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日,她與雇來的家丁和婆子把老宅收拾了一下,然后就乘車出了城,半道上遇到鐵牛,原來鐵牛是上隔壁鎮看田地去的。
陸瞻前番送來了五百畝良田并若干銀兩給鐵牛為謝,就在隔壁鎮,有這五百畝田,程家是說啥都不愁了。
鐵牛于是也放棄了想去當屠夫的打算,在家專心當地主。
聽說宋家鋪子出事,他立刻關心起來,說要去周家把他們宅墻給撅了,聽說結案了他才放心。
村口下了車,步行進村,沒走幾步就見著樹下圍著一大堆人,人堆中炊煙了了,夾雜著濃郁的孜然味,紛雜的人語聲里只聽稚嫩的童音在揚高著聲音招呼:“別急啊都別急!一個一個來!排隊來!插隊的多加五文錢一串!來來來!這邊交錢這邊交錢!”
宋湘聽著聲音再熟不過,不由加快了腳步走上前,擠開人群到了中心,只見蘇慕這肉攤子上擺滿了肉串,手忙腳亂很是忙碌的樣子。
而旁邊的宋濂書包反背在背后,袖子捋到了手肘以上,脖子上還掛著個布袋子,正在接著紛紛遞過來的銅板嘩嘩往袋子里塞!
兩個人一個烤肉一個收錢,配合得不要太默契!
“宋濂!”
宋湘一聲乍呼,把宋濂才接到手上幾個銅板掉下了地來!
“姐……姐!”
宋濂結巴了,蘇慕也抬起頭來,目瞪口呆望著她。
宋湘走到宋濂旁側:“你干嘛呢?放了學不回去做功課,在這吆喝什么!”
“您快別說了!”宋濂道,“有人欺負我呢!”
“什么?”
這邊廂蘇慕把架子上的肉全分給了大伙,然后錢也不要了,擦了把手走過來道:“宋姑娘,前天家里出了點事兒!”
“什么事?”
“您走了不是四五天功夫嘛,頭兩天小的帶著濂小哥兒上學放學寸步不離,第三天我看他在上學,就抽空回家把衣裳洗了下,院子掃了掃,結果這當口就有人來尋小哥兒了,到底怎么回事,您讓他自己說!”
宋湘立刻把目光轉向宋濂。
宋濂道:“來了兩個人,我不認識,卻假稱是陸世子派來找我的,想抓我出去來著,我可沒那么傻,我說不去,他們就問我,我跟陸世子幾時認識的?怎么認識的?陸世子有沒有上這兒來過?沒一句不跟陸世子相干。
“我當然不告訴他們,結果他們就要來拉我,我就掏出蘇大哥讓我揣在身上的胡椒面,灑到他們眼睛里,跑了!”
宋湘驚疑,看向蘇慕:“什么人干的?”
“我過去的時候那倆人已經駕馬跑出村了,我顧著濂哥兒,就沒追。后來這幾日就再不敢放他一個人了,我們倆在家里呆著又無聊,就干脆出來擺攤了,來吃肉的都是村里人,人多,壞人只要一露頭就不怕他跑!”
宋湘離開前后總共不過四五日,他說的第三天,那就應該是兩天前,兩天前周家已經栽了,俞家不可能犯傻,那來找宋濂的會是誰?打聽陸瞻……那就有可能是與陸瞻有關的人了,晉王妃?她既然直接到店來找他們,不可能再行這些伎倆。那還有誰呢?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問宋濂道:“那倆人會武功嗎?還是只是尋常的家丁?”
“他們一身肌肉鼓鼓的,手臂又粗又壯,肯定會武功!”
宋湘心里有數了,說道:“先回家吧。”又與蘇慕道:“這幾日辛苦了。你回去復命吧。這里不必守了,過兩日我也要搬進京了。不過濂哥兒遇到的這件事你可以跟你們世子說一下,那倆人可能不會是生人。”
蘇慕應了。
宋濂抬頭:“我們要搬回去了?”
宋湘摸了摸他的頭,她離開四五日而已,這猴子臉又圓了。
宋濂簡直不敢置信:“真的么?真的么?我真的好舍不得這里啊……”
“舍不得好辦,我可以把你寄養在鐵牛家。”
宋濂略頓,纏上她胳膊:“還是不要了,我更舍不得跟你們分開!”
宋湘拍了下他后腦勺。然后讓他跟蘇慕道別。
通州這民告官的案子審了多日,終于有了結果,大理寺復核了陸瞻提交的所有證據,終于審出來蔣旺的妻子與通奸在先,嫁與蔣旺后又生下了奸夫兒子,蔣旺有所察覺的時候就通過弟弟蔣興給出一部分家財轉給了出嫁的女兒,后來撞破妻子奸情后被合謀害死。
死前暗中立下的遺囑由蔣興持有,蔣妻告去同知府時,同知判定事實,于是奸夫又挑唆蔣妻狀告同知。
案情水落石出,雖說奸夫聞訊已逃,顯得不夠完美,但這屬于捕快的失誤,于陸瞻來說,已經完勝。
大理寺衙門里眾人近日對陸瞻態度普遍大轉,從前是掛在臉上的逢迎,如今是恭恭敬敬的“陸大人”。
盧崇方卻有點頭疼,這日通過盧夫人又把話傳給了晉王妃,因為有負所托,是以十分抱歉。晉王妃聽完也只是嘆了口長氣,說了句“隨他去吧”,便沒多話。
只是當聽說皇帝把陸瞻傳進宮去了,背脊不由得又繃緊了幾分……
陸瞻知道自己的行為違背了晉王妃意愿,但反正只要她不直接阻止,他就當不知道這回事。
晌午乾清宮又來人說皇帝有傳,他放下伙房剛剛端來的午膳就進了宮。
乾清宮里皇帝喚了聲“進來”,陸瞻走進去,就見支開的方桌上擺開了滿滿一桌子菜肴,廚子們怕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道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都是你喜歡吃的,坐下吧。”
皇帝負著手自內殿踱出來,面色祥和,甚至唇角還微微上揚。
陸瞻迎上他,喚了聲“皇爺爺”,道:“您是傳孫兒來用膳的么?”
皇帝笑著,坐下道:“這不是聽衙門說你近來學業有成么,所請你吃頓飯。”
陸瞻笑著躬身:“多謝皇爺爺!”
皇帝揮退宮人,讓他坐下,祖孫倆舉箸用膳。
陸瞻知道皇帝不耐煩處處玩心眼,他說不用拘禮的時候,那最好就是依著他。
桌上邊吃邊嘮,說到蔣家這案子,皇帝忽然道:“如今管案卷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