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侍衛道,“一次便是說到洛陽花會,駱家的花有多么出色,皇上問駱家當年是誰攜花出戰的,唐震答說是駱家當時的二爺,皇上便沒說什么了。
“二次則是問何楨何大人當年在洛陽的交際圈子,也沒有多問,都是唐震說什么皇上就聽什么。”
陸瞻頓了下,扭頭跟重華道:“回頭去吏部查查這個駱家犯的什么事?”
吩咐完他又問:“還有什么么?”
侍衛搖頭:“其余都是聊到哪兒說到哪兒。”
陸瞻盯著侍衛后腦勺,沉下氣來。
看來皇帝當真是跟人喝了半晚上茶,嘮了半晚上的嗑。那他整這番陣仗,私下打發他去徐洛處盜信,到底是為什么?皇帝從唐震這兒又得知了什么?
想到這里他又看向面前:“這唐震又未曾去過洛陽,如何能跟皇上聊上這么長時間洛陽風土人情?”
“這層屬下也很納悶,而且,在說到洛陽這些的時候,唐震自己明顯也磕頓了一下,后來才說他曾經跟許多洛陽人打過交道。這話我聽著有疑,但皇上沒問他。”
陸瞻沉吟,隨后擺擺手,讓他下去了。
重華等侍衛出門檻后才上前來:“這唐震看來對洛陽很熟,何楨在信中提到唐震,搞不好雙方就已經認識了。”
陸瞻認可這個說法:“前番查到的信息是唐震是在何楨回京后才到的何家,這十幾年里他沒有出過京城,那你就再去查查他之前有沒有去過洛陽,他跟何楨到底什么時候認識的。”
重華頜首。
“對了,”重華正要轉身時陸瞻又說話了:“讓你們去何家周圍打聽打聽昨夜夜探何府的人,你們查得有眉目了嗎?”
“已經打聽過一輪,沒有任何發現。”
陸瞻凝眉想了想:“沒去問問周圍的乞丐?”
攤販們尚且有收攤的時候,無家可歸的乞丐可沒有別的去處。
重華頓了下,立刻道:“世子提醒得很是!我這就派人去!”
鄭容不知從哪里聽來的果蔬汁液可以用來兌酒,兌了滿滿一壺,宋湘半信半疑嘗了兩口,發現這次倒還挺香挺甜的,也就隨了她的意。
母女倆合著伙把宋濂哄睡著,然后炒了盤拆骨肉,再撈了一盤子鹵鳳爪,再拍了一碟子才掛藤的嫩黃瓜,兩個人就著酒嘮到夜半。
將門出身的女人真是精力充沛。翌日早上,鄭容又早早起來,做好早飯后進城去了。
宋湘打發宋濂吃飯去上學,自己也挎著半籃子雞蛋,包了幾截臘味,外加一些蔬菜,拿著準備去二房。
才剛下了院子,門外就傳來了車轱轆響,緊接著虛掩的門被一把推開,急轟轟進來一人,沒頭沒腦地喊道:“湘姐兒!在家嗎?!湘姐兒”
“汪!”
廊下的梨花跟脫弦的箭一般沖了過去。
宋湘定睛看去,只見宋珉風塵仆仆地,一雙布鞋趿著,身上袍子也歪了,神色慌張,在梨花的狂吠下又慌不擇路地退到了院門外。
院門外又還跟著拎著包袱的罵罵咧咧的游氏和宋渝,十二歲的宋澄也扛著兩只大包袱,卻是只聲未出。
“你們這是干什么?”
宋湘把籃子放下,狐疑地望著他們。
“你快把這畜生攆開!”宋珉朝梨花虛晃一腳,道:“二叔家里沒法住了,你快借個幾間屋子給我們住住,先讓我們避避風頭!”
宋湘眉頭緊皺:“避什么風頭?”
“我們家住不下去了!”游氏把包袱一甩,走上前:“不知誰傳的,說那徐家那寶貝還在我們手上!近來老有人上門來打聽徐家失盜的事兒,大白天的門外都有人轉悠不說,還有半夜爬墻到來的!
“昨兒晚上我半夜起來喝水,看見院子里站著有人,差點沒把我給嚇昏過去!
“那地兒是不能住了,你快把這畜生攆開,給我騰幾間屋子出來!”
游氏說著要進門。
梨花搶到宋湘前方,沖著她狂吠起來!
宋湘打算去二房,原本就是想看看他們,沒想到幾日不見,他們竟落到了這樣境地!
但游氏的話聽得三分就好了,她說道:“我們這地方也不大,剛剛夠我們一家三口住的。二叔二嬸既然來了,吃頓飯可以,但住的話恕我得罪,兩房早就分家,你們還是另外再找地方吧。”
“你這叫什么話?!你二叔就你爹一個親兄弟,我們不找你們,能找哪里?再說當年你爹的后事不還是我們給操辦好的嗎?不然你指望著五歲的濂哥兒操辦?做人可不能太沒有良心!”游氏嗓子大,聲音已經布滿院子。
“你行了!”宋珉喝斥她:“滾一邊去!”
游氏被喝止,窩囊退到了他后方。
宋珉把趿著的鞋子穿好,怏怏道:“湘姐兒,二叔沒騙你,這今日我們已經被攪得不得安生了。
“我們家都是讀書人,哪里頂得住這陣仗,要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拖家帶口來尋你。你就分幾間屋子給我住一段時間,等風頭過了,我自然會走。”
宋湘望著游氏,看到她通紅的眼睛與氣到顫抖的身子,倒也出乎意料。
他們會拖家帶口找到她頭上,攤上事兒是無疑了。
只是二房一家子四口,手上也只有位于鶴山村隔壁的三十畝田地。此外又沒有什么生錢的行當,早年老太太分給他們的家產,早已經被游氏撐場面敗得差不多了。
自然宋珉就是去當西席也能賺到幾個錢,但是徐洛要是鐵了心要打壓宋珉,那興平縣境內也不會有人敢請他。這要是住下來,得住到何年何月?
“喏,這是十兩銀子,就算是我們給的嚼用!”見她沒吭聲,宋珉連忙又從包袱里翻出幾顆銀子,“你也知道,你爹在世時,我們兄弟感情總是極好的……”
到這里,就有些低聲下氣的意味了。
宋珉相貌跟宋裕有六七分像,而且年歲越大越發相像,他跟宋裕兩人的性子卻是南轅北轍,宋珉懶散,沒什么上進心,當時若再堅持讀幾年書,考個進士也還是有可能的。
偏生他不用心,后來成了親,游氏的父親主張讓宋珉去縣衙,他正好,就這么去了。宋裕因為這事,還氣惱了他一陣。
宋珉渾雖渾,也放任著游氏亂來,但宋裕過世的那晚,他在病床前也真情實意地哭著送了終,并且守了他一整夜。
事后也忙前忙后,把哥哥的后事給操辦得妥妥帖帖。
游氏一天到晚盯著分給長房的家產,但那個時候,宋珉也始終未曾讓她趁火打劫。
這兩年游氏雖然沒往村里來,但宋珉也隔三差五還是會來看看他們的。
雖說總不免順手牽羊捎走他們一兩只雞,一籃半籃子雞蛋,或者地里的蘿卜白菜什么的,但是家里有個男性親人走動著,總還是不一樣的。至少這三年里,敢垂涎鄭容,想打她主意的人還是少。
宋湘接了銀子,讓開兩步:“先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