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民回來后安慰顧志仁:“顧伯伯,慧英不會有事的,他們去了招待所。”
他早上還是給顧志仁開車,晚上也會跟他一起回來,但白天不再待在志華紡織廠。胡孝民現在是掮客,得四處跑信息。
上午去茶館,下午跑酒樓,晚上去游樂場或是電影院。他剛“學生意”,四處打聽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上午,胡孝民去了趟九風茶樓,在一樓要了一壺茶。還是以前的那個伙計招待的他,見胡孝民,馬上跑過來點頭哈腰地說:“先生來啦。”
胡孝民順手遞過去一張一元的法幣:“茶錢,剩下的賞你了。春三,今天有什么新鮮事嗎?”
春三善于察言觀色,對客人曲意奉承,胡孝民給他錢,只是想培養他替自己打探消息。九風茶樓各色人等都有,包括76號的人,也喜歡來這里喝茶聽戲。
胡孝民在何大鈞家里找到了一筆錢,現在手里相對寬裕。
接過錢,春三臉上笑開了花,趴在胡孝民耳邊低聲說道:“聽說有人要出手三十聽糖精。”
胡孝民心里一動,問:“是誰?”
春三嘴巴朝前面呶了呶,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別看貌不驚人,卻是開著汽車來的,生意做得很大呢。
胡孝民點了點頭,此人他認得,叫凌生明,是個老掮客,與西藥行較熟,主要做與藥品相關的生意。
此時的凌生明正被數人圍著,也不知道是旁人的恭維,還是他要做生意了,一臉的春風得意。
胡孝民在九風茶樓也露過幾次面,兩人算是點頭之交。掮客雖有新老之分,但做掮客比的是生意經,誰的手段高明,誰就能當老板、坐洋車、住洋房。誰要是吃了“賠賬”,那就連癟三都不如,大餅油條陽春面也吃不起。
換成別人,聽到有賣主要出貨,肯定會趕緊過去套近乎。但胡孝民不然,他為人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出手。
胡孝民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讓別人知道自己是個掮客,特別是76號的人。他每天來九風茶樓,不就是因為,76號的特務經常來這里么?
快中午時,胡孝民準備離開。除了九風茶樓外,他還要去大馬甲、四馬路的幾家茶館轉轉。不管是藥品、書畫、五金、房產方面的掮客,各有各的場所。既然是學生意,當然可以四處打探消息。
剛走到門口,迎面走來兩個人,當先一人正是陳明楚。胡孝民故意側著臉想避開,但陳明楚卻看到了胡孝民。
陳明楚停下來,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說:“這不是胡先生嗎?”
今天他來九風茶樓,是為了執行自己的木頭計劃。看到胡孝民,他馬上有了一個主意。自己除掉了陳培文這個潛在的競爭對手,如果還能把胡孝民這個情敵除掉就更好了。
這次六大召開期間,他與顧慧英整天待在76號,想跟顧慧英在一起的愿意更加強烈。
胡孝民欠了欠身,平靜地說:“陳先生好。”
旁邊還有一個西裝眼鏡男子,胡孝民并不認識,只是禮貌的點了點頭。
陳明楚目光敏銳,很快發現了胡孝民的異常:“胡先生似乎清瘦了。”
胡孝民摸了摸臉頰,不動聲色地說:“前段時間牙齦出血,這兩天才消腫。”
今天早上,他就把牙套悄悄摘了,看起來臉型自然有些異常。他的發型和口音還沒有換回來,就算臉型變了,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胡孝民走后,陳明楚身邊的眼鏡男子隨口問:“這就是顧小姐的未婚夫吧?”
他叫夏忠民,三十來歲,戴著眼鏡,是76號的翻譯,兼任外事秘書。
陳明楚望著胡孝民的背影,特意強調地說:“暫時還不是。”
夏忠民的話再次提醒,胡孝民不能是顧慧英的未婚夫,現在不是,以后也不是,永遠都不能是!
夏忠民隨口問:“做什么的?”
陳明楚說:“剛到上海不久,好像是顧小姐父親的助理。”
夏忠民沒有說話,望著胡孝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夏忠民雖然只是外事秘書,但他是日本人推薦的。孫墨梓對他有所防范,只讓他擔任外事秘書,但副主任趙仕君將他視為心腹。
76號的主任雖是孫墨梓,卻是趙仕君一手創建的。在76號,趙仕君的威望,比孫墨梓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明楚約夏忠民來九風茶樓,自然不是為了喝茶,兩人要了間包廂,等伙計上了茶后,陳明楚給夏忠民倒了杯茶。
陳明楚鄭重其事地說:“忠民兄,你神通廣大,是有件事想打聽一下。”
夏忠民不以為意地說:“但說無妨。”
他來與陳明楚喝茶,并不代表與陳明楚就是一路人。事實上,他是76號趙仕君的人。而趙仕君與孫墨梓的競爭,在特工總部正式命名后,兩人的競爭更是趨向于白熱化。
陳明楚問:“國府即將還都,誰負責保衛工作呢?”
夏忠民詫異地說:“這件事我怎么會知道呢?”
陳明楚神秘地說:“后天汪先生將在中央旅社會見一位朋友,到時你會作為翻譯隨行。”
這就是他向孫墨梓提議的“木頭計劃”之一,既然軍統可以甄別何大鈞的身份,他也能找出真正木先生。
軍統一直癡心妄想要除掉汪即卿,哪怕國府已經成立,軍統依然沒死心。
如果木先生知道汪即卿的行蹤,一定會告訴軍統,只要軍統行動,就能知道誰是木先生了。
除了夏忠民外,還有不少人都會接到類似的消息,只不過他們的地址和時間都不一樣。
夏忠民蹙起眉頭:“后天?中央旅社?”
陳明楚篤定地說:“對,正是后天。”
木頭計劃看似簡單,執行起來卻很復雜。要保證每名懷疑對象,接收到的消息都是完全不一樣。軍統行動時,才能準確知道誰才是木先生。
夏忠民點了點頭:“如果真談及此事,我會留意。”
陳明楚誠懇地說:“要是汪先生談及,還望忠民兄能美言一二。”
夏忠民沉吟道:“我只能說盡力而為,如果辦不成,也請別怪我。如果你還有其他渠道,也可以多拜托一下別人。”
陳明楚拿出一個信封推到夏忠民面前,微笑著說:“不管成不成,我都記住這份情了。”
夏忠民順手將信封收進口袋,笑吟吟地說:“放心,有機會我就會提的。還都是保衛工作,由你負責再合適不過。”
錢裝進了口袋,但夏忠民心底卻冷笑不止。不要說他未必有接觸汪即卿的機會,就算有,也不會幫陳明楚說一句。
陳明楚聞言喜出望外:“多謝多謝,事成之后必有重謝。”
“陳處長,問你件事,曹炳生的案子查得怎么樣了?”夏忠民突然問,見陳明楚不說話,又說道:“如果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陳明楚嘆息著說:“也沒什么不方便的,到目前為止,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剛到上海,分在新二組。”
這個神秘的殺手,先殺曹炳生,后殺何大鈞,陳培文就算不是直接死在他手里,也是間接死在他手里。
可陳明楚到目前為止,連兇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長什么模樣都不知道。
之前他還雄心勃勃,想通過何大鈞一舉端掉新二組,甚至破獲整個軍統上海區。可現在他完全沒有信心,目前最大的希望,就是找出木先生。
目前來說,找到木先生,是他唯一的機會。
為此,陳明楚絕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為了找到木先生,他不會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