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貨的車與拉人的車結構完全不同,它不是密閉的,有點像后世那種用于拉貨的三輪車后面的方形貨箱,四周不封邊,上面不封頂的。
長長的裝貨板上面堆疊著一些柔軟的貨物,以大大小小的動物皮毛居多,旁邊附帶著一些毛毯之類的東西。
劉貫財將上面貨物簡單地理了理,騰出兩個位置出來,與葉衍一起坐了下來。
因為身下壓著貨物,加之又不是什么很正式的場合,葉衍便很隨意地屁股壓在貨物上倚靠著旁邊的貨物坐下,順手把包裹解開放在腿旁。
考慮到天氣因素,商隊的人提前找了一塊板子豎在貨車前面用以擋風,但即使這樣,另外兩輛貨車后邊坐著的人還是凍得嘴唇發白。
坐下來后,葉衍粗略地掃視了一圈,對于商隊的人力物力大致了然于心。
整支隊伍不算自己共有九人,共有三駕馬車,每架馬車都是雙馬駢行拉貨。再算上劉貫財等三人之前騎著的單獨的馬匹,一共是九匹馬。
這算得上是一支初具規模的商隊了。
作為首領,劉貫財很自然地把葉衍安排到了自己身旁。
他是好心才會捎帶葉衍一程,但警戒心也不能全然丟下。
好在這書生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不像是什么惡徒,就是骨架子有些魁梧了點。
旅途無聊,沒過多久,葉衍就和劉貫財聊了起來。
從閑談中,葉衍大致了解了他們這一趟出城跑商的目的。
他們想趁季節優勢,拉一些草原上盛產的皮毛和毛毯前去東極城售賣,然后回來的時候再趁降價順便購入些綢緞之類的東西。
當前時代,因為生產力水平、科技知識水平等諸多因素的限制,無名島上的大部分商人都還處于行使簡單的“人無我有、低買高賣”套路的這種狀態,諸多手段還不像后世自由經濟時代那么復雜純熟。
而且與后世互聯網經濟那種低門檻的網點經營模式不同,在這個時代經商是有一定的門檻的。
經濟實力、人脈關系、商業經驗、百姓信任度等許多關鍵條件先天性的就淘汰了大部分底層民眾,所以有些商業規劃劉貫財也不怕告訴葉衍。
“如今天寒,正是草原上的皮毛在關內最受歡迎的時候,而關內的絲綢則因為溫度原因價格下降,正好可以囤入一批貨,等來年春末夏至直接開售。”
說著說著,劉貫財自己有些不理解地笑起來了。
“你看我和你說著些做什么呢,你不經商,也不懂這個。”
他笑了笑,忽然說道:“其實我看你們這些底層的讀書人也很苦的嘛,還不如我們這些商人呢!
像我們,每隔一段時間才出門拉一趟貨,平時呆在城中的商鋪內不受風吹日曬,養家糊口綽綽有余,比你們可滋潤太多了!”
葉衍笑著道:“還好,習慣了就不苦了。”
“你倒是樂觀!”
瞧見葉衍一身單薄的秋衣,放在腿邊的瘦瘦的包裹,劉貫財開始毫不遮掩地顯露自己的帶領的新裘衣。
“看看,去年才買的,夠新吧?”
不待葉衍答話,他自顧自解開扣子,露出里面厚厚的灰色絨毛,一看就很暖和的樣子。
他撣了撣衣服內部,聲音驟然加大,行為甚至比那些戴表的人經常喜歡看時間還要刻意。
“看見沒,帶絨的!”
他再度提高嗓音,有點得意地問道:“你猜多少錢?”
“怎么著也得十兩銀子吧?”
葉衍還沒來得及說話,前面駕車的人適時插了一句,簡直和劉貫財配合得完美無縫。
“十兩銀子?”
劉貫財輕蔑地撇撇嘴,豎起兩根手指頭,在前后左右其他貨車上的商隊成員面前晃了一圈,尤其是重點在葉衍的眼前停了停。
他臉上的得意快要化液體流淌下來了。
“哼,足足十二兩啊!”
“……”
葉衍半晌無語。
要不是因為自己是中途加入的隊伍,而且看起來不像有錢的樣子,他甚至會懷疑這幾人是提前串通好了來騙自己的了。
他們的表現和前世那些玩傳銷的大老板比也不遑多讓,而裘衣就彷佛是拔高他們身份的大金表。
接下來的情節發展卻又超出了葉衍的意料,那劉貫財擺完闊,不知從哪里又翻出來一件舊裘衣,這回他不是顯擺,而是心懷善意地遞到葉衍眼前。
“小兄弟,喏,穿上吧,我以前的衣服,有些年頭了。”
這件裘衣確實如他所言,有些年頭了。
外面的皮質早就泛黃,上面布滿一條條裂紋,里面的絨毛也已經脫落的七七八八,看著就飽受過歲月的摧殘。
但闊氣的劉貫財大富商還沒舍得扔。
葉衍暗暗一笑。
不管怎么說,這人還是不錯的,可惜他真的不冷。
于是他委婉地拒絕道:“謝謝劉哥。可顏某窮書生一個,穿不慣這些貴衣服,而且我挨凍挨習慣了。”
“挨凍也能挨習慣的?”
劉貫財嘀咕了一句,狐疑地確認道:“你真不要?”
他無法理解葉衍的決定,甚至在想,這書生是不是真的腦子壞掉了。
葉衍點點頭,推辭的表情不似作偽:“真的。”
“不要就算了,等什么時候感到冷了,你就和我說一聲。”
直到這一刻,劉貫財對葉衍的看法才有了些好的改變。
他有點佩服這個年輕書生的硬氣,不管外表多寒磣,起碼骨子里還保留著讀書人的自傲。
他也不強求,重新將舊裘衣疊起收好,嘴里的話漸漸地變了,不再說一些彰顯優越的話,而是又扯到了葉衍身上。
當然,在劉貫財的眼里,那是另外一個不相干的人。
“不過真有本事的讀書人還是很厲害的,不瞞你說,如今咱們這條商道能安全無阻,就是沾了讀書人的光。我要說的這個人想必你應該聽過,他可是你們讀書人的驕傲!”
提前這個人,劉貫財是打心眼里的服氣。
“想那燕回強盜團這兩年縱橫百里官道,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到最后竟然也會被一名年紀輕輕的書生給招安了,實在是讓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