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破夜薛掌柜!”方夫人依舊是一副冷如冰霜的面孔,眼眸子里帶著一股恨意:“不如你出來說一說行商的經驗,也好讓大家學一學,這樣我杭州可就更繁華了。”
薛破夜遠遠看了方夫人一眼,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也不起身,淡淡地道:“也沒什么經驗,只是胡亂做做,為了生活而已。在座的長輩大哥,哪一個不比我薛破夜強,我若是班門弄斧,倒有貽笑大方的可能。倒是會長大人家族生意興盛,富甲一方,想來是有些門道的,不如給大家說說,也好讓我輩長長見識,還望會長不要推辭啊,嘿嘿……!”
他話中帶有“家族生意興盛”一句,卻也不知道是說杭州盧家,還是揚州方家。
胡老板立刻迎應和道:“不錯不錯,咱們都是幸得會長扶持才會有碗飯吃,會長不如說說如何行商,也好讓我們多掙一些。”
當下倒有幾人附和起來,不過多數都是三緘其口,一言不發。
方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然道:“無非是誠信而已。”沉吟一下,緩緩道:“只要合了商道規矩,總是能掙銀子的,就怕走些歪門邪道,擾亂規矩,那可就是破壞杭州的繁榮,讓杭州的商戶們臉上無光了。”
她這話說的不明不白,不少商戶皺起眉頭來,不知她是所指為何。
實際上在座的商戶們,十有八九都在私下做了一些違背商德的事兒,聽方夫人這樣說,都以為是要找自己麻煩,更有不少人心中想道:“若論商道規矩,你盧家可是帶頭兒走歪門邪道。”只是忌憚盧家的勢力,不敢說出口而已。
“話說回來,薛掌柜可是做了一件壞規矩的事兒。”方夫人緊盯著薛破夜,神色平靜語氣低緩地道。
薛破夜心中冷笑,該來的總是來了。
其他人都松了口氣,看來今日的目標是薛破夜,有些人都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態,但更多人卻是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胡老板怔了一怔,想不到今天的矛頭卻是沖向薛破夜。
薛破夜摸著鼻子,悠然道:“壞了規矩?不知道我有幸觸犯了哪條王法?”
方夫人平靜地道:“本來薛掌柜開張大吉,是個好事兒,不過我聽人說,薛掌柜的兩座酒樓來的有些突兀,似乎用了手段,壞了規矩,不知道可有這事?”
薛破夜哈哈一笑,悠然道:“手段?人們做事不都在用手段嗎?會長大人的手段似乎不比任何人差啊。至于壞了規矩,我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請問會長大人,你是聽誰說的?怎么個壞了規矩?在下愚鈍,還望指教。”
方夫人保持著典雅的風度,不驕不躁,臉上甚至看不到一絲表情,緩緩道:“是誰說的不重要,薛掌柜的酒樓,似乎是靠官府的力量強征過來,趕走了先前的商戶,不知道是真是假?”
薛破夜懶洋洋地道:“有證據就是真,沒證據就是假!”
四周的商戶們都是吃驚得很,不少人都流出冷汗,都知道最近蹦起來的薛掌柜有性格,但想不到竟然是這樣有個性,在堂堂杭州首富盧家家主以及杭州商會會長方夫人面前,這小子竟然吊兒郎當,一點顏面也不給。
方夫人冷笑道:“薛掌柜這話說得好。不過我丑話說在頭前,若真是閣下借助官府之力搶占店面,還請閣下自覺地退出杭州。咱們杭州商會可不管你有沒有官府背景,大家都只是老老實實做生意,容不下這類歪門邪道的把戲。”她侃侃而言,看上去倒像一個謹遵商道的正人君子一般。
薛破夜心中冷笑,看著一室的人都沉默不言,顯然都是懼怕盧家的勢力,不由對自己生出敬佩之心,還真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自己一直以來和盧家對著干,想來很有可能是杭州第一人了。
呃,不對,應該在這之前還有南懷毋那家伙。
想想南懷毋的本事,薛破夜有些飄飄然,看來只有真本事的人才敢和他們家作對啊,慚愧慚愧,看來自己還是有些本事的。
“會長也別說這樣的沖話,其實我也只是一個平常的生意人,給我加這樣大的罪名,我可真有些受不了。”薛破夜悠然道:“也別說退出杭州這樣的狠話,畢竟杭州并不是你盧家的天下,更不是你方夫人的一言堂。”
他這話說的已經很是直白,甚至說得上有些敵對了,胡老板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衫,示意他少說兩句,不要真的得罪了盧家。
薛破夜不以為意,摸著鼻子,顯得很愜意。
其實薛破夜這樣說,反而合了許多人的心思,是大家想說卻不敢說的話。
盧家在杭州一手遮天,稍有作對,便會打擊,許多的商戶也就是在這種打壓之下黯然關門,薛破夜若不是有官府做背景,又有青蓮照眾高手暗中護衛,早就被盧家整死。
當然,有對盧家不滿的商戶,自然也有依附著盧家掙銀子的富商,當即便有人喝道:“薛破夜,此種場合,你怎可出言不遜?你一個新近的暴發戶,豈能目中無人,還將不將我杭州商會放在眼里?”
薛破夜冷笑道:“說句老實話,對于真正的商界前輩,薛某面上敬重,心中欽佩。至于以勢壓人的道貌岸然之輩,小子實在不敢恭維。你也說了,這是杭州商會,不是某一個人的一言堂,難道我說幾句實話,就是對整個杭州商會的不恭,對商界前輩們的褻瀆嗎?這也未免荒謬了些,既然是大家的會議,自然人人可言,可說贊同的話,自然也可說不同的意見。”
方夫人終于冷笑了一聲,淡淡地道:“過來吧?”
就見從側門出緩緩走出一個人來,顯得有些慌張,腳步發虛,額頭上竟然滲出汗來。
“俗話說和氣生財,我杭州百家商戶也都是互敬互愛,這才使百業興旺,作為商會會長,妾身也很欣慰。”在近百富豪大戶面前,方夫人帶著一股懾人的威勢,緩緩道:“不過若是出現欺霸商戶之事,不管他的后臺是誰,作為會長,我有責任出面處理這些事情。”
薛破夜皺起眉頭,看著從側門走出的那個人,那人顯然很是緊張,不停地擦著額頭的汗水,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低著頭,不敢正視。
猛地有人叫道:“這不是王掌柜嗎?”
那人抬起頭,尷尬地笑了笑,朝著眾人供了拱手。
似乎想到了什么,胡老板神色變了變,湊近薛破夜耳語道:“兄弟,這是王掌柜,是你甲子樓以前的掌柜,以前做藥材生意的。”
薛破夜一愣,只微微一瞬間,他終于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盧家對于匯源閣沒有生意一事毫不在意,甚至在前往蘇州后,只在蘇州進行謀殺,卻沒有雙管齊下對漢園下手,現在看來,方夫人是早就胸有成竹,等著這一天。
在這一陣時日,方夫人肯定是派人四處找尋這位王掌柜,讓他出面作證,證明薛破夜的兩座酒樓……不,至少甲子樓是薛破夜通過官府強行霸占,這樣一來,強霸店面破壞商規的罪名就可以砸在薛破夜的頭上,那么在借助杭州商會的力量,將薛破夜趕出杭州商場。
這實在是一條很毒辣的手段。
“這是王掌柜!”方夫人輕輕地以茶蓋撫著茶面,淡淡地道:“想必諸位都已經認識了。”輕輕抿了口茶,瞄了王掌柜一眼,輕輕地道:“王掌柜,有事你就說出來吧,妾身會為你主持公道,盧家會為你主持公道,我杭州商會更會為你主持公道。”
薛破夜摸著鼻子,看著王夫人的表演,只覺得很幼稚,但是這種幼稚卻偏偏沒有人敢反對。
“奶奶的!”薛破夜忍不住在心里罵何儒會:“做事不做干凈,讓老子擦屁股。”
既然何儒會拿下了店面,以他的地位,就算有冤,恐怕也沒人會真的鉆出來喊冤,但是這位王掌柜卻公然出現,頗有些出乎薛破夜的意料。
不過想想也釋然,盧家既然能找上王掌柜,自然也有法子讓他開口,而且法子會很多,例如金錢,例如威逼……!
所以方夫人安排好一切,才會這樣平靜自如,也許在她的心里,薛破夜已經快要滾出杭州了。
薛破夜嘆了口氣,他并不喜歡找麻煩,但是麻煩卻總是像幽靈一樣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