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皓月當頭,山野風光無比誘人,夜間的山里也已經很冷。
宴散后陸瞻在檐下等著宋湘姐弟一道,頂著清冷寒意回房。沿途只見四面點點燈火,如同天上星光。遠處也偶爾有說笑聲傳來,多半是誰又在邀酒了。
到了房里,宋湘打發宋濂去洗漱,而后解下披風與陸瞻道:“我還得整理整理名冊,你先睡吧。”
說完坐到了炕上,招呼同來的女官云幃取來冊簿。
陸瞻似沒聽到她的分派,散了衣袍的他跟著到了炕頭,說道:“明兒我會跟隨皇上上圍場,到時候我想找個機會……”
宋湘聽到這兒看向云幃:“這里不用你了,你先回房去吧。”
云幃稱是起身。
陸瞻看著她出去,又看著她把門扣上,才接著往下說道:“我打算找個機會跟皇爺爺把話說了。”
“說吧。”宋湘一面翻著冊簿一面道,“但是秦王漢王都在,你能找得到機會嗎?”
“看吧。”陸瞻沉吟著,“我今兒看四嬸那模樣,都有些來者不善的意味了。”
說到這個,宋湘也停了手:“王爺今兒倒是十分維護母妃。”
在外人面前,晉王向來是溫恭謙遜的,而今兒他話里鋒芒畢露,真真是犀利。而且也不像是為了晉王妃刻意強出頭的樣子。
陸瞻看她一眼:“不管怎么說他們還是夫妻,明顯秦王妃想挑撥離間,還打擊母妃,他坐在旁邊要是不吭聲,是不是也太窩囊了?”他的結論是:“這并不能說明什么。”
宋湘笑了下,沒再往下說。
秦王住處距離安淑妃的院落不遠,秦王妃受了氣,知道皇帝如今常年獨居,宴罷后也到了淑妃宮里。
淑妃在梳頭,看她來了便招呼她坐,再一看她神色訕訕,便又招呼她到近前:“怎么拉著個臉?”
“兒媳今日怕是闖禍了。”
“闖什么禍?”
秦王妃眼圈兒一紅,說道:“兒媳把二哥二嫂給得罪了。”
扯到了晉王府,安淑妃頭也不梳了,轉過來:“怎么回事?”
秦王妃便把晉王夫婦如何輪番針對她的事說了一遍。末了淌著眼淚道:“我原本只是跟二嫂湊個趣兒罷了,豈料她竟聽不得玩笑,拿排行來壓我,我年輕氣盛,一時沒壓住,這才拿了孩子的事來回她。
“結果二哥竟咒我早死,還說王爺將來得弦續,想我為宗室添兒生女,為的也不過是王爺,他們咒我倒不要緊,只鴻哥兒是皇孫,是王爺的嫡子,我若有個好歹,鴻哥兒可如何是好?”
安淑妃聽得臉色陰沉:“竟有這樣的事?他們這是仗著長兄長嫂的身份欺負人不成?”
秦王妃收收眼淚:“母親倒也不必氣惱,想來王爺與二哥本來并非一個母親所生,總不如同胞兄弟來得親熱。再者,二哥二嫂排行在前,便是訓戒我們幾句也是訓得。我不過是擔心著是否把二哥二嫂得罪狠了罷了。
“我們在封地,夾著尾巴做人也就罷。母妃在宮中,卻是大意不得,兒媳也只是前來給母妃提個醒,萬望母妃當心。”
“好孩子。”安淑妃執起她手來,“你都被人欺到這份上了,還在為我著想。王爺要是不善待你,我都不答應!你我早就是割不開的一家人了,我自然會萬般小心。”
秦王妃拭著淚,嘆氣道:“只可惜我們遠在荊州,隔著也過遠了些。平日書信往來,路上都得走個一二十日才能到手。若像二哥這般,能在京中就好了。彼此相互照應,也不至于回來一趟,誰也不熟,連瀾姐兒都能被人欺負。”
安淑妃聽到這里把手收了回去:“這怎么能比?本朝慣例,皇子成年須得之國,晉王這是情況特殊,當年太子與皇后先后故去,再接著又是寧王出事,傳晉王歸京,一是為撫慰皇上心傷,二則也是防止晉王在外也有什么意外。你們不能比。”
有帝后深厚的夫妻情份在先,又有晉王唯一皇嫡子的身份在后,庶出的皇子也來爭這個殊榮,那不是現成的靶子了么?
“兒媳倒不是要比的意思,”秦王妃忙道,“只是覺得,若封地近些,離母妃更近,心里也踏實些。京里有什么風吹草動,我們也不至于蒙在鼓里太久。母妃有什么吩咐,我們也能及時遵從執行。”
安淑妃垂眉不語。
秦王妃覷著她神色,繼而道:“放在從前,是俞妃娘娘主事,兒媳倒也不敢說這樣的話,可如今后宮掌權的是母妃您了,您在宮中,是真真正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聽說前些日子二哥也惹惱了父皇,把差事也給奪了。
“皇上久未立儲,也許就是因為對二哥也有不甚合意之處呢?母妃掌了大權,我想只是給咱們求換個封地,應也不為過。”
安淑妃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敞兒的主意?”
秦王妃忙垂首:“此事只是兒媳一時生起的念頭,并未與王爺說。不過——不過王爺時常感慨母妃養育之恩,兒媳見了也十分動容。”
安淑妃凝神片刻,把茶放下:“你說的我不是沒想過。不過,皇上雖然擼了俞歆的官職,俞家子弟卻還在朝中任職,而且皇上也沒有要削掉俞家的意思,我便是暫且掌了權,也沒到能左右皇上意愿的地步。
“眼下絕不宜輕舉妄動,一旦失手,那不是更加讓晉王府有了拔除咱們這顆眼中釘的機會嗎?”
秦王妃恭身稱是。
安淑妃再道:“改封地這樣的舉動,看起來是有益,實際上卻是跟自己過不去。都不用擔心成事之后會如何了,光是這消息透出去,就有咱們夠受的。
“且打消掉這個念頭。你們難得回來一趟,還是想著怎么討你們父皇的歡心為重。
“瞧瞧瞻哥兒,他和你二嫂就是會哄皇上開心,如今帶契著宋湘也被抬舉起來了!
“這說明一個道理,只要皇上心思在你們身上,你還怕撈不著好處?哪怕得不著儲位和權力,撈點家產在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