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買下的宅子是座三進帶東西兩邊跨院的大宅,當時很是費了些錢,因此十分完整,門窗都沒什么漆剝落。
園子也打理得極好,沒有什么過于茂密的草木。而且因為占地也還算大,周圍都是普通民居,即便是日間,也還是很安靜。
陸瞻把三重院子里外察看過,就命重華分批喚來侍衛,從宅子里四面墻下嚴加把守,同時再進行篩查,以防疏漏。皇帝要夜巡這種事以前就算有發生,也是御前大將軍們負責,這次皇帝卻讓他去神武門接他,顯然是沒有打算驚動親軍衛。
“世子。”
重華端來碗茶。
陸瞻接過來,望著院子里漸強的陽光:“可聽說最近朝中有什么差事要派么?”
畢竟隔了七年,加上前世對身邊事也不曾十分上心,如今要掌握形勢,只能從身邊人旁敲側擊了。
“世子指的是哪個方面?”
陸瞻看了他一眼。
重華對上他目光,立時福至心靈:“最近朝上好像挺太平的,三司六部各司其職,余下臨時的差事皇上也一般都交了給咱們王爺,要么就是安陽侯,永安侯,這些皇親國戚。
“就算是安惠王近來跟隨王爺去皇陵,那也只是打打下手,而且也因為他成家了。像世子您這樣嘴上——您這樣未婚的子弟,還沒誰攬上過差事。”
陸瞻深深望著他:“那像我這樣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未婚子弟,有沒有攬差的機會呢?”
重華肅然立正:“那必須有!”
陸瞻把碗拋給他,再深深剜他一眼,走了。
宋湘就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不過,除了死過人這點,這鋪子別的地方倒確實沒得挑。不過也僅僅是值得考慮罷了,周毅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這案子還拉扯上了俞家,她還沒到那必須豁出去接盤的地步。
“湘姐姐!”
剛走出街口,就來了個十四五歲的姑娘,她快步走到跟前:“湘姐姐,好久不見了!”
這是付瑛的妹妹付茹,宋湘頗為意外:“茹兒怎么來了?”又讓宋濂喊姐姐。
付茹見了禮:“母親聽說你們進京,特地吩咐我出來迎你們回去吃飯。我方才尋到客棧,客棧的娘子說你去了牙行,我又跑到牙行,還是不見你。還是牙行的伙計指著這邊說你們往這邊來了,趕緊過來,還真就趕上了!”
宋湘歉聲道:“勞駕你走了這么遠。”
昨夜付瑛離去時確曾說過付夫人要請她吃飯,但她哪里方便打擾。說道:“多謝你們的美意,下回進城與我母親同來,我們再一道登門拜訪。”
“湘姐姐是不是瞧不起我們?想當年我和哥哥也沒少在你們家留飯,如今進城來了,留個飯是多正常的事情。”付茹撅著嘴,又俏皮地挽住了宋湘的胳膊,“走吧,飯菜都準備好了,你要是不去,母親可要失望了!”
付瑛兄妹想留她,宋湘是信的,但說到付夫人,這付夫人當年看不上鄭容將門出身,可見對身份地位這些挺看重的,再加上宋裕致仕后也不如從前親密了,如今他們這孤兒寡母的,怎么至于會因為她不去而失望?
宋湘心里不信,但人都到這里來了,也不好直接拒絕,便看著宋濂:“濂哥兒,付伯母和付姐姐要請我們吃飯。”
宋濂早就餓了:“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唄。”
“太好了!”付茹高興地道:“那我們走吧!”
宋湘無奈笑了下,牽著宋濂折往桂子胡同。
付家搬離宋家隔壁之后,如今的宅子離宋家祖宅隔著三戶人家,但卻沒有原先住的寬敞。
之所以搬開,是因為付老爺的父親原先還留下個老姨娘,那年血崩而亡,后宅就一直不大太平,于是就把原來的宅子賣了,換到了如今的住處。
付老爺是個秀才,靠著祖業在城中開了間茶館,不愁吃喝,如今付瑛又進了戶部,家境在街坊里比起來一下就拔高了。
宋湘猜想付夫人招待完了他們這一次,此后定然會設法避免,便且把心安下來。
路上買了些禮物到達付家,付瑛顯然還沒回來,廚院方向飄來了飯菜的香味。
付夫人拉著宋湘的手問這問那,最后問道:“你母親怎么樣?”
宋湘也沒跟她多說,只客氣說了兩句。
付夫人笑道:“那就好。她也是命苦,年輕紀紀地守了寡,你們來日多孝順她。”啜了口茶,抬頭道:“對了,上回見你從牙行出來,可是有什么買賣要做?”
“是,我老宅要賃出去,另外還想買間鋪子。”
“也好。”付夫人道,“如今地價如何?”
宋湘說了,然后順道說起藥所的事。“那李家藥鋪確曾發生過事情么?”
“這是真的。”付夫人說,“那陣子鬧得還很兇,不過呢,李家老太太倒也不是被直接打死的,是周將軍的人把她推倒了,撞到了桌角,老人本來身體就不好,中過風,這一撞之下就兩眼發直,瞬間咽氣。”
說到這里她又嘆道:“說到底都是門第不當惹的禍,那李姑娘要是安安份份地,怎至于俞公子會到不顧家里反對也要娶她的份上?一個巴掌拍不響啊。
“湘姐兒,你將來覓夫婿可要拿定主意了,千萬不要想著高嫁,那是沒有好結果的。你們如今這底子,高嫁那就是自己吃虧。”
付夫人拉著宋湘的手在掌心里輕拍,一臉的語重心長。
宋湘笑了下,沒有答言。
付茹早在一旁坐不太住,聽到這里便起身道:“母親說這些做甚?哥哥還沒回來,吃飯還早,湘姐姐去我房里坐坐吧?”
付夫人道:“去吧。”
宋湘囑了下宋濂好生呆著,起身了。
宋濂可不是個拘謹的孩子,從旁聽了這半晌,便問付夫人:“付伯母問姐姐地價的事,莫不是想置業?”
付夫人原要起身的,聞言打量了他一下,笑著坐回來:“可不是么?我們家這宅子小,如今你瑛大哥進朝做了官,時常有客來往。
“他如今跟晉王府的世子和靖安王,以及永安侯府的世子,都是朋友——昨兒小侯爺過壽,僅僅宴請了五個人,當中就有他呢!
“所以到時難免會要在家里招待這些貴人,這宅子根本施展不開。”
宋濂聽著沒吭聲。
付夫人笑了下,繼續道:“還有啊,濂哥兒還小,你談婚論嫁還早。不過你瑛大哥卻不小了。
“我們家雖不敢跟權貴們相比,但以你瑛大哥的身份,怎么著也得娶個大家閨秀回來相夫教子才是。
“如今這宅子,住是沒問題,就是不合身份啊。這當父母的,就是操不完的心!”
宋濂道:“小侯爺他們買來住著玩兒的私宅,那可都是北城那邊前后四進帶東西跨院,還有大花園的宅子。以付大哥的身份,那伯母您至少也得買個這樣的宅子。”
付夫人不以為然:“那倒不必。”
“必須的!伯母您不知道,那些權貴可勢利眼了,連個四進帶大花園的大宅子都沒有,誰家會舍得把大家閨秀嫁過來呢?就是下嫁,您不怕人到時說付大哥靠女人吃軟飯么?
“再說了,你們不住進這樣的大宅子,不請上百八十個下人,怎么好意思請小侯爺那樣的貴人登門呢?難道您還能親自上前伺候不成?那人家小侯爺也不能樂意呀!”
付夫人笑容變得勉強:“你小孩子家家,倒知道這么多。”
宋濂吃著酥糖,淡定“哦”了一聲:“因為昨晚小侯爺的壽宴,我就坐在晉王世子下首。”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