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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誅心

  在狼群的壓制下,大部分的戰馬寸步難行,唯有北寒閣弟子縱馬輕松地向前跑去。

  如果只有西戎人的馬能跑,其他修行者還不會那么急切,但此時看著北寒閣弟子也跑了,不少人看紅了眼睛。

  “這是怎么回事?”

  “快給我動啊,廢物!”

  馬場上響徹著焦躁的吶喊,不少修行者甚至大肆鞭打著身下的戰馬,但即便被抽出血來,他們身下的馬匹卻依然動彈不得,即便勉強站起也會踉蹌著跌倒。

  許滄海喚來的玄武神的氣息不僅幫助了許冰清等人,還對原本就受狼群刺激的戰馬們帶來了更多壓制。

  馬場上回蕩著戰馬們壓抑的悲鳴。

  住手,住手啊……

  看著那些不管不顧抽打著戰馬的修行者,姬嘉樹壓抑不住胸中的怒火,他抬頭看向四面八方的狼群和遠處俯視眾生的神子,胸腔被難以言說的憤怒脹滿。

  有這樣的力量,但此人卻不用來驅逐狼群,只用來庇護自己的女兒和弟子。

  “北魏國師!”高臺上正在竭力用真元維持現場秩序的東方儀雖然無暇他顧,但立刻察覺到許滄海做了什么。

  “怎么了?”許滄海神情平靜,“我可沒有搗亂。”

  他淡淡看了東方儀一眼,眼中有著嘲諷。

  東方儀一怔。

  許滄海沒有說出那句話,但同為神子,他已經明白了。

  “我的力量,為我所用。”

  這就是許滄海的道。

  東吳的神子是他東方儀,要庇護所有人,承擔場間所有意外的人,是他。

  不是許滄海。

  許滄海沒有幫忙的義務,而對于靠著力量爬上萬人之巔的神子而言,絕對的力量,才是這世間的正義。

  看著用淡漠的眼神注視著馬場上的眾生的男人,姬嘉樹閉上眼睛,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在來東吳之前,他曾經也無數次看過這樣的眼神。

  從他的父親身上。

  “只有絕對的力量才能解決一切,”耳邊響起父親冷漠的訓斥,“弱肉強食,把那幅悲天憫人的模樣收起來,只有足夠強,才有資格想要那么多東西,才有資格憤怒。”

  不夠強的人沒有資格守護自己珍視的東西。

  螻蟻并不值得活著。

  這才是正常的神子的想法。

  不這么想的神子,都已經死了。

  姬嘉樹以前并不覺得他父親說得對,但此時,他卻發現他無力反駁。

  到底是哪里不對?

  力量是別人的力量,他無力去置喙別人如何使用。

  姬嘉樹看著哀鴻遍野的馬場,眼中涌動難以言說的情緒。

  為什么他這么弱?

  如果他有他父親的力量……

  “我超過你了!”這時不遠處響起許冰清興奮的叫聲,姬嘉樹聞聲看去,發現北寒閣跑在最前面的許冰清已經超過了嬴抱月!

  “哈哈哈!你就在這里好好哀鳴自己的無力吧!”許冰清絲毫不隱藏自己的得意,打馬沖在最前面的位置,享受著一馬當前的快感。

  看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也立時被那個看上去颯爽的女子吸引。

  “看啊!圣女大人超過前秦公主了!”

  “果然還是北寒閣底子厚啊!和圣女比起來,那個前秦公主還是差遠了。”

  “投機取巧罷了,估計是昨天獲勝了有些飄了吧?還是圣女穩重,專注于這一場。”

  “畢竟圣女家學淵源,有那樣的父親和天賦,自然是穩扎穩打。”

  “剛剛還一直沖在最前,也沒多保持一會兒……”

  聽著周圍人的議論,趙光難以抑制心中的憤怒,但他卻一把抓住了身邊想要向周圍人揮拳的陳子楚。

  “你別攔著我,這群不分青紅皂白的愚民……”

  但趙光卻沒有松手,“他們不是不分青紅皂白。”

  “你說什么?”陳子楚霍然回首,咄咄質問,眼中有著被背叛的憤怒,“難道你和他們想的一樣?”

  為什么?

  陳子楚只覺一口氣咽不下去。

  為什么她得到承認那么困難,卻永遠第一個被質疑?

  “你以為他們真的是在贊美許冰清嗎?”趙光淡淡開口,“他們不過是在奉承她的父親。”

  陳子楚一愣,舉在半空中的拳頭僵硬了。

  趙光沒有看他,只是看向被一片壓抑的空氣籠罩的馬場。

  早上開始就烏云密布的天空此時仿佛變得更低了。

  “雖然你不一定承認,但這就是現實,”趙光靜靜道,“難道你就沒有靠過自己親爹?”

  許冰清強大不強大并不重要,重要的她是許滄海的女兒,那就夠了。

  什么女子不能修行,什么沒有修行天賦,在權傾天下的許滄海面前,都不是問題。

  哪怕是此時馬場憤怒抽馬的其他人,再憤怒有什么用呢?恐怕都在憤怒沒有那樣一個父親吧。

  世家子能走到這里,很多都是靠自己父輩的蔭庇,只不過是自己的父親沒有別人的父親強罷了。

  “可、可是……”陳子楚說不出話來。

  但就在這時,兩人的身邊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

  “但不是所有人都想要那樣一個父親。”

  趙光和陳子楚扭過頭,開口的居然是一直沉默的歸辰。

  歸辰沒有看哀鴻遍野的馬群,只是注視著馬場上的那個少女。

  “她還沒有放棄。”

  她也沒有憤怒。

  場外的眾人一怔隨著歸辰的目光看去,發現馬場內不少修行者已經放棄,紛紛從馬背上滾了下來,但唯獨只有嬴抱月和姬嘉樹幾人還伏在馬上,嬴抱月挺直脊梁,輕聲和座下的馬說著些什么。

  她身下的老馬渾身滾動著汗珠,一次次站起一次次跌倒,而她也隨著馬背的上下一次次顛簸。

  這個場面看著無比折騰無比弱小,不少世家子看著只覺得這狼狽掙扎的姿態異常難看。

  不如干脆放棄,還有幾分傲骨。

  不少世家公子理理衣襟,傲然離開,將那個不死心的少女甩在身后,心中反而有了幾分滿足感。

  前方的西戎修行者已經快到達了馬場,緊隨其后的許冰清握緊了手中的短梢弓,即便趕不上,她眼中卻依舊露出興奮。

  能將那個沽名釣譽的前秦女人甩在身后,即便拿不到榜首,也足夠痛快,反正在騎射上,誰能贏過西戎人?

  馬場上空的云層壓的更低了,姬嘉樹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他看向不斷鼓勵著身下黑馬的嬴抱月,眼中有些不忍。

  他閉了閉眼睛,正想下馬向她走去,然后就在這時,他看見一條小蛇忽然從嬴抱月袖口中鉆出,爬到她的肩膀上,看向天空。

  小蛇的黑眸忽閃忽閃,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情景。

  它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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