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這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但慕容恒卻本能地覺得她在騙他。
他去為淳于夜取藥本就是想避免她陷入危險,卻怎么將她卷入更深的危險之中了呢?
“你聽我說,”慕容恒抓住了嬴抱月的手腕,咬牙切齒道,“我這條命是撿回來的。我罪行累累,不管落得什么下場都是死有余辜,實在不值得你費心費力。”
嬴抱月皺起眉頭,“你別總是這么說。”
這話在丁零她已經聽他說過好幾次了,有贖罪之心是好事,但慕容恒自輕自賤得有點過頭。
“不,是你不明白。”
望著眼前人的眼睛,慕容恒狠下心來,冷冷開口。
“如果你真的要去,那我還不如就此了斷。”
嬴抱月一怔,她是真的沒想到慕容恒居然會決絕到如此地步。
“慕容恒。”
這下饒是嬴抱月也生氣了,她霍然站起,定定望著他,難以置信道,“你拿你的命來威脅我?”
被這樣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注視著,慕容恒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但他沒有要讓步的意思。
“知道么?你是能夠救很多人的人。”
慕容恒抬起頭,堅定地和嬴抱月對視。
“如果就為了我這樣一個害了那么多人的罪人,你去了禪院再也沒回來,那我這輩子都別想能贖清自己的罪孽。”
嬴抱月垂下眼睫,她終于知道了慕容恒是鉆進了牛角尖。
“慕容恒。”
她不再提她到底是為了什么要去禪院,望著慕容恒的眼睛輕聲問道,“你還記得你有個姐姐嗎?”
慕容恒心停跳了一拍。
他握緊拳頭,低聲道,“我記得。”
為什么突然提起他的姐姐?
嬴抱月重新在他身邊坐下,“你知道她沒有死嗎?”
慕容恒全身都僵硬起來,他的確是猜到了,但他準備把這個秘密一輩子藏在心底。嬴抱月行事一直十分有分寸,他本以為她不會和他點破此事,卻沒想到她居然選擇在這時候戳破了這層窗戶紙。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之前在南楚救了你的人,就是你的姐姐。”
嬴抱月抬起頭,注視著透過帳篷縫隙的夜風。
“她現在住在西嶺雪山的山頂上,是等階二的神子,世人都稱她為山鬼。”
后背傷口劇痛泛起,慕容恒的視線有些模糊,“你……為什么和我說這些?”
在被風從山底救出時,他的確隱隱猜到了救他那個人的身份,但對方不愿意告訴他,他就不敢戳破。同時他也不敢相信,他那個本來應該在十幾年前就死去的姐姐,居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后遼國師。
“你姐姐的身份本來應該是絕對的秘密,”嬴抱月輕聲道,“但因為我登山后引來的災禍,她的秘密很可能保不住多久了。”
淳于夜、烏禪胥和云中君都親眼看見了慕容音的姿態,自然也看出了她的身份,包括后來上山的姬墨,這些人都已經知道了山鬼的身份。
姬墨姑且不提,其他幾人可不是會保守秘密的主。
雖然不知什么原因云中君還未在修行界中公開山鬼的身份,但這只是時間問題,恐怕最后他會挑一個最差的時機挑破此事。
“姐姐她……”
慕容恒趴在地上,渾身發起抖來。
“你不是問我為什么要救你么?”
嬴抱月抱緊自己的雙腿,“你姐姐對我有大恩,之前在西嶺雪山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了我的家人。”
“家人?”
慕容恒愣愣重復,這都是怎么回事?
“就是親人的意思,”嬴抱月笑了笑道,“至于其中的緣由,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秘密,我不能告訴你。”
慕容恒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她總不能告訴他慕容音是她的師娘。
“我這個人,和血親之間的緣分很淡,”嬴抱月輕聲道,“在這世間已經沒有什么親人了。”
在她認了慕容音做師娘之后,除了姬清遠和姬安歌,慕容音就是和她最親的人了。
慕容恒沉默下來,他想起嬴抱月那個對她不管不顧的兄長,還以為她是在為此黯然神傷。
“既然你姐姐是我的家人,那么你也就是我的家人,”嬴抱月望著他的眼睛,“我想救自己的家人,是那么奇怪的事么?”
慕容恒的心酸澀起來,他閉上雙眼,“可我做了壞事,姐姐她不愿意認我了。”
他不是傻子,他能猜到慕容音為什么不愿意在他面前透露真實的身份。
他為西戎人賣過命,而她嫌他的手臟。
“她既然選擇了救你,就證明她還是將你放在心上,”嬴抱月像是安撫迷路孩童般安慰他道。
昨日就在慕容恒命懸一線,她為他縫合傷口的時候,她隱隱在他體內感覺到了一絲不屬于他的真元波動。
如果她沒有猜錯,慕容音雖然將慕容恒丟回了西戎,卻并不是徹底任他自生自滅,她應該在慕容恒體內種下了什么,在他生命垂危的時候會通知她。
“你是你姐姐在這世上最關心的親人,”嬴抱月伸手摸了摸慕容恒的頭發,“就算是為了她,你也不該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
“可是……”慕容恒咬緊牙關。
“沒有可是,”嬴抱月目光平靜,“再說了,我去禪院不是和你一命換一命,我不是為了送命而去的,我是為了我們都能活下去才去的。”
一絲晨光透進帳篷,慕容恒仰起頭,怔怔看著在他身邊站起的少女。
“天亮了。”
嬴抱月笑了笑望著帳門處,“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抱月,你……”
慕容恒心中百感交集,還想說些什么,嬴抱月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帳門被人一把掀開,淳于夜大步踏了進來。
他正在門口,身體投下一片陰影。
“該說的應該已經說完了吧?”
淳于夜淡淡道,“今天去那個地方要走不短的路,等下就要出發了。”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禪院的位置是不斷變化的。
目前禪院所在的位置距離白狼王庭還有十幾里遠的距離,雖說他們是要夜探禪院,但如果夜里才出發,等找到了地方估計天都要亮了。
為了精準地在晚上到達,他們現在就需要動身了。
“我知道了,”嬴抱月走到淳于夜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