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一切都歸于平靜。
薛懷義仿佛是被江曉那一腳踢怕了,對于那晚的事他只字不提,他也不敢提。
那時候女皇盡管已經很厭惡薛懷義,但是卻并沒有徹底與他斷絕關系,她與這個男人之間,畢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也畢竟,女皇的登基也有了這個男人很大的幫助,她不想就這么輕易地結果掉這個為她服務多年的男人 那時薛懷義的處境就仿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讓女皇很是頭疼。
所以婉兒決定幫她一把。
雖然薛懷義并沒有提之前的事,但他對婉兒那極具侵略性的目光仍然存在,她想讓這個人消失,但因為女皇的存在,她一直無法動手。
然而就是在女皇很猶豫彷徨的那一天,婉兒就先發制人地向圣上稟告了黑暗巷道中發生的故事。
在這之前,她一直有些猶豫,她不知道女皇最終會選擇誰。
但江曉點明了她,一個是已經過氣了的,可以隨時替代的沒有真正用途的男人一個又是充滿才能,無法被任何人替代的婉兒,武曌一定很清楚她該怎么選。
事實證明了江曉的話,武曌在聽了婉兒說的那一切之后,她沉默了許久,但最終還是平靜地給了婉兒四個字自行處置。
這四個字,意味著薛懷義已經失去了女皇的庇護。
然后沒多久,就有了薛懷義因扣不開女皇后宮的大門,而燒了他為女皇親手建造的,象征著武周的明堂、天堂的那把驚天動地的大火。
那火熊熊燃燒,燒盡了長夜,當清晨到來的時候,那兩座雄偉的建筑已經化成了灰燼,那是女皇和婉兒親眼看到的。
那火就仿佛燒斷了武曌通往上天的路,也燒斷了薛懷義自己的退路。
但薛懷義覺得很痛快淋漓,因為他燒毀了武曌的心肝肺,也燒毀了她虛幻的,他終于報復了武曌,這個過河拆橋的老女人。
那個夜晚婉兒本來是可以打開門讓薛懷義進來的,但她并沒有。
那晚上女皇并不知道薛懷義來了,她的床邊也并沒有那個御醫服侍她,是婉兒故意將他擋在了外面,也并沒有向圣上稟報他的到來。
其實婉兒在那晚和薛懷義只有一門之隔,她任憑他在宮墻外聲嘶力竭的大喊大叫,她甚至都被他的叫罵聲震疼了耳朵,但是她就是站在那黑黑的巷道中沉默不語。
是婉兒自行決定將薛懷義擋在門外,擠對他去燒毀了女皇的心肝肺,把劍捅進他自己的心窩里。
薛懷義最后這把火燒得很有血性,很有氣概,但這也改變不了他最終被太平公主所棒殺的結局。
太平一向厭惡這個出身低微,卻爬上了女皇的床的男人。
準確地說,這個皇宮里也沒有誰不厭惡他。
婉兒終究是婉兒,她站在權力的中心,有著出色的才華和容貌,解決了薛懷義,也還會有其他的人迫不及待地迎上來。
那個毫無尊嚴可言的武三思。
說起來,婉兒自從認識了那些李姓的皇子們,她就已經認識武三思了。
但認識是一回事,真正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這些武姓子孫比她還要更早來到皇宮,十幾年過去了,武曌從皇后變成太后,從太后變成女皇。
女皇想要她的大周王朝永存于世,她自然就更需要那些武氏子孫為她鑼鼓開道。
還記得武三思第一次為薛懷義牽馬時,婉兒就是一臉的嫌惡。
她確實看不起薛懷義,這一類用下半身來取悅女皇的人。
而武三思,身為女皇的侄子,他卻心甘情愿地為薛懷義去做牽馬執鞭這樣的事,這同樣讓她看不起。
她忠于女皇,她也會為女皇做很多見不得光的事,但她絕不會去做這一種,幾乎是把自己的尊嚴和氣節按在地上踐踏的事。
但就在同時,婉兒也看見了她身旁的女皇臉上的表情,那印象真的太深了,那一刻女皇臉上的微笑是如此地明媚燦爛。
那時候武曌和她的情人還彼此相愛著,在那一刻,女皇由衷地感謝著那個能為她屈尊取悅于她情人的武三思,所以她當即就慷慨地賞賜給了武三思很多的布昂。
武曌當時是很希望有人能對薛懷義好的,能尊重這個和她睡覺的男人 因為在那時,無論是朝中的官員,還是女皇自己的后代們,都對女皇和薛懷義的關系心懷嫌惡。
他們不能接受女皇有男人,更不能接受那個男人極為低下的戲子地位,所以他們也一直在想方設法地冷落和輕視這個男人,每次都弄得女皇很是頭疼。
這也是為何女皇會對自己的侄兒三思,為薛懷義牽馬的行為如此興奮的原因。
就是這樣,武三思以他毫無尊嚴的行為,讓婉兒真正意識到了這個人。
大概是武三思在奴顏婢膝地伺候著薛懷義牽馬時,他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婉兒輕蔑的目光。
和婉兒看不起武三思那樣,武三思也看不起婉兒,朝中的大臣也就算了,但他實在無法忍受一個姑母的一個婢女的輕視。
可他還是忍下去了,他是個什么都可以忍的男人,他可以忍為姑母的情人牽馬,可以忍李家兄妹對他的不屑,自然也就能忍一個婢女對他輕蔑的目光。
但是,當騎馬的游戲結束了以后,當女皇和她的情人雙雙步入了寢殿以后,當婉兒也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時,一個怒目而視的男人突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大聲吼道。
“你以為你是誰?”
婉兒被嚇了一跳,但隨即她就看清了那個站在黑暗中的男人是武三思。
你有什么資格來質問我?
婉兒很憤怒,但是這么多年以來,她已經養成了自己那獨特的憤怒的方式,那就是沉默不語,轉身就走。
多年被女皇所信任和重用的婉兒,自然擁有這種轉身就走的資格。
婉兒的反應讓武三思有一種竭盡全力卻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他并不想讓婉兒就這樣轉身離開,所以他走過去一把拉住了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