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破夜按動機關的一瞬間,只見庫房堅固的四壁竟然緩緩升起,除此之外,花崗巖的地面,從正中裂開一條細細的口子,兩邊慢慢拉開,驚得趙天達和大力庫吏急忙躲到屋角。
機關啟動,發出的聲音卻不是很大,墻壁升起,地面裂開,除了已經見識過的紫衣,其他三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銀光耀眼。
隨著四面墻壁的升起,更讓人吃驚的景觀緩緩出現,之間在墻壁間,竟然存在著巨大的空隙,而空隙之中,一層一層的銀錠子擺放在一起,耀射出刺眼的銀光。
大力庫吏張著嘴,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兩間庫房之間的墻壁做得如此寬厚,卻是為了……藏銀子……!”
打開的花崗巖地面下,卻有著極深極闊的空心隔層,隔層中倒是空空如也,但是薛破夜卻很清楚,這些寬闊的空心隔層中,曾經必定也儲藏了大量的官銀。
四面巖石墻壁已經完全升上來,薛破夜這才發現,除了東南兩面還殘留一部分官銀外,西北兩面的墻壁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侯爺,這里面的銀子,已經被他們弄走了。”紫衣解釋道。
“他們?”趙天達怒道:“是誰?誰這么大的膽子,敢偷庫銀?”
薛破夜卻是皺眉問道:“他們從哪里離開的?”
紫衣道:“侯爺請看。”忽然跳進了地面的隔層中,蹲下身子,附耳在下面的一層夯土上面聆聽片刻,才輕輕拍了幾個地方,就聽“喀嚓”一聲,本來看似沒有任何機關痕跡的夯土層,竟然露出了一個大洞,那洞口能夠容納兩個人同時進出,洞口下面一片漆黑,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有些什么東西。
“侯爺,他們就是從這里離開的,銀子也是從這條密道被運出去。”紫衣道。
薛破夜臉顯驚駭之色,呆呆看著洞口,許久之后,才嘆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堂堂的戶部銀庫,竟然從地底下出現一條任人隨意進出的通道,這實在是恐怖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為銀庫的官銀早就被人盜走了,于是對空庫這邊的戒備和關注力也都大幅度的減低了,而趁這個機會,盜賊卻折返回來,在悄無聲息之中,將銀子分批量地慢慢運走。
這是一個龐大的工程,可以想像,這伙盜賊絕非普通的小偷小摸,甚至不是普通的江洋大盜,對方是一個有著嚴密組織的集團,從技術到情報方面,都有著極頂尖的人才。
被運出去的數目龐大的官銀,那是有著巨大的禍心在后面支撐啊。
薛破夜沉思了片刻,終于想到其他屋子里還有紫衣,急忙吩咐趙天達哦:“快去打開其他房門,讓他們出來……可別都憋死了!”
趙天達急忙領著大力庫吏去叫人。
“侯爺,依卑職判斷,這伙人白天不會動手,他們應該是過了亥時才會入庫盜銀,但是寅時一過,便會立刻撤走。”紫衣盡可能地提供更多的信息給薛破夜。
薛破夜蹲在洞口向下望了望,一片漆黑,看起來還蠻深的輕聲問道:“他們盜銀時,會不會先探風?”
紫衣小心翼翼地回道:“從下面出來三個人,力氣都極大啟動機關,從墻壁內取了銀子便扔進洞內,下面定然是有人在接應的。他們動手前,只是在門前傾聽小片刻,也不知是太過自信還是時間緊迫,并不會開門出去探風。”
薛破夜點了點頭,喃喃道:“失蹤的兩名大力庫吏,也許是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所以才會被他們殺人毀尸。”
紫衣輕聲問:“侯爺,他們這樣做,未免有打草驚蛇的可能,他們不擔心會引起我們的注意嗎?”
薛破夜很贊賞這個問題,點頭道:“他們對我們戶部銀庫的守衛狀況一定很清楚,如今不少人都在議論銀庫的動靜是鬼怪所為,不敢靠近,這讓他們膽子更大,最重要的是,他們冒著打草驚蛇的風險,那很有可能是時間緊迫,他們不得不冒險。”
紫衣點頭稱是。
薛破夜見這名紫衣思維敏捷,伸手矯健,不由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職徐平!”
“徐平,你干得不錯,本官會請奏圣上,好好地賞你。”薛破夜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
徐平恭敬道:“卑職不敢,能為圣上盡忠,為侯爺效命,卑職三生有幸。”
薛破夜哈哈一笑,神森嚴峻下來,輕聲道:“這里還有一部分銀子沒有盜走,如果不出意外,今夜他們會卷土重來,將這里的銀子都運出去。”
徐平道:“侯爺,接下來,我該怎么做?”指了指黑乎乎的洞口,道:“卑職現在就進洞,去打探一下?”
薛破夜擺手道:“不可,里面的情況咱們一絲兒也不清楚,更不可打草驚蛇。”頓了頓,若有所思地道:“讓我想想……!”
很快,其他的紫衣也都聚集過來,除了有三間庫房沒有動靜外,其他六人也都見到了類似的情況。
“有三間沒有動靜,想必是里面的銀子已經運出去了。”薛破夜尋思:“七間庫房同時下手,合起來,單這二十三號庫就需要不少人手行動……東庫有三十多庫銀子被盜,該不會對三十多棟銀庫同時下手吧?這盜賊集團的人手那可太恐怖了!”
不過想一想,三十多棟庫銀同時下手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徐平,你帶著兩名弟兄留下,其他的弟兄,由趙副總衛領著離開這里。”薛破夜若有所思地吩咐:“趙副總衛,你領其他兄弟離開這里,一定要隱秘,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趙天達答應一聲,徐平當下點了兩名紫衣留下,其他人行禮之后,隨著趙天達退下。
“徐平,本官留下你三人,是有大用途。”薛破夜和藹地道:“你先關上洞口機關。”
徐平答應一聲,伸手又在夯土幾處拍了拍,那洞口果然合上。
“全憑侯爺吩咐!”
薛破夜微一沉吟,問道:“徐平,依你之見,假如你三人同時出手,是否能夠悄無聲息地解決前來庫房盜銀的三名逆賊?”
徐平看了其他二人一樣,很自信地道:“侯爺,卑職留下他二人,正是由于我三人之前經常聯手行動,配合默契。我昨夜已經細細觀察過三名逆賊,他們力氣是有的,但是底盤虛浮,看似不是武道高手,我三人若是同時出手,可在瞬間將他們擊殺。”
薛破夜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徐平三人有些不解,當前最要緊的是追拿逆賊,奪回官銀,要殺三名取銀人又有何用?不過從薛侯爺自信滿滿的眼神中,三人知道侯爺必定想好了兩策。
這一天對于薛破夜來說,是要充分地養精蓄銳,他撇下了一切事務,早朝之后,便回到總衛府,抱住蕭素貞在青天大白日里美美地睡了個天昏地暗。
沒有白日宣.淫的節目,只是竭盡全力的養足精神,恢復這一陣子因為疲倦而帶來的身體失衡。
蕭素貞雖然很奇怪在大白日里薛郎還要相擁而眠,但是看他睡覺時帶著甜蜜的微笑,也就釋然。
等到黃昏時分,薛破夜才悠悠醒轉,瞧見薛破夜已經端來了飯菜,當下起床刷洗一番,狼吐虎咽之后,也顧不得多說,親了親蕭素貞,便飛一般地奔往銀庫。
二十三號庫四周早就沒了羽林衛的守護,只有趙天達一人站在角落里瞅著,見到薛破夜過來,忙道:“大人,他們三個已經養好了精神,只待晚上抓鬼呢。”
薛破夜呵呵一笑,一天的休息,讓他的氣色看起來極好,精神抖擻,摸著鼻子道:“還早著哩,那些家伙亥時才會進庫盜銀,你且隨我四周轉一轉!”
趙天達張了張嘴,道:“大人,這……這里面若是有盜賊的探子,豈不知曉我們的行蹤?”
“這里出了這些古怪的事情,你我若是不在這里,他們反而會更戒備更小心。”薛破夜呵呵笑道:“我們四處走一走,就是讓他們瞧見我們,讓他們知道我們是在例行公事般地四處檢查。”
趙天達似乎明白了什么,贊嘆道:“還是大人高明。”
“否則我們能成為大人呢?”薛破夜哈哈一笑,整了整衣裳,領著趙天達,在戶部銀庫縱橫交錯的各條道路上施施然地檢查著,碰到布防在里面的羽林衛,薛破夜都會上前撫慰幾句。
戶部東庫四十棟庫房,那是一個極龐大的建筑群。薛破夜和趙天達走走停停,行了大半個時辰,才看到庫院后面的高高墻壁,灰褐色的墻壁厚重而肅穆。
“后面是什么?”薛破夜摸著鼻子,望著后院墻壁問道。
趙天達回道:“是一片樹林。”
薛破夜皺起眉頭,沒有再多問,又轉了大半個時辰,才駐足歇息。
直到漸近亥時,二人才悄無聲息地轉回了二十三號庫,打開巨石門,二人便迅速進入了黑漆漆的通道,那巨石門在他們進入之后,瞬間便關緊。
薛破夜并沒有繼續往里走,而是攜著趙天達,安安靜靜地在通道中等待。
渾濁的空氣讓二人都感覺很不舒服,但是為了釣到大魚,這是必須忍受的,而在庫房之內,徐平等三名紫衣已經潛伏了很久。
薛破夜從內心深處欽佩這些紫衣的忍耐力和意志力。
他忽然想到“忍者”,這些紫衣,恐怕比忍者還要強大吧。
時間在忍耐著慢慢度過,也不知過了多久,薛破夜等待已久的那種詭異聲音終于再次從里面響起,如今薛破夜已經知道,那詭異的聲音不是其他,而是機關啟動的聲音。
盜賊已經出現!!!
薛破夜嘴角泛起冷笑,輕輕拍了拍趙天達的肩膀,二人便輕手輕腳地往里走。
到了快要出通道的時候,兩人駐足不前,而是繼續等待,薛破夜更是凝神聆聽。
“咚咚咚!”
庫房那邊傳來三聲似有若無的敲門聲,薛破夜低聲道:“是時候了,徐平他們動手成功了。”出了通道,向埋伏有人手的庫房快步行去。
果然,那扇門已經打開了一條僅能容納一人進出的縫隙,薛破夜毫不猶豫地進了門,只見里面的機關已經完全啟動,徐平三人卻是將官銀不停歇地往那處洞口投入。
地上躺著三具尸體,都穿著黑色的衣裳,頭上也都用黑色的紗巾緊緊纏住,僅僅露出一雙眼睛,如今三雙眼睛都已經失去了光澤,死不瞑目。
薛破夜并不多說,朝著徐平一點頭,徐平對著另兩名紫衣做了個手勢,兩名紫衣點了點頭,繼續搬運銀子往洞里們投放,而薛破夜和趙天達以及徐平三人,手腳利落地拔下三具尸體身上穿著的衣裳,脫下自身衣裳換上了盜賊的黑色服裝。
很快,薛破夜,趙天達和徐平衣裳一新,變成了三名“盜賊”。
薛破夜要做的,就是要順藤摸瓜,深入虎穴,摸出大魚。
另外兩名紫衣手腳利落地拖出了三具尸體,而薛破夜三人,只能暫時充當起搬運工。
對于薛破夜和趙天達來說,雖然有的是氣力,但是這種搬運工作做的還是比較少的,免不了速度弱了不少。
終于,從那漆黑的洞口下面,隱隱傳出罵聲:“快一些,你們這幾個蠢貨!”那聲音并不大,但顯得有些惱怒。
趙天達攥住雙拳,薛破夜輕輕咳嗽一聲,無奈之下,只得加快了速度。
好在這間庫房里的官銀已經被盜走大半,殘留的一小部分花了不到一個時辰也就全部處理完成。
當最后一錠銀子扔進洞中之后,就聽徐平對著洞口道:“沒了。”
薛破夜一愣,徐平的嗓子怎么變了,和他之前說話的聲音并不一樣。
徐平對著薛破夜做了幾個手勢,薛破夜終于明白,徐平模仿的是方才被擊殺的盜賊聲音,以免對方從聲音中聽出破綻。
薛破夜暗暗贊揚:“徐平心思慎密,最為重要的是,這家伙還會口技,不服不行!”
片刻之后,洞中才傳來回應:“封機關!”
徐平看了薛破夜一眼,過去將四壁機關封閉,這才回到洞口邊,卻見薛破夜對著二人做了一個鼓勵的手勢,第一個跳進了黑乎乎的洞中。
薛破夜跳下去的一霎那,兩只手都已經積攢了足以碎石裂土的勁氣,完全可以用來自保。
這個洞真的很深,落地之后,地上“啪嗒”一聲,竟然濺起不少水來,看來挖的還真夠深的,只是這個時候,才發現洞內并不是沒有燈火,只不過非常昏暗而已。
一條狹窄的地下通道向南邊延伸出去,里面人影閃爍,好幾人正往外弄銀子,墻壁處掛著火把。
這條通道雖說極為狹窄,但是容納兩三個人的寬度還是有的,一名高大的黑衣人站在地道內,看了看薛破夜,沉聲問道:“清理干凈了?”
薛破夜點了點頭。
正在此時,聽到“啪嗒啪嗒”兩聲,趙天達和徐平也先后跳了下來。
“先出去!”黑衣人揮揮手:“我來關機關!”
薛破夜“恩”了一聲,領著趙天達和徐平鉆進通道,跟著其他人沿著通道往里行。
那名黑衣人留在最后,也不知如何啟動,就聽一陣“咔嚓”聲響起,庫房內的地面和洞口再次合了起來,完整如初。
半彎著身子一直前行,薛破夜此時才發現,在通道旁邊,竟然有一條履帶式的鐵皮機關,銀錠子都是放在鐵皮子上,通過機關運轉,將銀錠子運出通道。
看著這個設計精巧的履帶式傳送機關以及這個通道工程,薛破夜心里越來越震驚。
毫無疑問,這樣精巧的機關術,肯定是公孫族人所設計出來,也就是說,公孫族人必定參予了這次盜官銀的陰謀。
這天下間,有幾人能指使的動公孫家?
二十三號庫僅一間庫房就有如此通道和機關,那么十二間庫房,三十多棟銀庫,那是多么龐大的數量啊?這項工程,絕非一朝一夕便能成功,薛破夜可以想象,這項工程恐怕在一兩年前就開始動工了。
也就是說,盜庫銀的陰謀,在自己穿越之前,很有可能就已經啟動了。
行了片刻,通道左拐,匯入了另一條更大的地道,每走一陣,就能看見從旁邊出現一個分段洞口匯集過來,毫無疑問,這些分支過來的洞口,都是通向銀庫其他十一間庫房,化零為整,最終都匯集到了一條巨大的地道之中。
墻壁上每隔幾步就懸掛著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鐵皮上的銀錠在閃閃發光。
誰能想象到,在平靜的戶部銀庫地下,竟然有這樣龐大的地下工程。
跟著一群黑衣人快步前行,分支洞口也就越來越多,每一條洞口都會時不時地鉆出黑衣人來,而這些分支洞口,根據薛破夜的判斷,那都是其他銀庫的分支通道,三十多棟庫房,都有著精致的地下通道,而根據目測,地道里的黑衣人,已經超過了五十人。
薛破夜去看趙天達和徐平,這兩人的眼眸中也顯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這一條通道好長,走了許久,空氣才漸漸清鮮起來,薛破夜心知出口就在前面不遠了。
果然,又行了片刻,前方出現了一個狹窄的洞口,而履帶式鐵皮到了這里也就到了盡頭,有不少人專門從鐵皮上取下銀子,通過洞口向外傳遞出去。
“誰策劃了這起驚天的陰謀?”薛破夜心中暗暗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