，把一貫冷淡的泠泠都逗笑了。
李良哭笑不得，道：“那我們最最可愛的小雁子，要怎么懲罰哥哥呢？”
雁子埋頭思索，然后說道：“我要你發誓，再也不能丟下我……我們，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李良故意裝作為難道：“可是，哥哥要去做自己的事情怎么辦？”
雁子馬上答道：“我可以跟著。”
他故作吃驚的樣子說道：“哥哥去上廁所你也要跟著嗎？”
旁邊眾女已經抑制不住笑聲了。
雁子臉色羞紅，卻仍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可以站在門口等你。”
“那哥哥去睡覺呢？”
“我和你一起睡。”
李良眼睛轱轆轱轆轉悠，而雁子則抱起了胳膊，看他還能耍什么花招。
“那雁子要去做自己的事情怎么辦，也要哥哥跟在身邊嗎？”
雁子正要回答，李良卻繼續說道：“就比如，聽說雁子找了小男朋友，雁子和小男朋友在一起玩的時候，哥哥也要站在旁邊嗎？”
穆詩霜、張然然和穆若若已經笑瘋了，可泠泠卻止住了笑容，有些為難地看著雁子。
雁子此時別扭極了，她似乎有話要說，卻又吞了回去，反復幾次后，她才憋出一句話，“那倒是不用了。”
李良溫柔笑著：“對嘛，就連雁子自己都有不能讓哥哥陪在身邊的時候，哥哥怎么可能一直陪在雁子身邊呢？”
“雁子都十歲了，是個大女孩了，要學會長大，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不能一直依賴別人。”
他揉揉雁子的小腦袋：“雁子，哥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
旁邊的人都停止了笑聲，她們知道，這句話不僅僅是對雁子說的，也是對她們自己說的。
他不可能永遠陪在她們身邊，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雁子低下頭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再度流下的淚水。
她很聰明，當然很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可她卻不想這樣做。
“不論是你，還是爺爺，我都希望你們陪在我身邊啊。”她委屈地想道。
李良卻再次將她擁入自己的懷抱，讓她的耳朵貼在自己的胸膛，輕聲說道。
“我很抱歉，突然離開你們這么久，但我不得不這么做，因為……我還不夠強啊。”
餐桌上的氣氛突然沉重起來，而穆詩霜則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之前她無意間發現，他實際上已經達到了魂帝境界。
所以，是怎樣大的困難，讓一名十四歲的魂帝都覺得自己還不夠強呢？
雁子抽了抽小鼻子，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抬起頭來說道：“我，我原諒你了。”
李良溫柔笑著：“我就知道，雁子最懂事了。”
一旁的泠泠突然冷哼一聲，“那我呢？”
李良趕緊安撫道：“對對對，還有我們最最懂事的小泠泠。”
泠泠面上有些紅潤，卻昂首挺胸，坦然接受著他的贊揚。
一旁的若若又道：“那，那我呢？”
她的態度沒有兩位小女孩那么理所當然，反而多了幾分怯懦，她在他面前總是會弱勢幾分。
“我的若若也是一樣的。”李良笑道，然后趕緊轉過頭看向就要發作的穆詩霜，說道：“穆老師也懂事。”
穆詩霜啐了一口，“沒大沒小，哪有學生形容老師懂事的。”
李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直看到她臉色都紅潤起來，似乎想起了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或許，那個時候的她就是最懂事的吧？
然后，他將目光移向一旁的張然然，她正規規矩矩地站在那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他嘆口氣說道：“其實啊，還是然然最懂事。”
眾女馬上將不滿的目光看向他，然然連忙擺手道：“我不，不是……哎呀，我是女仆，本來就要懂事嘛。”
李良笑吟吟不接話，又將目光定在了懷中的雁子身上，說道：“哥哥的道歉，雁子是接受了，對吧？”
雁子傲嬌道：“哼，你道歉得那么可憐，像我這樣懂事的女孩子，當然會接受啦。”
李良憐愛地輕輕撫摸她柔嫩的臉龐，說道：“那，懂事的小雁子是不是應該跟若若姐道個歉呢？”
雁子原本驕傲的神情瞬間萎靡下來，偷偷看了看一旁的若若，她臉上也有些詫異。
雁子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他原本略帶笑意的臉此刻卻非常嚴肅。
她吶吶道：“昨天晚上，你都看見了嗎？”
原本神色還有些嚴肅的李良看著她這副膽小的樣子一下子笑出聲來，搖頭道：“可不是昨天晚上，是五天前的晚上了。”
“你睡了五天五夜啊。”
雁子被嚇了一跳，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她真的不是一場夢？”
李良搖頭，再度問道：“雁子是不是應該跟若若姐道個歉？”
雁子低下頭去，不讓人看到她臉上的慚愧。
若若哪里舍得讓她被李良苛責，就要開口勸道不用道歉。
可就在這時，雁子猛地抬起頭來，臉上全是倔強，大聲喊道：“不，我不道歉。”
這一聲吶喊，讓所有人瞠目結舌，就連李良都愣了片刻。
而雁子抓住這個時刻，一把從李良身上跳下來，馬上逃出了餐廳，往樓上跑去。
李良其實完全可以在她逃跑之前抓住她，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愣在了座位上，臉色逐漸變得鐵青。
他這副模樣，連穆詩霜看見了都有些害怕，泠泠更是小心翼翼地偷看他，欲言又止，卻總是噎在了嘴邊。
若若卻靠過來，貼在他的胸前柔聲道：“好了，你別怪她，她還小。”
李良這才緩過神來，看到她們臉上害怕的神色，長舒了一口氣，將捏成拳頭的手松開，淡淡地點了點頭。
“算了，她愛怎么樣怎么樣吧，老子不管了。”
作為星斗大森林的魂獸帝皇，天斗城武魂殿的副殿主，能和顏悅色溫言細語地與小女孩交談這么久已經很是不錯了吧？他自嘲地想著。
穆詩霜小心翼翼地說道：“阿良，你剛才的臉色……好可怕，就像要打人一樣。”
李良正要說話，就聽穆詩霜繼續說道：“如果你真的覺得很煩，就打我吧，不要打孩子們……”
他這話一出，泠泠嚇得快要哭了，可然然和若若反而輕笑起來，她們倆最了解李良的為人，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對自己的女人動手。
李良看著害怕的泠泠，又轉頭看向已經閉上眼睛的穆詩霜，冷笑道：“你以為我不敢動手嗎？看我今晚怎么教訓你。”
原本還有些忐忑的穆詩霜睜開了眼，看到他的確沒有再露出那般恐怖的神色，這才輕松道：“你剛才嚇死我了。”
李良搖頭不答。
夜晚，穆詩霜的臥房。
盡管如此，他也始終掌握著分寸，避免真的傷害到她。
該說真不愧是姐妹嗎？穆詩霜一邊求饒著，臉上的愉悅之色反而更甚。
門外偷聽的泠泠和雁子臉都嚇白了。
泠泠轉過頭來對她說：“雁子，你還是去給若若姐道個歉吧，再跟他解釋一下。”
雁子有些害怕，卻又強撐著，道：“我不，我就不信他還會打我。”
泠泠搖頭道：“我從來沒見過他這么生氣，你看穆老師都被打成什么樣子了，都是因為你。”
雁子辯駁道：“明明是他的錯，憑什么要我道歉。”
“可若若姐沒有錯啊。”
“我，我不管！”雁子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泠泠嘆了口氣，又偷聽了一會兒里面的聲音，卻再也沒了動靜，她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房間內，穆詩霜依靠在他懷中，在他胸口畫著圈圈，問道：“你心情好點了嗎？”
李良用力揉捏著，不滿道：“你怎么搞的，我不過離開兩年，好好的一個孩子被你帶成這樣。”
穆詩霜也不滿起來：“這兩個都是來討債的，我的話根本不起作用。倒是你，你一聲不吭地跑了兩年，現在孩子變成這樣又都是我的錯了！”
李良又趕緊討好道：“好好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行了吧？”
穆詩霜白了他一眼：“沒誠意。”
話雖是這樣說，李良嘆了口氣，又皺起了眉頭。
看到他郁悶的模樣，穆詩霜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李良突然輕笑起來：“我這么多事情都闖過來了，各個都是生死劫，卻很少有事讓我煩惱。沒想到反倒是雁子給我上了一課。”
“你說，我應該怎么教她呢？好好一個孩子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穆詩霜道摟著他的脖子道：“算起來，你也只比她們大兩歲，自己還是一個小孩子呢，操心那么多干嘛。”
李良眉頭一挑：“小孩子？”說著，又欺身而上，惹得穆詩霜驚呼一聲：“你要干嘛。”
他冷笑道：“沒把孩子管好，我要教訓你。”
“不，求求你，我真的不行了，啊——”
痛苦呼聲讓泠泠無比害怕，她趕緊跑進了雁子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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