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說的話也許會被人否認,兩個人之間的對戰或許會被懷疑另一方放水,但眾人戰中的眾人說的話卻不一樣。
眾心成城,眾口鑠金。
關于初階大典眾人戰的細節,上屆的參加者早已向這屆的修行者打聽了無數遍。但讓他們失望甚至遺憾的是,幾乎沒有任何一個當屆者敢否認那個少女在眾人戰中的功績。
大庭廣眾下那么多雙眼睛看著,自己的表現自己知道,誰又敢把這樣功績攬到自己身上?
尤其是眾人戰第一場,那個少女帶著前秦過的隊伍第一個到達終點,自己的成績卻只拿到最后一名,凡是在那場眾人戰中撿回一命的前秦人都覺得心中理虧,不管上屆的人怎么盤問誘導都說不出那個少女一個不對來。
他們是修行者,如果真的心術不正根本走不到這里。
笑話,那個女子不出現,他們那群人就困死在那座山里了。
之后的馬球戰,那個少女如何帶著他們和北魏對抗的記憶更是深刻地留在了那群少年的腦海里。上屆的人越盤問越發現事情和他們期望的不一樣,要知道他可們不是想看到這群少年人眉飛色舞地描述自己怎么在那個少女的指揮下進球的,更不是來聽這群混小子描述那個少女跳祭舞是多好看的!
但這下這些人也懂了,那個女子眾人戰的事跡是無法否認的。
上屆修行者在眾人戰只拿了個倒數第一,想否認這屆拿了第一的眾人戰,簡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他們是憤慨一個女人居然混進了中階,但也不是不要臉。
此時靠著這屆的排名第一個登上山道,不管再怎么意難平,隊伍里的前秦人都安分了下來,靜享這份榮耀。
但讓他們沒想到,走在嬴珣身邊的嬴抱月此時卻抬起頭來,看向嬴珣道,“眾人戰是靠著大家的努力,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你這個時候反而謙虛了起來么?身后的眾人腹誹道。
“嗯,”嬴珣點了點頭,看著身邊人光滑如水的頭發,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但你的功勞最大。”
被自己養大的孩子摸頭是什么感受,嬴抱月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體會過,但看著滿眼老父親般欣慰的嬴珣,嬴抱月忍著沒有反抗。
她看到出來,這個孩子是真高興。
沒有氣憤她搶走了他繼子的風頭,而是由衷地為她高興。
她閉了閉眼睛,即便容貌并不相似,但有些地方是相似的。
和那個人很像啊。
這時他們身后傳來新的鐘聲,眾人回頭一看,是南楚人第二個上山了。陳子楚、姬嘉樹和姜元元三人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再然后北魏的隊伍也行到了山道之前,再然后是東吳,排在第五的是后遼,最后一位是中唐。
雖然是東道主,但東吳的強者大部分去了山頂上,山下的隊伍看上去聲勢并不浩大,甚至有隱隱被后面的后遼蓋過之感。
因為有兩位王子的帶領,后遼人的士氣也空前高漲。
看著那雪白的隊伍,嬴抱月感覺到身邊嬴珣的目光定了定。
下一刻他回過頭不再看后面,和她并肩靜靜走在山道上。一刻鐘后,前方就要到達改變隊伍的凌云臺。凌云臺是寒山山腰處的平臺,凌云臺后的山道將變得狹窄起來,只能容兩個人同時通過。
前秦作為第一個到達凌云臺的隊伍會在那里停下,等待后方隊伍的會和。
這時嬴抱月身邊卻忽然傳來了嬴珣的聲音。
“抱月,”嬴抱月側過頭,發現嬴珣看著她神情復雜地開口,“剛剛那位……是瀾哥還是旭哥?”
嬴抱月一怔,想起之前上山時嬴珣看后遼隊伍的眼神,頓時明白了他在問什么。
他也在懷疑剛剛自稱慕容飛旭的青年的真正身份。
嬴珣為什么會關注這個,理由并不難猜。
只因后遼,對現在的前秦而言是一個特殊的國家。
在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嬴抱月就了解到,沒有神子沒有國師連軍隊都被嬴晗日整的一塌糊涂的前秦能撐上七年沒被滅國,目前是全仰仗后遼的支持。
后遼國立于雪域高原之上,全民皆兵,曾經和西戎同屬一支,是絕對的戰斗民族。
按理說如此出身,后遼原本是最容易背叛的諸侯國,但自從歸順之后,卻成為了秦最忠誠的諸侯國。即便在秦帝國解體之后,也一直和前秦保持了良好的關系,近年來對前秦多有扶持,還不是那種操縱侵吞的扶持。
可以說如今的后遼,是前秦最強大的盟國。
嬴珣會關心后遼無可厚非,如果嬴抱月沒有猜錯,嬴珣以后的正妃應該會姓慕容。
按理說,以現在后遼和前秦的關系,嬴晗日的王后本來也該姓慕容。只不過那個蠢材,北魏拋來一塊肉就毫不猶豫地一口叼住,自以為北魏比后遼強大自己攀上了高枝,卻絲毫不去想北魏憑什么要和前秦交好。
北魏和后遼,是不同的。
后遼其實是當年大秦征服的最后一個國家。后遼地處雪原之上,易守難攻,太祖皇帝嬴帝雖然野心勃勃,但不少前秦士兵到了后遼雪原,還沒戰斗人先凍傷了大半,秦帝國在征服這最后一個國家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
最后還是一個女子解決了這個問題。
嬴抱月看向自己掌心的紋路。
后遼對她和師父而言,也是特別的。
只因后遼,是她師父收服的國家。
后遼易守難攻,人口稀少,在沒被收服之前,和其他的游牧民族一般,一旦大雪封山就會下山劫掠,大秦邊境不堪其擾,故而嬴帝才會動了收服后遼的念頭。
但仗沒打上多久,邊境凍傷凍死的士兵數量和龐大的軍費棉服消耗先讓他不堪其擾了,最后是她的師父大司命在朝堂上提議,讓嬴帝將原本準備用來攻打后遼的軍費和人手給她一半,讓她去和后遼人“談談”。
當時秦帝國雛形已立,不少朝臣都嘲笑她師父不自量力,卻沒想到嬴帝居然同意了。而更讓朝臣們下巴驚掉的是,她的師父真的就帶著那么點人上了雪原,將后遼“談”了下來。
在大司命帶人登上雪原一個月后,后遼打開國門,宣布臣服。
不少人認為是大司命有“妖術”,甚至有人認為她以女人之身去蠱惑了后遼王,各種難聽的傳言滿天飛,在后來后遼王帶著太子來咸陽朝拜之時才逐漸消散。
眾朝臣發現,后遼的確是臣服了,但并非一無所求的臣服,后遼人和太祖皇帝嬴帝達成了協議,而協議的基礎正是大司命林書白當初上山之時和他們談的一些條款。
嬴抱月當時跟在師父身邊,親眼看到了她的師父是怎么做到的。
“師父,你為什么不攻打后遼呢?”她記得她曾經這樣問過那個在她眼中永遠偉岸的女子。即便后遼再難攻打,但大秦當時國力昌盛,她相信她的師父有辦法打下來。
她師父是戰場上英雄,如果真的打仗征服后遼,根本不至于之后被冠上那么多難聽的流言。
“月兒,你記住,”然而她的師父摸著她的頭,告訴了一句她忘不掉的話,“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
“光靠殺戮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想要邊境和平,重要的是解決雙方的需求,不可調和的矛盾才要打仗。”
“民族融合才能帶來長久的和平。”
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茍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誰能想到,征伐半生的大司命,這句話卻才是她心中一直恪守的準則。
她當時并非全能明白師父的話,但在穿了一遭后,她終于明白她師父當年干成了什么樣的一件事。
大司命林書白允諾后遼歸順大秦后依舊能夠保留自己的王室,自己人治理自己人,同時在雪災之年,大秦會撥款幫助他們渡過災荒,雙方都打開邊境,互市貿易,后遼的馬匹和奶制品流入中原,而中原的茶葉等物資則源源不斷流入后遼,同時中原的文字和詩書開始傳播到后遼。
嬴抱月抬起頭,看向寒山頂部的霜雪。
后遼,是當年她師父在山海大陸上建立的,第一個“自治之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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