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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是楚國西北方的重要州郡,雖然沂州并沒有劃歸西北管轄區,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沂州的大片領域已經地處西北界,那一條潺潺而流的沂河,離沂州城不過幾十里地而已。
沂州城雖不得有多雄偉,但是絕對算得上是堅固,透著滄桑的氣息。
雖然沂州城剛剛落入西北軍之手,但是由于這場戰役進行的太快,而且最激烈的戰斗也是在城外進行,所以沂州城本身并沒有任何的殘缺破損,就連城內沂州軍早就準備好的巨石沸油那些守城之物,也幾乎沒有任何損耗。
沂州自然也沒有因為落進西北軍的手里邊懈怠了城頭各段的防守,曾經拿著槍桿子對準西北軍的沂州軍,此時已經成為西北軍的一部分,加固城防,準備迎接朝廷的兵馬。
黃昏時分,入秋的沂州已經有些涼意,城頭的兵士雖然凝神戒備,但是四野無敵蹤,原屬沂州軍的將士就有些常態性地松懈了。
抱著長槍,兩名守城兵士卷縮在塔樓邊上,眼中充滿了茫然。
“大哥,你說這朝廷的大軍什么時候能來啊?”一名士兵焦黃的臉上,帶著一絲忐忑,但更多的是充斥在眼眸子里的不安。
旁邊的士兵長得老成許多,看起來有些疲憊,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誰知道呢,就像……就像西北軍,到了城下咱們才發現,那朝廷的兵馬說不定什么時候便到了城下哩。”
“那……那咱們會死不?”
“那就看你小子的運氣了,真要打起來,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去見閻王了。”老兵淡淡道:“那朝廷可是有好幾十萬大軍哩,而且就算殺死他們,后面還有兵力跟上……咱們沂州是西北門戶,這仗是遲早要打的,怎么也逃不了。”
小士兵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左右看了看,才壓低聲音問道:“大哥,西北軍在沂河邊殺了我們好幾千弟兄,我們為何要降?如今還要聽他們的吩咐……我們堅持一陣子,朝廷的援兵不就過來救咱們了嗎?”
老兵“噓”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才低聲道:“臭小子,你找死嗎?這話也是你能說的,要是被獅子將的部下聽見,咱們都得完蛋。你要知道……這可是明月王的軍隊……!”
正在此時,卻聽一個洪亮厚重的聲音道:“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軟弱無力,這還是軍人嗎?”
話聲中,城頭的長廊走出一群人來,除了領頭的一聲棕色盔甲外,身后的將是清一色黑甲黑盔,俱都是威風凜凜。
西北的鐵礦資源豐富,這也讓他們的裝備極為精良,就這些盔甲護具,從某種角度來說,那是明顯優越于朝廷的護具裝備。
沂州軍的裝備是由朝廷同意統一發配下來,普通兵士穿著粗布戰衣,只有那些將領才能裝備戰甲,沂州落入西北軍的手里之后,沂州軍的裝備在短時間內自然不可能更新,只是在額頭上系上一根黃色的帶子,用以辨識。
而西北軍就極好辨認了,即使普通的兵士,身上也是配著戰甲,很好地保護了身體,只是盔甲的鱗片與各級將領不同而已。
這一群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棕甲將領,正是沂州西北軍的主將,錄屬于西北二帥之一的竇安道麾下,姓洪名韋,因為作戰勇猛,形如烈火,驍勇善戰,聲音洪亮,被人稱為“獅子將”,是西北有名的大將。
獅子將洪韋步伐堅定而有力,他看起來精神極其旺盛,身上似乎蘊藏著無窮的力量,那一雙眸子充滿了堅定的自信和讓人畏懼的殺氣。
城頭散漫的沂州軍士見獅子將巡查,急忙起身。
“四門是否已經控制?”獅子將低聲問旁邊的將領。
“將軍放心,四門已盡在我們的人手里。”
“很好。”獅子將點了點頭:“城中糧草能撐多久?”
“將軍,這沂州之前一直在整軍備戰,侯彰也存了心眼,備足了糧草,末將方才還去庫倉看了一下,支撐個把月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獅子將立刻搖頭:“馬匹你可算了?從今日起,馬匹吃細糧,不能讓它們減膘,殺敵之時,還要靠他們呢。”想了想,又道:“去告訴侯彰,城中百姓的口糧,今日起減一半,當兵的要吃飽,他娘的,這沂州城,咱們可要死守,斷不得糧食,到時候缺了糧食,他們圍城,我們就不攻自破了。”
“將軍,咱們這里要守多久?”一員將領問道:“據探子回報,楚軍已經兵分兩路,一路由宋飛率領十萬人馬去救青州,另一路是薛破夜統帥的十幾萬人馬,正向這邊移動……最遲明日,就會兵臨城下。”
“守到何時?”洪韋哈哈笑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的,別看楚軍人多勢眾,氣勢洶洶,其實就是一群沒用的廢物,我雍州男兒,一個頂他十個。如今只拿下了沂州,青州尚未拿下,沒有成犄角之勢,也就算不上是屏障,我雍州大軍自然要留軍防守雍州本土。”
“不錯,這楚軍都是飯桶,胡人可就不好說了,不留軍在雍州,只怕那些無恥的北胡人會從陽關襲擊我們的后方。”一位將領道。
“等明月王當了皇帝,咱們懇請明月王發兵北胡,將那一干蠻夷蕩平干凈!”
洪韋站在城頭,瞭望著蒼茫而昏暗的沂州平原,緩緩道:“如今我們要想的,不是北胡人,而是那個薛破夜。楚軍雖弱,畢竟有十幾萬大軍……我等一定要死守沂州城,只有這樣,才能拖住楚軍兵力,為竇帥進攻青州減輕壓力,一旦竇帥攻下青州城,掎角之勢形成,那么就不必擔心楚軍能夠進入西北雍州境內,韋帥便可領軍出雍州,前來救援,到時候,楚軍才知道我西北軍的厲害。”
“將軍之言甚是!”
眾將齊齊點頭。
“將軍。”獅子將身邊一人忽然道:“您看,那是……?”
眾人一驚,朝著所指之處望去,只見在蒼茫昏暗的天邊,那一條地平線上,出現了迅速移動的影子。
這些影子從一開始的一個兩個,變成十個八個,百個千個,越聚越多,正以飛快的速度向沂州城沖來。
嘹亮的號角聲自地平線響起,悠遠而綿長,似乎來自另一個世界。
“戒備!”洪韋大喝一聲。
西北將領沒有亂,而是訓練有素地回到各自的崗位,督促著部下開始迎戰。
毫無疑問,預料明天才能到達的楚軍,卻在今日黃昏時分便到了,這讓沂州守備軍有些措手不及,西北兵士倒還行動敏捷,而沂州軍將士,卻有些驚慌了,甚至亂成一團。
洪韋拔刀連砍了數名驚慌失措的沂州軍士兵,才讓那種混亂的局面恢復了正常秩序。
城頭的兵士們開始取出弓箭,放在城頭的油鍋下面,也開始燃起火來。
楚軍的影像終于清晰了,那是一支極為龐大的軍隊,長槍向天高指,如林般的長槍槍頭,閃著灼灼寒光,排在最前面的,是一群弓箭兵,身后是刀兵槍兵,中間夾雜著攻城部隊和云梯,再后面,才是護衛著“帥”旗的由薛破夜從京都帶出的三千步兵和一千騎兵,至于南騎兵營,則是跟在了最后方。
攻城戰,是用不上騎兵沖鋒的,沒有哪個將軍會混賬到用金貴的騎兵去攻城。
馬匹嘶叫,金戈撞擊,天地間瞬間便布滿了讓人透不過氣來的肅然殺氣。
這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快速地移動過來。
楚軍龐大的氣勢以及前進時發出的地動山搖的動靜,不但城頭的守軍有些驚慌,就連城中的百姓似乎也預感到了災難的來臨,向天祈福。
整個沂州城先前還人生鼎沸,一瞬間之間,沒有了意思氣息,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大戰的來臨。
宛如一座死城!
天色本已昏暗,楚軍的到來,黑壓壓的一片,讓整個天地顯得更加昏暗,沂州城上的西北將士雖然還保持著絕對的鎮定,可是本土沂州軍,看著強大的楚軍到來,已經生起寒來。
薛破夜騎在馬上,穿著盔甲,披風飄動,望著壯觀的軍隊,感慨萬千。
穿越之前,這些景象也在電視上似曾相見,那是何曾想過,自己竟然也有這樣一日,手臂一揮,便能驅動十萬大軍。
“大帥,離沂州城不過二十里地!”楊怡君騎馬跟在薛破夜身側道。
薛破夜淡然道:“依計而行!”
楊怡君恭敬道:“是!”催馬趕上先頭部隊,高喝道:“叛軍就在前方,全軍聽令,強攻沂州正門,誰第一個攻上城頭,連升三級,弟兄們,沖啊!”
楚軍全軍齊齊吼叫,人多勢眾的情勢讓楚軍的士氣甚是高漲,更是加快了速度,逼近沂州城。
薛破夜止馬觀望,看著楚軍迅速前沖,喃喃道:“雖然明知第一陣不可能攻下沂州城,可是……我希望你們能攻出自己的血性,讓你們知道……戰爭是殘酷的啊!”
兩軍最先交鋒的,自然是弓兵。
楚軍弓兵擺成一列又一列,彎弓,搭箭,拉弦,放手,羽箭就如同鋪天蓋地的箭雨一樣,射向了城頭,而城頭上的敵軍雖然弓兵數量不多,但自持高度,亦是射出羽箭相抗。
來往的箭雨中,夾雜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
戰爭,就這樣在突然間便開始了,突然的讓雙方的不少將士有一種錯覺,這真的是開戰了嗎?
但是鮮血和死亡,很快讓雙方明白,死神籠罩下的戰爭卻是如同一朵濺起的浪花般,開始了!
楚軍弓箭兵陣中,時不時地倒下人來,而沂州城頭,伴隨著凄厲的慘叫,更是時不時地有人從高高的城頭中箭跌落下來,在城墻下摔得粉身碎骨。
地獄之火在燃燒。
漫天的箭雨持續了很長的時間,而沂州城的守軍,在西北軍的帶領下,顯然也早就想到了會出現這樣的局面,并沒有因為楚軍的箭勢攻擊而畏縮。
只等兩輪漫天的箭雨過后,騎在駿馬上的楊怡君神威凜凜地一揮手中長刀,高呼道:“弟兄們,叛軍就在眼前,拿出我們的血性來,殺啊!”竟是第一個沖了上去。
身后的刀兵如潮水般跟在了楊怡君的身后,沖向沂州城。
薛破夜在后方看著自己的軍隊如黑云壓頂般沖向沂州城,微微寬心,這畢竟是軍人,雖然之前紀律松散,但是到了戰場上,還是有些血性的,至少敢面對守軍的箭矢沖殺。
鼓聲隆隆,楚軍的幾十面大鼓被敲的聲震如天雷。
城上城下,都已經擺開了投石車,投石手將一塊塊巨石放進投石車架里,在聲聲大喝聲里,互相攻擊著。
如同飛蝗般的箭雨,從城頭射下,巨石夾雜這呼呼風聲,再呼嘯到人群中,將雙方的士兵砸的粉碎。
楚軍將士高舉著盾牌,但在密集的箭雨巨石之中,稍露一點空隙,就可能被利箭射穿身體,如果運氣不好,那巨石便能砸到你的身上,將你砸的稀巴爛。
踏著同伴的尸體,楚軍將士在這一刻并沒有怯懦,他們瘋狂地沖向沂州城,可是最先沖到城下的兵士,很快就成為滾石檑木甚至是燃油的犧牲品。
慘嚎連連,守軍無情地用盡一切手段阻止著楚軍的進攻。
城下,已經堆滿了尸體,有楚軍的,有沂州軍的,更有西北軍的。
戰斗在繼續,天色卻已經黑了下來,這讓雙方的將士陷入了更危險的境地,昏暗之中,你弄不清楚對方射來的箭矢何時會出現,也許這一秒你還在聲嘶力竭地喊殺,可是下一秒,就可能有你意想不到的羽箭射穿你的脖子。
沂州城依舊堅固如山,楚軍雖然全力進攻沂州城,可是守軍的頑強,讓人感到震驚。
西北軍自然是奮力抵抗,他們的意志頑強無比,而本土沂州軍,雖然從戰斗力上比不了西北軍,但是每個人都知道,既然已經投了西北軍旗下,那么對朝廷來說,沂州軍自然也就成了叛軍,一旦被楚軍攻下沂州城,叛軍的下場一定是極為凄慘的,所以每個人只能拼盡全力去抵抗楚軍的進攻,畢竟城中還有自己的父母親人。
城頭已經點起火把,火光下的鮮血,更是可怖,而空氣中,已經充斥這讓人腸胃翻滾欲要嘔吐的血腥氣。
就在雙方兵士都已經到了筋疲力盡的時候,楚軍后陣鳴金收兵。
楊怡君盔甲上滿是鮮血,眼中閃著吃人的光芒,兩旁上的鮮血讓他看起來很是猙獰:“大帥,為何收兵?我們死了那么多人,沂州城,差點就要攻下來了。”
薛破夜冷冷地道:“差點就攻下來?我們從泰州出發,來到這里發動閃電進攻,就是為了一鼓作氣,趁著將士們士氣高漲之時給沂州一個突如其來的攻擊。如今幾個時辰已經過去,兄弟們都累了,再打下去,只會死更多的人,沂州城是一時半會攻不下來的。”
楊怡君看著遠方的沂州城,硝煙彌漫,而退回來的將士們,臉上除了憤怒和仇恨外,已有掩飾不住的疲倦和……恐懼。
戰斗時,那一口氣在胸膛,忘記了恐懼和害怕,可是等到戰斗歇止,望著同伴的尸體,戰斗之前還活生生的同伴,此時卻已經血灑疆場,遍地的尸體,不由的人不恐懼。
誰也說不準,下一次沖鋒,自己會不會成為其中之一。
薛破夜騎在馬上,在西門雷藏等幾十名羽林衛的簇擁下,緩緩馳進了軍陣中,揮鞭指著沂州城,高聲道:“弟兄們,你們看到了,戰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沒有半分的猶豫。看看我們的許多弟兄吧,他們已經血灑疆場,盡忠報國……我們欽佩他們,他們是真正的軍人,是值得大楚紀念的漢子,他們死得其所,軍人,不就應當馬革裹尸還嗎?”
戰士們都站了起來,望著他們的統帥。
“只有經過鐵血的洗禮,你們才能成為真正的戰士。”薛破夜目光如電:“沂州城只是我們的第一個目標,對于我們來說,它僅僅是一個練兵的地方,我們真正的目標,那是西北雍州,那里擁有更強大的西北軍,如果我們沒有練出我們的鐵血,如果我們被區區沂州城阻擋,那么,攻陷雍州報效朝廷只是口號而已。我們的弟兄不會白死,作為你們的統帥,我也不會讓你們白白犧牲……我只想告訴大家,沂州城我們一定會拿下,而雍州,也必將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否則,我們將對不起死去的弟兄們!”
“大楚必勝!大楚必勝!大楚必勝!”
十幾萬人齊聲高呼,那地動山搖氣吞天下的怒吼,讓沂州城的守軍膽戰心驚。
楚軍雖然沒有繼續對沂州城進攻,但是很快就分兵圍城,楚軍在益州城四面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安營扎寨,將沂州城圍得水泄不通。
當然,雙方各自派出收尸隊,去收斂雙方士兵的尸體。
戰場上的規矩,大戰過后,雙方都能派出不超過兩百人的隊伍收取同伴尸體,中間雙方絕對不會進行任何的攻擊。
畢竟沙場上的將士,誰都有可能戰死,誰也不希望自己死后都無人收拾。
拉著尸體的尸車一輛一輛地回到各自的陣營,看著堆積在車子上的尸體,薛破夜搖頭嘆息,心中更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將挑起此次戰事的明月王和他的黨羽通通剿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