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很靜,綠娘子已經掩面出去,薛破夜靜靜地伏在床上,腦中一片寧靜。
本以為青蓮照是江湖幫會,必定都是義氣為先的人物,到頭來,他們的軍師反而比朝廷的人更奸詐更陰險,以這樣非常不得人心的方式來強行控制下屬,薛破夜自己都不知道青蓮照有多少人是這樣被控制的。
身在羽林營副總衛的位置,也怪不得他們會擔心,一旦自己真的被榮華富貴牽引,真正地投靠到朝廷的一面,那么對于青蓮照來說,那也算是一個巨大的災難,畢竟自己現在對于青蓮照杭州分舵的情況了如指掌,若是背叛,青蓮照最大的分舵杭州分舵很有可能在頃刻之間就崩潰。
薛破夜聽見綠娘子抽泣著出門,感覺心里一片辛酸,他平心靜氣下來,知道綠娘子這樣做,那也肯定是迫不得已,她終究只是一個分舵堂主,哪里有能力與軍師相抗,自己方才惱怒之下說的那番話,顯然是傷了綠娘子的心兒。
不過他也是打從心里感到郁悶,畢竟綠娘子一直是自己最為信任的人,自己加入青蓮照,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為她,如今她在明知軍師設下圈套后,還要帶著自己進入圈套,沒有半點提醒,也算是大大的幫兇了。
他的心情很是復雜,亂如毛發。
門兒再次被推開,薛破夜聽到小石頭焦急的聲音道:“師傅,姐姐要走了,姐姐要走了!”
薛破夜緩緩坐了起來,淡淡地道:“不要什么事都大驚小怪.”
小石頭一愣,他可不知道薛破夜和綠娘子之間發生了什么,忙道:“姐姐邊哭邊收拾東西,她真的要走了,你……你讓她走嗎?”
薛破夜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站起身來,緩步出了門。
羽林衛們正在屋子外面游蕩,見道薛破夜出來,都躬身行禮,薛破夜擺了擺手,轉頭去看,只見不遠處綠娘子的房中燈火閃亮,隱隱傳來輕泣聲。
薛破夜無奈地搖了搖頭,雖然心中憤怒,但是對于綠娘子,他的心里生不出恨來,想想這陣子,衣食住行都是綠娘子在照料,就像一個溫柔嫻淑的賢內助,他冰冷的心頭還是微微熱了起來。
他來到綠娘子的門前,靜靜地站在那里,背負雙手,望著屋內的身影。
沒過多久,門兒輕輕打開,綠娘子手中拎著小小的包袱,走了出來,見到薛破夜站在門前,她側過臉去,徑自往前走。
擦肩而過,薛破夜終于道:“等一等!”
綠娘子停下了步子,拭去眼角的淚痕,平靜地道:“你還有什么吩咐?”
薛破夜轉過身來,望著綠娘子窈窕的背影,嘆了口氣,輕聲道:“留下吧,或許我的話說的太過火了,不過你總該知道,我一向不是一個冷靜的人。”
綠娘子聲音有些顫抖:“你還準備在身邊留下釘子?”
薛破夜走到綠娘子的身后,從后面抱住了她的細腰,柔聲道:“我留下的只是我的姐姐!”
綠娘子嬌軀顫抖,淚兒又落了下來,囈語般地道:“對不起,對不起……!”
薛破夜轉過綠娘子的身子,厚實的嘴唇對著綠娘子的櫻唇吻了上去,止住了“對不起”的聲音,綠娘子包袱落在地上,雙臂環著薛破夜的虎腰,激烈著回應薛破夜的熱吻。
薛破夜吻過綠娘子的豐潤櫻唇,吻過她晶瑩如玉的鼻子,吻著她臉上的淚痕……。
小石頭在遠處看見,露出了信息的笑容,坐在石墩上,人小鬼大地嘆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師傅即使是英雄,又怎么過得了姐姐這美人一關?”
那些羽林衛雖然看見自己的副總衛大人美人在懷,心內或許妒忌,不過面上卻是裝作沒看見。
夜風吹拂,卻已不再冷漠。
養了兩天傷,薛破夜的臀部好了不少,再加上綠娘子在旁悉心照顧,薛破夜這兩天的日子過得很是悠閑,雖然不方便真個與綠娘子*銷魂一夜,但是摸摸*,揉揉豐乳,占占便宜的美事還是要做的。
小石頭自然見到薛破夜空閑,就和薛破夜關著門窗,在屋里研究《迷魂步的套路方位,二人常常是沉迷其間,直到綠娘子在外叫喊才會清醒過來。
關于軍師下毒的事情,薛破夜不再提及,這事兒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當然不是任人控制的人,所以在他心里,華閑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那都是進入他心內的黑名單。
將養兩日,第三日清晨,風火營終于有羽林衛過來請見。
羽林衛風風火火的來,看起來很著急,只是說發生了大事,公羊月要薛破夜立刻返回風火營,瞧報信人的樣子,薛破夜感覺事兒不小,雖然屁股的傷還沒有全好,卻也只能稍微收拾一下,立刻前往風火營。
一回大帳,手下的都尉校尉紛紛前來賬中,薛破夜見每個人都是一臉的憂色,很是奇怪,當下便問:“究竟發生何事?我看營中一切如常,似乎沒什么事故啊?”
公羊月以前那副笑瞇瞇的臉龐一片嚴肅,恭敬道:“大人,事故不在風火營,在宮內。”
“宮內?”
公羊月道:“是的,風火營有九位兄弟已經被押入了刑部大牢。”
“什么?”薛破夜大吃一驚,霍然站起,臉色驟變:“刑部大牢?我們的弟兄?”
西門雷藏搖頭道:“大人,咱們還是邊走邊說。”
“去哪?”
“信安宮!”
當即不再多說,公羊月和西門雷藏跟隨薛破夜進宮,趙天達留下照看風火營,幾名羽林衛跟隨著一同進宮,乘馬到了皇宮西門,幾人下馬步行往宮里去。
一路上,幾人簡要地說了一下情況,薛破夜才大致有了一個了解。
信安宮是四皇子劉子符的寢宮,處于皇宮西側,正屬于風火營的護衛之地,而事情發生在信安宮的伏波殿,當值的護衛正是風火營的九名羽林衛。
信安宮居住的乃是符皇子的寵妾,稱作柔姬,這柔姬深得符皇子的喜愛,長的國色天香勾魂攝魄,乃是兩年前嶺南府尹送來的禮物,一直深居宮中,與外界并無仇怨。
可是今日凌晨,宮女忽聽柔姬的房中傳來一聲驚叫,之后再無聲息,宮女們在外喊叫,也無柔姬的聲音傳來,所以宮女們立刻稟報了符皇子。
符皇子來到伏波殿,推門而入,卻發現柔姬竟然被赤身裸體地掉在屋內的橫梁中,雙手被捆綁懸在梁上,而人已經氣絕身亡。
符皇子又是心疼又是憤怒,當即便叫來了京都府的紫衣,而且刑部的人也被喚來,一眾服侍柔姬的宮女全部被押下刑部大獄,就連護衛伏波殿的救命羽林衛也被押入了大獄。
羽林衛們保護著貴人的安全,如今柔姬死在屋內,甚至被赤身裸體吊在屋梁,羽林衛們卻是一無所知,連兇手的毛也沒看到,這當然是難辭其咎的。
風火營的羽林衛犯有過失,甚至被刑部的人拘押下獄,這對于風火營當然是一個打擊,薛破夜作為風火營的老大,那自然是要出面的。
走過層層疊嶂的宮殿樓閣,金玉奢貴,肅穆莊嚴,皇宮的西區有近二十多座宮殿,小殿數百,都是各有規模,長廊環顧,花團錦簇,這里都是風火營的負責區,數百名的羽林衛和京都守備統護營的虎衛軍們在此守護。
信安宮當然是皇宮群西區最耀眼的金冠,巍峨大氣,金碧輝煌,而伏波殿卻是鑲在金冠上最耀眼的明珠,亭臺軒榭,小橋流水,如同江南的水鄉。
伏波殿不同于皇帝臨朝的乾林殿,威武雄壯,浩氣正然,這里有的是寧靜,有的是優雅,有的是秀美,如同它的主人般美麗漂亮。
薛破夜的衣著昭示了他的身份,所以沿路暢通無阻,羽林衛們都是恭敬行禮,雖然面臨這棘手的難題,但是這一路行來,薛破夜才體會到什么是權勢,什么是威風。
我為王,爾等俯首!
伏波殿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刑部的人,京都府的人。
刑部的女性仵作已經在為柔姬驗尸,所以房門緊閉,一眾男差只能站在外面等候,這樣的事情,京都府的京閻王魏山泰自然不會缺席,而刑部主辦此事的,卻正是柳拓,這也算是無巧不成書吧。
符皇子并不在場,魏山泰坐在椅子上,正閉目養神,而柳拓背負雙手,皺著眉頭,站在了門前,一雙漂亮的臉上滿是陰沉之色,那雙眼睛也直盯在大門上。
“柳侍郎對此事如何看法?”許久,魏山泰才睜開眼睛,細小的眼睛里卻溢滿了精光。
誰都知道,雖說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以及京都府都能在某種特定的時刻插手一些案子,雖然大家多少都有些暗中的手段,但是刑部和大理寺那是屬于明面的辦差,暗地里的伎倆并不是太多,與暗黑系的京都府和都察院相比,暗地里的手段那是相差不止一兩個檔次。
都察院和京都府嘲笑著大理寺和刑部的無能,而刑部和大理寺又何嘗不奚落暗黑兩機構的見不得光,那隱于暗地的卑鄙手段。
所以刑部和都察院絕對是互相看不上眼的。
柳拓并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道:“我聽說過,姜是老的辣,我后輩晚生,不敢亂下結論,還要聽聽魏大人的見解。”
若是普通的刑部官員,即使是普通的刑部侍郎,那也是不敢以這種冷淡中帶著一絲譏諷的口氣和魏山泰說話,但是柳拓是三大王族世家的子弟,根深蒂固,背景復雜,雖然不敢小瞧魏山泰,卻也不會懼怕魏山泰。
“柳侍郎總是如此謙虛。”魏山泰皮笑肉不笑,若非柳拓是王族的成員,他都懶得用正眼去看他,但是魏山泰心里太清楚了,刑部那群陰司派柳拓出面協辦此事,就是覺得只有柳拓能夠不懼怕魏山泰,也只有柳拓才能真正地維護著刑部衙門的利益。
看起來,柔姬死去只是一件很平常的詭異刺殺,以柔姬一個侍妾的身份來說,不會掀起什么大風浪,但是大家心里卻明白,皇宮的風浪不是大風來掀,而是人來興風作浪,只要此事中間產生哪怕一絲打擊政敵的機會,各方人馬都不會放棄。
柳拓終于轉過身來,皺著眉頭道:“能夠在伏波殿輕易地殺死柔姬,而且不讓任何人發現,看來兇手的本事實在不小。”
魏山泰嘿嘿一笑,柳拓這句話等于是廢話。
屋內的驗尸工作終于結束,刑部的女仵作將記錄下來的結果交給了柳拓,柳拓看了幾眼,側頭看了魏山泰一眼,說道:“魏大人,柔姬的致命傷在心臟,身上沒有其他傷痕,一擊而退,但這一擊的后果,卻讓柔姬的心臟裂成四瓣。”
魏山泰不動聲色地道:“如此說來,就像柳大人推測的一樣,兇手果然本事不小。”
柳拓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問道:“魏大人,你德高望重,而且見多識廣,卻不知聽沒聽過這門功夫?”
魏山泰擺手笑道:“老夫的見識淺得很,只是辦些很平常的差事而已,這碎心的功夫,老夫還真是未曾聽過。”
“按照驗尸結果來看,刺入柔姬胸口的乃是劍口,而劍氣凌厲,在刺入心臟的一霎那,碎裂了心臟。”柳拓淡淡地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劍法。”
“是劍法?”魏山泰似笑非笑地道:“原來是劍氣所傷。”回過頭來,緩緩對身后的紫衣官差道:“給我記下來,柳侍郎的意思,這是劍傷。”
那紫衣急忙答應,還真的煞有其事地伏案記了下來。
柳拓臉色發青,知道這是魏山泰在奚落自己,對付這個狐貍般的老鬼,還真是要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正在此時,“咔嚓咔嚓”的鎧甲摩擦聲起,一群身著羽林營特有的羊角盔甲將官快步來到了伏波殿,當先一人金甲銀靴,威風凜凜,正是薛破夜。
他身后一左一右緊跟公羊月和西門雷藏,在后面是數名強悍精銳的羽林衛,看起來極有氣勢。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薛破夜等人,而薛破夜等人的臉上也都是陰霾的很。
薛破夜停下步子,第一眼就看到了柳拓,心中暗叫:“我操,這小子怎么也在這里?”柳拓可是對自己的情況知之甚多,在杭州之時,甚至已經結下了梁子。
其實薛破夜倒也并不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無非是杭州的一個商人而已,在杭州頗有名氣,他確信柳拓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自己入會青蓮照,這個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柳拓凝視著薛破夜,瞧他的眼神,似乎已經認出來了,可是看到薛破夜一身盔甲,那是羽林副總衛的裝備,滿是疑惑。
公羊月當然不知道薛破夜早就認識柳拓,附耳對薛破夜介紹了魏山泰和柳拓,薛破夜的眼睛立刻轉向魏山泰。
京都府的名聲他是聽過的,按照他的理解,京都府的紫衣們,那就相當于大明朝的錦衣衛,是一群特工間諜,想不到紫衣的頭子卻是這樣一個小老頭,看起來還真是和氣的很,于是對著魏山泰行了一禮,笑道:“魏大人!”
魏山泰打量了薛破夜兩眼,當然知道這就是新上任的風火營副總衛,站起身來,還了一禮,呵呵笑道:“英雄年少,英雄年少!”
薛破夜客氣兩句,又轉向柳拓:“柳大人!“
柳拓滿臉狐疑,但還是客套地還了一禮。
薛破夜淡淡一笑,開門見山地道:“柳大人,聽說我手下的人都被你下了大獄,卻不知可有此事?”
柳拓越看越奇,眼前這位薛副總衛明顯就是杭州那個酒店的老板,就連聲音也是一模一樣,可是一個酒樓的小小掌柜,怎么可能在短短幾個月就成了京都要職的羽林營副總衛,那個位置就連那些擁有著強勢背景的皇宮貴族們也是難以滲透,一個掌柜的又怎么可能進去當上副總衛?
聽到薛破夜質詢,柳拓淡然道:“不錯,柔姬被刺,羽林衛負有巨大的褻職之罪,那必定是要拿入大獄受審的。”
薛破夜立刻道:“我聽到消息,符皇子的意思,是讓京都府,刑部還有我風火營一起查辦此事,你將羽林兄弟拿下大獄,那我們如何查案?這事兒可不是你刑部一個衙門的事情,那些羽林兄弟自然也不能關押在你刑部大牢。”
他語氣平緩,但是擲地有聲,直入主題。
柳拓淡淡地道:“薛大人放心,這事兒我們刑部自然是有安排的,一旦審出口供,自然要呈交給魏大人和薛大人知曉。”
“口供?你刑部一家審出的口供?”薛破夜對柳拓向來沒有好感,更何況蕭素貞五行之氣被制,那還不是因為躲避柳拓的提親,一想到這事,薛破夜就氣不打一處來,冷冷地道:“既然是三處共查,審問口供當然也是三家一起,豈能由你刑部獨斷專行?”
“我們刑部素來善于審問犯人,這一點天下皆知,我想有我們刑部來做此事,那是最合適不過了。”柳拓緩緩道:“九名羽林衛當時在事發現場護衛,都說沒有看到任何兇手的行跡,本官就不得不懷疑他們是在撒謊了。”
薛破夜森然道:“柳大人,沒有任何口供的前提下,你就對羽林兄弟作此判斷,先入為主,這還有可能審出真正的結果嗎?本將的意思,還請柳大人速速放出羽林兄弟,由我風火營和刑部以及京都府一起審理。”
他緊盯著柳拓,眸子里的寒意讓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