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破夜養傷期間,卻是收到了不少的禮物,雖然在京都這塊滿是皇親貴胄的地方算不得有多么豐厚,但是這些禮物任意拿出一份,也會讓人垂涎欲滴。
薛破夜卻只是對這些禮物報以冷笑。
無功不受祿,受祿必奉命,這是亙古不變的哲理,沒有人會輕易送禮給自己完全搭不上邊的人物,更何況這人在官宦如云的京都,連一絲灰塵也算不上。
薛破夜在京都確實算不上灰塵,如果不是因為怡郡主的收納,甚至根本沒有機會演繹眾人口中傳播的所謂“空手屠三獒”。
無論使用什么法子宰掉三頭藏獒,那都是了不起的事情。
如果是正面力戰,那說明薛破夜的武功已經在京都的武者體系中占了一個位置,如果是智斗,那么薛破夜的智力無疑是讓人恐怖的。
這次送禮的人都不可能在明面上光明正大地拜見,無論如何,薛破夜只是一介草民,誰也不會真的放下架子來看望這樣一個草民。
雖然送禮的官員薛破夜并不認識,但是他卻猜出這些人因何送禮了,因為在這一批禮單中,最豐厚的自然是二皇子劉子殷。
劉子殷的禮物看起來很平凡,只是一些藥草和小玩意,但是一經說明,薛破夜卻知道,殷皇子送的這些草藥,那都是價值千金的珍稀藥材,平常連買都買不到,補血養氣,調節五臟,更有去疼養肉,無不是精貴無比的藥材。
那些官員送禮,無非是因為殷皇子的緣故,殷皇子“求才若渴”,這是整個京都都知道的事情,如今薛破夜“赤手屠三獒”,誰都知道殷皇子一定是要將薛破夜收為己用的。
先前眾人還道薛破夜是劉子殷的門客,事情過后,才知道只是殷皇子從駙馬府接過去的師傅,乃是怡郡主的師傅。
既然如此,稍微明白事的人,立刻知道殷皇子時候一定是要拉攏薛破夜的,恰好薛破夜此時養傷,于是京都殷派明處的一些官員自然會表示表示,協同討好薛破夜,為殷皇子拉攏薛破夜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討好了殷皇子。
眼光稍遠一定的,感覺若是薛破夜真的跟隨殷皇子,日后殷皇子大業有成,薛破夜恐怕也會扶搖直上,成為關鍵人物,于是未雨綢繆,先下些重禮討好薛破夜,也好為自己日后的升遷官路做些準備。
也正是個人考慮的不同,只想借此討好殷皇子的官員禮物自然薄些,而目光長遠想真正討好薛破夜的官員,禮物自然重些。
薛破夜瞧著院子里的禮物,只是冷笑,堂堂皇子和各級官宦給一位沒有任何官職的草民送禮,這事兒也太過稀奇,隱藏在后面的門道也是太過奸詐。
綠娘子倒是有些興奮,她卻不是為了這些而興奮,只是覺得薛破夜若真能打入京都權力的核心層,那對青蓮照的大業無疑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當然,自己心中喜歡的男人能夠讓大小官吏如此拉攏,那也證明了他自身的實力和魅力,也證明了……自己的眼光不錯。
薛破夜受的只是外傷,屬于皮肉之傷,所以除了一時不便下地走動外,倒是能吃能喝,將養兩日,元氣倒是基本恢復過來。
說起來,這兩夜小石頭始終在旁邊陪伴著,讓薛破夜好生感動,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薛破夜總會和小石頭說些故事,無非是忠孝節義的故事,但是薛破夜似乎對權謀之術很感興趣,對于薛破夜所說的三國歷史最為喜愛,里面又更是喜歡曹操。
薛破夜驚出一身冷汗,發現小石頭的口味果然獨特,不過細細想一想,內心也不得不承認,曹公的魅力,實在要比三國里面的很多人物強出許多。
通常情況下,二人都會在故事說完后,在確定沒有任何人看見的情況下,便開始修煉銷魂心法。
薛破夜只是傷了皮肉,五臟六腑經脈血管那是沒有半點損傷,所以毫不耽擱內氣修煉。
薛破夜自然將秦公公傳授給自己的調息之法傳授給小石頭,這讓小石頭心內更是欽佩自己這位深藏不漏的師傅。
空手屠三獒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小石頭自然是明白得很,已經對自己師傅的能力感到震驚和欽佩,此后又傳授調息聚氣之法,這讓小石頭對自己師傅武道上修為的尊敬又上了好幾個臺階。
在不知不覺中,一大一小兩人的修為急劇上升,而這一切都隱藏在黑夜深處,薛破夜告誡小石頭,在平日里哪怕被人打倒在地,也不要輕易顯露自己身具武功。
京都風起云涌,潮起潮落,一個人如果身上帶有奇特的功夫,要么被人當做棋子利用,要么就會被人用一種極為隱秘地手段除掉。
所以二人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地勤奮修行著。
薛破夜苦修,自然是明白一個道理,在這個時代,如果你不是強者,那必定只有被人當做工具利用的宿命,只有讓自己變強,這才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著身邊的人。
小石頭雖然小,但是顯然也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二人在修習時,從不懈怠,直到實在堅持不住,這才歇息一番。
誰也不知道,薛破夜在養傷的期間,竟然還在修行這一種詭異的銷魂心法。
到殷皇子親自前來探望時,已是十月十三,由于宮中御醫配制的上等傷藥,薛破夜本來被撕裂的皮肉已是好了不少,而整個人的精神元氣也已完全恢復過來。
薛破夜心知這是銷魂心法的作用,這銷魂心法不但能提升人體的各種技能,就連對人體的元氣精神的恢復也起了巨大的作用。
殷皇子來到駙馬府探望薛破夜時,薛破夜正坐在院中的軟榻上看著院中秀美的風景。
薛破夜心中當然早就猜到殷皇子遲早要來,所以心理準備很充足,本要下榻,卻被殷皇子止住,溫和地在旁邊的軟榻上坐下,溫言道:“這幾日恢復的如何?身體可好些了?”
薛破夜并沒有對這種假仁假義的話表示出任何反感,很平靜地微笑道:“已經好多了。殷皇子日理萬機,還專程前來探望草民,草民如何敢當,實在汗顏。”
殷皇子哈哈笑了笑,見綠娘子等人已經推了下去,才輕聲道:“薛兄,你是否心里在怪我?”
他此時竟然稱起“薛兄”,讓薛破夜不得不發自內心地贊嘆殷皇子的能屈能伸,為了籠絡自己,毫不在乎自己高高在上身份,這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薛破夜故作驚訝地道:“殷皇子何出此言?”他作勢要起來,忽然眉頭緊蹙,“哎喲”叫了一聲,似乎傷口疼痛一般,殷皇子親自伸手扶住,溫言道:“薛兄保重才是。”
薛破夜慢悠悠地在軟榻上靠起,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真是不爭氣,讓皇子見笑了。”
殷皇子嘆了口氣,道:“薛兄,外人喊我殷皇子,你就不必了,你可以稱我為殿下,我的人都是如此叫我。”
薛破夜心中冷笑,殷皇子這話大有門道,所謂“我的人都這么叫我”,如果不這樣叫,似乎就不是他的人,如果這樣叫,也就成了他手下的棋子。
薛破夜面上卻帶著笑,虛如偽蛇地叫道:“殿下!”
殷皇子哈哈哈笑了起來,似乎很開心,道:“薛兄,你如此叫我,子殷甚是高興。”頓了頓,搖頭嘆道:“子殷知道,薛兄對子殷肯定是有誤會的,所以今日過來,乃是有三件事。”
薛破夜正色道:“殿下有差遣,盡管吩咐。”
殷皇子凝視著薛破夜,露出滿意之色,柔聲道:“這第一件,自然是過來探望薛兄的,也是過來感謝薛兄沒讓我輸了紫煙坊,這也是我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薛破夜擺手道:“不敢不敢,殿下乃是主子,草民只是你的子民,能為你效勞,實在是草民三生有幸。”
殷皇子微微一笑,微一沉吟,嘆道:“第二件事,乃是過來請薛兄原諒我的。”
“這……這話從何說起?”薛破夜故作驚訝道:“草民惶恐。”
“薛兄,你進獒屋前,我曾對你說過,一切都有安排,這事你應該沒有忘記。”殷皇子臉上帶著感慨,看起來似乎有些無奈的樣子。
薛破夜當然沒有忘記,如果說殷皇子讓他入獒屋只是讓他憤怒,那么殷皇子欺騙他屋內有安排就讓他憤怒了。
想不到子殷這小子還主動說起來,薛破夜心中恨得差點想上去掐死他,但是此時此刻,他又能如何,只能冷淡地一笑,并沒有說話。
薛破夜知道這中間的玄機,如果自己故作無事,而且還口稱無礙,那反而顯得心機深沉,殷皇子必定會用心戒備,但是自己這樣表露出一絲不滿,那反而讓殷皇子覺得是真性情顯露,反而避開了許多的麻煩。
果然,殷皇子見道薛破夜臉色微有不滿,反而高興起來,嘴角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溫言道:“薛兄心里現在只怕都不舒服,子殷此來,那也一定是要解釋一下的。”
薛破夜看似很勉強地笑了笑,道:“殿下……殿下不必……不必如此,草民……哎……!”
殷皇子見他真摯無比,更是歡喜,伸手拍了拍薛破夜的大腿,輕聲道:“當時那種情況下,薛兄即使武功再高,恐怕面對三頭藏獒也會生出一絲畏懼之心,我對于薛兄的武功是自信得很,也從表妹口中知道薛兄的能耐,對付三頭藏獒,但從手段來說,恐怕是沒有任何問題。我當時所擔心的,只是薛兄的心情,怕你有些失神而影響手段,所以說了那句話,目的是為了讓薛兄能平心靜氣,不要畏懼而已,子殷用心良苦,薛兄恐怕是不明白的。”
“放你娘的烏龜屁。”薛破夜心中忍不住罵道:“你當老子是三歲小孩嗎?用這種低俗的理由來解釋這件事,奶奶的,這小子真是不厚道。”但市面上卻皺起眉頭,緩緩道:“殿下當時是為了讓我靜下心來,不去畏懼?”
“確是如此。”殷皇子點頭道:“武者最忌心不寧,薛兄自然是明白的,子殷不才,當時只能以那種法子來相助薛兄,還望薛兄知曉。”
薛破夜嘆了口氣,露出笑容道:“原來是這樣,我當時還以為殿下是騙我……啊,草民失言,還請殿下降罪!”
殷皇子呵呵一笑,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喜歡這個樸實的薛石頭了,擺手道:“薛兄乃是真性情,本宮很欣賞。”
他終于自稱本宮了!
當一個皇子這樣稱呼自己時,那是提醒和他對話的人,你千萬不要忘記我的身份。
者可以給對方壓力,也可以給予對方興奮,因為交結一位皇子,那等于擁有了榮華富貴的生活,這是許多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殿下似乎還有第三件事!”薛破夜凝視著殷皇子那種雖不是十分英俊卻很有魅力的臉龐,輕聲道。
殷皇子望著院子中的觀音柳,輕聲道:“此番薛兄為本宮立下汗馬功勞,本應該設宴答謝,只是薛兄有傷在身,也就沒有打擾,過幾日便是千秋誕,這中間自然也是抽不出時間,等千秋誕一過,本宮便為薛兄設下宴席,以答謝薛兄的汗馬功勞,到時還望薛兄能準時赴宴。”
“赴宴?”
“是。”殷皇子緊盯著薛破夜,微微湊近道:“到時還有些事兒要和薛兄詳談,還可以介紹幾個朋友認識一番。”
薛破夜正猶豫間,殷皇子忽地站起,含笑道:“你尚在養病,本宮今日就不多擾了,過了幾日,千秋誕一完,我便派人過來請。薛兄好好養病,若有什么需要,盡管和表妹說,我若說缺東西找我,恐怕被表妹責罵的,哈哈……!”他自以為幽默地大笑起來,緩步而去。
薛破夜看著殷皇子的背影,不由有些發怔。
綠娘子扭動腰肢走過來,低聲笑道:“薛大人,你是郡主的師傅,如今又被殷皇子籠絡,看來是前途無量啊,小女子先給你道喜了。”
薛破夜苦笑著搖搖頭,輕聲道:“前途是荊棘,難道你覺得很好走嗎?”
綠娘子幽幽嘆了口氣,柔聲道:“你的本事,無論多少荊棘,都會被你砍掉的。”
“姐姐真是看得起我。”薛破夜躺在軟榻上,閉上了眼睛。
一陣風過,落葉飄零。
小廝奉上了新茶,正要退下,薛破夜忽然睜開眼睛道:“你且等一等!”
小廝恭敬地垂手而立,躬著身子道:“薛師傅有什么吩咐?”
薛破夜是怡郡主的師傅,所以如今的駙馬府下人,都稱薛破夜為“薛師傅”,雖然薛破夜對這個稱呼并不喜歡,但是此時此刻,這種稱呼也許是最合適的吧。
薛破夜微一沉吟,對著小廝一笑,道:“你先坐!”
小廝驚道:“不……不敢!”
薛破夜含笑道:“我讓你坐就坐,不要推辭,我有話要問你。”
小廝膽戰心驚地坐下,等著薛破夜問話,實際他心里也在打鼓,若是薛破夜問些敏感的話題,自己是不是要回答?
幸好薛破夜的問題并沒有讓他為難。
“你知道萬仙觀的事兒嗎?”薛破夜那日前往萬禽園,途徑萬仙觀,看到那奇怪的一幕,心中一直疑惑不解,今日正好有閑暇,所以便問了出來。
小廝似乎松了口氣,問道:“薛師傅是指什么事?”
薛破夜想了想,道:“那日我經過萬仙觀,見到一些女道士入觀,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而且有貧苦農婦陪伴,有些好奇,你知道是那是怎么回事嗎?”
“薛師傅,那些不是女道士,是靈娃!”小廝忙道。
“靈娃?”
“是的。”小廝對這靈娃的事兒顯然是非常清楚,道:“那些靈娃都是從京都旁邊的村鎮選出來的,乃是國師用作引神之用。”
“引神?”薛破夜皺起眉頭,對這些稀罕詞兒,薛破夜還真是搞不懂。
小廝很謹慎地道:“我也是聽說的,都說國師可以借天師通引天上的神仙,詢問國運,甚至可以求取仙丹,而神仙借著天師引渡凡間后,必須待在靈娃環繞的屋子里,這樣才能顯圣,國師詢問國運取完仙丹后,便會帶著靈娃們升天,分到各處神仙的福地去修仙。”
薛破夜聽到這里,差點兒笑出聲來。
對于來自未來的薛破夜來說,這事情是那么荒誕無稽,完全是裝神弄鬼的一套最粗俗的把戲。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道為什么國師的這一套會如此有效,因為在這個時代,人們對于各種自然景觀,對如各種天災人禍,那都是有宿命之說的。
人命天定,不可有違!
這是這個時代思想的局限性。
人們對于風雨雷電山川河岳和許多無法解釋的現象,都會扣之以神仙的理由,于是中華龐大的神仙體系便形成,再加上統治階層的大肆宣揚,于是人們對于神仙的存在是深信不疑。
國師利用這種信仰做些事情,在這個時代當然是輕而易舉的。
“每兩個月,萬仙觀便會天師引神一次,挑選出的靈娃們也就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到京都,進入萬仙觀。”小廝看來是個很健談的人,口沫橫飛地道:“他們的父母會得到一筆銀子,而靈娃也能上天做神仙,這是天大的好事兒,所以家家戶戶都想將自己的女兒送到萬仙觀。不過國師定下了規矩,靈娃需是未經人事的處女,而且要在十三歲到十八歲之間,否則便會遭雷火焚燒,萬劫不復,而且還要連累家人,世代受罪,所以大家也都不敢隱瞞,不是處女,沒有符合年歲,那都是不敢送來的。”
薛破夜長嘆了一口氣,他已經想像到那些可憐的女孩的下場,也許被道士們采陰補陽糟蹋后便殺死,也許有著其它的用途,她們夢想著進入天堂,卻不知道踏入萬仙觀的一霎那,她們已經邁入了地獄,邁入了鬼門關。
堂堂京都,竟然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皇帝老兒的眼皮底下,竟然有如此齷齪悲哀的事情發生,薛破夜心中升起一種悲哀感。
想著那日女孩們興奮的樣子和歡喜的眼神,薛破夜覺得自己的心有些痛。
他并不是博愛之人,也算不得善良仁義,但是那些花季少女在不明情況下進入惡魔的魔爪,對于清楚事情本質的薛破夜來說,無疑是一件讓人心碎的事情。
“國師有法術?”薛破夜嘆了口氣,攥著拳頭,隨口問了一句。
“會著呢。”小廝答道:“就去年,國師指著一塊地面說,那里面會長出神仙來,沒過多久,地底下真的慢慢長出了一個神仙的石像,仙風道骨,和真人一般大小,所以大家都說國師也是了不起的神仙。”
地底長神仙?
薛破夜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