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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樂兮

  大月謠第一卷前秦夏海上升明月第二百九十章樂兮而就在那一刻,所有饒呼吸,再一次停止。

  嬴抱月握緊手腕微微一怔,抬起頭看向樂棚中那個看不清身影的少年,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姬嘉樹手中所拿的,僅僅只是一支短笛。

  “黃帝使伶倫伐竹于昆豀,斬而作笛,吹作鳳鳴。”這便是笛的起源,但縱然笛的歷史和禮樂一樣久遠,可在莊重的禮樂之中,占據主導的一般不是笛,而是鐘與罄。

  也就是金石之音。

  向之神靈獻上的祭樂,其禮樂要求順地之誠,達神明之德,如此莊嚴肅穆的場合,需要的是厚重的樂音。

  在山海大陸,王室及貴族子弟從五歲開始,就要逐漸學習掌握各種禮儀樂舞。在貴族階層,樂舞是必不可少的修養,每個世家子都有自己擅長樂器,可一般學的都是鐘罄與琴。

  其中琴是最多的,因為不僅風雅,還有鐘罄的金石之音。

  像姬嘉樹一般,將笛當做最擅長演奏的樂器的,真的是十分少見。

  在人們以往的認知中,柔遠悠揚的笛音,根本無法駕馭莊嚴厚重的祭樂。

  一切本該如此。

  就在姬嘉樹的笛音響起的之前,整個祭臺之上有一陣短暫的寂靜。

  融入寂靜的空氣,在山林樹葉的窸窣聲,泛著淡青微甜的透明光華。

  南楚少年們穿著赤紅的祭服,鮮冠組纓,絳衣博袍,列隊在祭臺邊寂靜而立。

  所有饒目光都聚集在臺上,而這一次更多的目光不是投向祭臺中央即將跳舞的少年,反而是投向一邊樂棚里另一個只是身著普通衣裳的身影。

  在寂靜甘甜的空氣里,嬴抱月看著姬嘉樹橫起短笛,將唇輕輕貼于吹孔之上,她聽不見他的呼吸聲,但她知道那也一定極寧靜。

而下一刻,圍繞在他身邊的樂師率先起奏,既然是祭樂,自然鐘鼓先校  而在鐘鼓齊鳴之后,笛音響起,沖破厚重的鐘鼓聲,直上云霄。

  笛音是所有人記憶中笛子的聲音。

  但從聽到第一個音開始,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少年纖細的手指在短笛上飛舞,氣息綿長,笛音是笛子特有的悠揚,但如詠唱一般反復重疊的旋律中,卻是所有人從未聽過的力度,堅韌的,重疊的,細致的,纖細的,一層層,沖而上的。

  層層疊加,層層遞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疊成所有人無法承受的厚度。

  炙熱又莊嚴,龐大的感情仿佛被細致的笛聲壓縮到極致,濃縮到極致后,一下子綻放出壓倒一切的氣勢。

  連空氣都好像一下子被壓倒,而就在這樣的笛聲中,南楚身著絳衣博袍的少年人們動了。

  一長段的鼓聲和悠揚強大的笛音,構成舞蹈的前奏,下一刻,少年們齊齊踏步,徐緩悠長地歌唱。

  “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

  這是楚辭少司命的第一句,也是一切的開始。

  當所有人都沉浸在華美的樂音和祭臺上少年們紅衣飄飄的祭舞中,樂棚中的姬嘉樹一邊吹奏,眼前出現的卻是一片星空。

  那一,在國師府后山的星空下,但他手扶樹干念出這一句楚辭之時,他第一次,聽到了那個女子的聲音。

  她問,“汝何人?”

  她,“吾乃,騰蛇。”

  真是奇怪,明明是前秦神靈,卻會在他無意中念叨起楚辭少司命之時,與他相遇。

  姬嘉樹靜靜吹著手中的短笛,雖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時光,但和那個遠方的女子聊真的非常愉快。他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問,她什么都會回答,什么時候都愿意聆聽他的笛音。

  “你吹笛那么好聽,為什么總是一個人在后山吹?”

  “八歲之時,我吹笛無意中感悟了音殺,險些殺死一眾堂兄。”

  自此之后,他便極少在人前吹笛。樂音可以殺人,這本該是極為復雜的技巧,很多人終其一生想學都學不會,但他不知為何無師自通就能做到。救人和殺人,往往就在一線之間,人們越是夸獎他的笛音,他越能感覺到對方的恐懼。

雖然他現在早就可以控制自如,不會再出現下意識傷饒情況,但當時的自責悔恨永遠存在于他心鄭  “在我面前你不用在意,”而那個樹中的女子只是笑起來道,“因為我也會。”

  她她也精通音殺之術,不會被他山。

  他可以盡情地吹奏。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云旗。”

  在南楚少年們吟誦聲中,笛音陡然拔高。

  在那飽含著不知多少感情的笛音里,旁觀眾人只覺腦袋一陣陣發暈,連目光都恍惚起來。

  目眩神迷。

  鐘聲鼓聲和琴聲此時都已經響起了,但這些原本的主角卻已經完全成為了陪襯,金石之音此時已經黯然失色,所有人耳邊只剩下那一抹笛音。

  嬴抱月視線也變得模糊,攥緊了胸前的衣服,心中有微微的嘆息,為這少年的成就,也為他居然是她在簇的競爭敵手而感懷。

  就在這一刻,南楚春華君姬嘉樹,用一根短笛塑造了只屬于他自己的世界。

  明明是奏給神靈的樂音,但所有在聽的人們的胸口卻都能感受到一片苦楚。

  “夫人自有兮美子,蓀何以兮愁苦?”

  祭臺上南楚少年們再舞,仿佛踏在每個饒心上。

  大司命在云端,少司命尚在人間受祭。

  無論是神與人,都有求之不得的東西。

  姬嘉樹越吹越快,笛音在悠揚之中,如同出鞘的利劍,吹破風雪,刺破星空,笛音中魄力越來越強大,仿佛刺入每個饒心底。

  就在這個時刻,每個人都仿佛看到了一個少年叩問神靈的身影。

  為什么一定要選這一首呢?

  姬嘉樹一開始也并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直到在吹奏的過程中,他想起了那個和他通過樹談話的女子和他最初的那些感受。

  原來是這樣啊。

  他為的不是那個他不認識的少司命,卻是為了一個他從未見過卻交談過許多的,另一個女子。

  他也許再也無法見到的那個,自稱為“騰蛇”的少女。

  再也無法相見,無法得到回應。

  只能以此作為告別。

  樂棚中姬嘉樹不停歇地吹奏,汗水從他的額角邊大顆大顆地滾下。

  “這……真的是不得了……”嬴抱月聽見身邊的歸辰嬴珣等人喃喃開口,耳邊如同無形的錘子在敲打,直讓人陣陣發暈,連全身的意識和感情都要被那聲音吸引過去。

  不光是旁觀者的感情,還有祭臺上舞者們的感情,樂棚里其他奏者的感情。

  所有人都著了魔一般地舞蹈,著了魔一般地演奏。

  笛聲如一只飛鳥,盤旋直上。

  下一刻,啪的一聲琴弦斷裂,鐘罄失聲,笛聲沖向最高潮,留下最后一句亙古不滅的低吟。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姬嘉樹輕輕吟唱道。

  笛聲在最高潮處戛然而止。

  嘣的一聲。

  周圍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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