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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夜話

  在很多年前,修行界關于每個修行者都是天上一顆星辰的說法被大司命林書白推翻。

  用她老人家的說法就是,乃們知道你們天天抬頭看的那些星星每顆有多大嗎?比你們腳底下的土地都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一個人代表一顆星辰?扯淡吧。

  這個說法當時在整個修行界引起了巨大震動,也讓那些自詡星辰化身的修行者們一時間對大司命群起攻之。

  但大司命林書白后來靠自己在星象上的戰績,直接讓那些修行者不得不閉嘴。

  至今依舊還有許多修行者不承認大司命林書白的理論。

  但穿了一遭的嬴抱月已經可以徹底理解師父那句話的意思了。

  畢竟天上能看到的星辰大都是比腳下星球不知道大了多少倍的恒星……區區一顆行星上的人想把自己的命運關聯上其他恒星?

  果然……

  是扯淡吧。

  所以雖然這個世上存在觀星之術,但在她選擇以嬴抱月之身活下來之時,作為一個死而復活的公主,嬴抱月并不擔心什么某天上熄滅的公主星辰又亮了會被欽天監發現了這樣的事。

  雖然這個世界沒欽天監。

  總之,星象雖不能看出一個人的生死,但結合星云的流動可以看出大陸上氣運的走勢。

  不然觀星之術也就無用武之地了。

  不同境界修行者能察覺的星象不同,根據修行者的造詣能夠解讀出的東西更是不同。

  “能和我仔細說說,你那邊看到星象嗎?”平復下心跳,嬴抱月對那邊的姬嘉樹問道。

  這是……姬嘉樹一愣,但隨后再次恍然,這是在考他吧?

  當年學習觀星時,他師父也常這么問他,測他水平到底如何了。

  畢竟對面那個神般的女子看到的東西肯定比他多的多,不是考他怎么需要他復述星象。

  “四輔四星,抱北極樞星,魁四星為璇璣,杓三星為玉沖,”姬嘉樹一眨不眨地看著頭頂的星空,仔細描述道。

  一想到對面那個女子正在聽,不知為何他感覺比任何一次師父考校都要緊張,竭力保持著聲音的平靜,力求窮盡畢生所學也要描述好。

  “北斗第六、七損角,第四、五、六指南,第一、二指觜,二十有九星……”

  聽著姬嘉樹的描述,嬴抱月原本提起來的心漸漸平復。

  這個少年看出的星象已經非常仔細,將復雜涌動的星象充分展現在她的眼前。

  而正因復雜,所以難以解讀。

  根據隨著這些觀星的詞語復蘇起來的她的記憶,她基本已經可以確認,目前的星象很難解讀出前秦到底發生了什么,更毋論查出變數的源頭和她的位置。

  至少天階以下的修行者是看不懂的。

  “恕小子才疏學淺,只能看到這里了。”姬嘉樹答道。

  “以你的年紀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嬴抱月笑了笑贊道。

  姬嘉樹自知他的觀星水平是越階級別的強大,畢竟從小被人夸到大都麻木了,但樹那邊女子的夸贊卻讓他感到了久違的喜悅。

  好在眼前的星空是他從未見過的混亂和深奧,迅速將他打回原形。

  “可否請您為我解讀一些呢?”姬嘉樹深吸一口氣,隨后迅速補充,“小子自知請求無禮,哪怕只有一些也好。”

  天階以下的修行者單憑星象是找不到她的,遠方少年尚未抵達天階,那么告訴他一些也無妨。

  嬴抱月想了想,緩緩開口。

  “輔星像親近大臣輔佐與而相明。若明大如斗者,則相奪政兵起。若暗小,則死免官。若近斗一二寸,為臣迫脅主。”

  “若五六寸四遠客及彗孛入斗中,諸侯爭權,逼天子。”

  “月暈斗,大水入城,則兵起主有赦……”

  聽著對方那個女子平靜如水的聲音,姬嘉樹的眼睛漸漸睜大。

  少女毫不停歇地說著,而他的心臟隨之鼓動。

  如同看著新世界的大門在他面前徐徐打開。

  他能預想到對面那個女子可能的不凡,但卻沒想到她有如此可怕的實力。

  當真實聽到的時候,依舊讓人全身發麻。

  每一個字都是他沒有考慮到角度,聽到之時卻讓他醍醐灌頂,瞬間啟發出新的想法。

  也許他的那些學宮同伴不一定明白。

  但他能明白,他能看見,這個女子話語中蘊藏的價值。

  這是真家伙。

  “那……那角宿暗及亡角播動呢?”姬嘉樹忍不住急切地發問。

  那個女子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回答如水一般流暢。

  “若暗及亡角播動,王者失政。星微小,國弱失政,王道不行。春日月入角暈者,王失政。日月角中蝕者,其邦不寧。”

  “那太一星……”姬嘉樹再問。

  嬴抱月再答。

  天上的星辰閃爍,見證相隔千里間一對少年和少女的夜話。

  也見證著山海大陸即將暗潮涌動的風云。

  一夜就這么過去了。

  明晃晃的日頭照在臉上,再次被曬醒的歸辰忍著渾身肌肉酸痛睜開眼睛,看著身上蓋著的少女的外衫沉默無言。

  他側過頭看著被仔細放在枕邊的藥典,轉頭看向天花板吐出一口氣。

  他還真是差得遠啊。

  歸辰深吸一口氣翻身起床,將身上的外衫仔細疊好,走出房門。

  在即將走下臺階時,放緩腳步。

  默默注視著院子里。

  “你晚上都不睡覺的嗎?”歸辰看著墻邊那個晨曦中纖細的背影,靜靜開口。

  赤足坐在墻角的嬴抱月回過頭來,對他露出一個比晨露更晶瑩的微笑。

  “我以前睡得夠久了。”

  “人生苦短。”那個少女笑著道,“有些事要抓緊時間去做。”

  “你這個年紀說什么人生苦短,”歸辰皺起眉頭正要走下臺階,然而下一刻他瞳孔一縮。

  “你的手……”

  這名少女大清早坐在院子里的情景歸辰已經看慣了,但就在剛剛他發現了她身邊的一個違和的東西。

  那是一個木桶。

  她的一只手就浸在那木桶的井水里。

  “這個啊……”嬴抱月把桶往身前攬去,但下一刻沖下臺階的少年卻已經看到了。

  少女的袖子挽起,一道赤紅的鞭痕如蛇一般環繞她的小臂而上,和那道他見過一次的赤紅疤痕交相輝映。

  什么時候的傷?

  歸辰正想質問,但下一刻他渾身一震。

  那名少女赤手握住許文寧父親鞭子的畫面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為什么當時沒有察覺到呢?

  不,這名少女沒讓任何人察覺到。

  歸辰咬緊嘴唇,那道紅色的疤痕的顏色似乎也變得更深了,透著愈發不詳的色彩。

  “她馬上就要死了!”

  楚姬妖異的預言在他耳邊回蕩。

  少年閉了閉眼睛,下一刻睜開眼睛,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看著嬴抱月開口道。

  “明月,你去北魏北寒閣,加入圣女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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