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那寒冷的深秋,老女皇武曌在寂寞的上陽宮中挨過了她人生最后的十個月,告別了這個世界。
她就這樣嗚呼而去,被她的兒子十分體面地送回到了高宗李治的墳墓,那個巨大的乾陵成了她最后的歸宿。
只留下了那塊高高的無字碑,任后人評說。
在那之后,婉兒便被李顯接回了朝廷,她不僅僅重新回到了那個專門掌管詔命的重要位置上,她還獲得了一個非常高的女官的官階昭容。
這是李顯為迎接婉兒而特意給她的,這意味著婉兒今后所享受的就是位同宰相、爵同諸王的待遇,這是婉兒這幾十年來所獲得的最高的官位。
在這之前,婉兒在女皇的身邊參決朝議,實際權力可謂不低于朝中的任何宰相,但她卻從未獲得過任何官職,僅僅只是女皇的一個貼身的奴婢。
這是不一樣的,與以往都不一樣的。
這是真正屬于她的開始,她將從此告別武曌帶給她的那無形的壓力,她將脫離武曌施加給她的最沉重的限制。
有了官職,就等同于有了勢力。
這是李顯好不容易才“戰勝”了越加驕悍的韋氏,替她爭取來的東西。
婉兒在女皇身邊的這幾十年,她已經學會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她的思路很清晰,她一回來馬上就重新和太平公主取得聯系,并迅速結成了一種牢固的聯盟。
她們很快聯合在了一起,共同將那個做了皇后,便越加自以為是的韋氏孤立了起來。
除了太平公主,婉兒還逐漸把李顯最鐘愛的女兒安樂公主也掌握在了手中,這對她而言是輕而易舉的。
因為她掌握了安樂公主同武延秀之間的那種身體的關系,還在上陽宮的時候,在那場家宴結束之后,安樂公主便迷戀上了她的這個表哥。
這兩人每每借著來上陽宮探望彌留之際的老女皇為由,在婉兒的有心安排之下,在這冷清的上陽宮里做著散發熱量的事情。
就是因為這樣,安樂公主才逐漸對婉兒產生了一種依賴。
之后在老女皇逝世,婉兒回到了皇宮,她的住所也成為了這兩個年輕人頻繁光顧的地方,婉兒還特地給這兩個人專門準備了一個房間,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在朝廷多年,婉兒逐漸也成為了一個務實的人,在實際的利益面前,那些無所謂的風言風語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如此,韋皇后就真的覺出她的孤立了,一開始她并沒有把這孤立放在眼里,那時候她正為她又重新成為國母而得意非凡,她并沒有把太平公主和上官昭容這樣的女人放在眼里。
但是后來,也不知道她是受到了誰的指點,或許是武三思,又或許是其他的什么人。
總之,她又再一次對婉兒親切了起來,甚至是千方百計地討好婉兒,并常常和武三思一同來拜訪婉兒。
直到她之后某一天突然隱晦地提到武家也是親戚的時候,婉兒才明白韋皇后親近她的真正目的這個女人已經離不開武三思了。
但她畢竟是皇后,是國母,所以她也想像她的女兒安樂公主那樣,請婉兒幫忙,幫她和武三思制造機會。
畢竟韋皇后只能住在宮里,畢竟武三思不能每天都去拜訪皇后的宮殿。
但是,他們卻可以每天都去拜訪婉兒。
對此,婉兒同樣也伸出了援手,就像她幫助安樂公主那樣的援手。
就這樣,在韋皇后的大肆努力之下,武三思很快便又晉升為李唐的司空,位三公,正一品。
武三思的迅速升遷,自然使武氏一族蠢蠢欲動,他就像是一個突破口,武氏一族再一次大批量地涌入朝中,迅速充斥到朝廷的方方面面。
事實上,李顯已經被韋皇后給架空了,他依然是大唐的皇帝,這依然是李家的天下,但決定朝廷大事,任免國家大臣的,已經不再是他,更不是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
江山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改變了顏色,不僅武三思,就連那些小字輩的武崇訓、武延秀等人也都再一次飛黃騰達,身居要職。
李唐的神器就這樣落到了武氏的手里,他們甚至比女皇在世的時候更加囂張,更加地肆無忌憚。
尤其是那個武三思,現在的他不是皇帝,但他卻比皇帝更像皇帝,他大權在握,不僅把被李唐復辟時的武氏子弟重新引復舊職,甚至責令百官修復則天,一副要復辟武周的囂張氣焰。
甚至,他還聯合韋皇后,將神龍政變時的張柬之等幾位大臣紛紛擠出朝堂,并借由“揭露皇后銀亂”這樣拙劣的苦肉計,逼迫李顯將這些大臣們全都流放嶺南,最后再將他們一個個逼死。
那時,張柬之已經八十二歲。
這一切婉兒都看在眼里,她沒有猶豫,她一方面立刻開始不斷地請求提高公主們的地位,讓她們擁有和皇子等同的繼承權。
另一方面,她又上書奏請允許后宮的女人們在皇宮外的地方購置府邸,允許她們出宮居住。
她在加火,她給了那個野心勃勃、心比天高的安樂公主釋放野心的機會也給了那個沉浸在武三思的懷抱中無法自拔的韋皇后機會。
她不僅推使這兩個女人快速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讓整個王朝、整個天下都對她們失望,對李唐失望,同時還在私下里積極籠絡那些心中尚有氣節,不愿同流合污的大臣。
她甚至還借用太平公主與韋皇后母女之間的矛盾,將這位李唐的“鎮國太平公主”也緊緊拉攏在自己身旁。
這就是婉兒的實力,武曌壓制得她太沉了,如今武曌一死,她的能力和手段馬上就被釋放了出來。
她不費吹灰之力,不損一兵一卒,就將整個王朝都握到了她的手中,游刃有余,出神入化,甚至都沒有任何一個人察覺到。
可婉兒盡管算盡心機,腳踩幾只船,但是她的算計也并不是天衣無縫的,只是,她沒有想到她差點在一條小溝里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