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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章

  武星辰身材高大,195的身高看上去強壯威猛,平常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也有些這種高個特有的那種較為遲鈍的模樣。在他臉上的是一種嘲諷,卻沒有畏懼。

  陳克絕對沒有因為看穿了武星辰的底細而沾沾自喜,就現在而言,陳克絕對沒有要挾任何人的念頭。黨的歷史,從來不認為要挾能夠起到任何作用。對黨而言,任何黨員不經過考驗,都是無法信任的。更不用說通過威逼利誘來擴展黨的勢力。這不是鼓吹,而是事實。正因為那個偉大的政黨認識到了人心,懂得人性,所以他選擇了最終大光明的方式,對內,凡不是真心入黨者,一概不接受。對外,不搞暗殺和威逼利誘。

  對于陳克而言,威脅武星辰有何利益?除了逼迫武星辰不顧一切的除掉自己之外,看到任何可能。

  兩人半天都沒說話,陳克給武星辰倒了杯茶,也給自己倒上。然后陳克先喝了一口,這才說道:“武兄,我要說的是,我是革命黨。武兄你也知道,滿清對革命黨的殺戮有多重。兄弟我不是不相信武兄你,而是兄弟我自己就怕被滿清盯上。”

  武星辰并沒有被陳克的話打動,他用警惕的目光看著陳克,語氣不懈的問道,“揭我的底細,文青你是什么意思?”

  陳克知道武星辰的意思,其實他現在也在后悔自己為何當時那么沖動了。“我知道武兄不肯原諒我。而且就我來看,武兄現在最擔心的是,我把武兄當槍使,欺騙武兄給我賣命,這念頭,革命黨都這個德性。我知道的。”

  聽了這話,武星辰的敵意稍稍的消散了些。“那文青你就不該點破我什么出身。”武星辰接著說道。

  “武兄,我既然孟浪了,我想說的有兩點,第一,我絕對不要武兄給我賣命。但是,咱們既然在合作,那么武兄以后肯定能知道我是革命黨。我想問問武兄,你是否會出賣我。我之所以想確定武兄是不是義和拳,歸根結底,我覺得,咱們自己頂多不合作。但是武兄作為義和拳,絕對不會把我賣給滿清朝廷,也不會賣給洋人。”

  武星辰沒有直接回答,看得出,陳克的話讓武星辰依然忌憚。

  “第二呢,我是真心要和武兄合作,武兄是不是愿意和我這革命黨繼續合作呢?我得說頭里,我現在肯定不會要武兄和我一起推翻朝廷,以后我也不會。我這個革命黨只招收自愿參加的黨員。當然了,我們要和很多人合作。武兄,我現在告訴你這些,只是先提個醒,等我們我起事之前,我們會通知武兄。不會讓武兄白白背了黑鍋。”

  武星辰依然沒有表示,只是在等陳克繼續往下說。

  “別的沒有了。”陳克既然已經挑明了話題,他也只能接受結果。其實他現在有些后悔,本來可以好好合作的局面,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可能毀于一旦。

  “文青是革命黨,對吧?”武星辰終于開口了。

  “對。”

  “那么文青要我做什么呢?”

  “咱們以前說的什么,現在還是什么?”

  “賣藥?護衛?”武星辰冷冷的看著陳克,問道。

  “對,該給武兄分多少,我還是一文不少。”

  “文青要在上海起事么?”武星辰腦袋稍微歪了歪,接著問。

  “我絕對不會在上海起事。上海這里洋人和官府的勢力這么大,我在這里起事,不是找死么?兄弟我對自己的小命,看得還是很重的。”

  “那文青你就不該打探我什么出身。”武星辰接著說道。

  “是,兄弟我今天孟浪了。我不該這么做的。”

  武星辰盯著陳克看了一陣,突然笑起來。說不清開心或者不開心,倒是有些放松的樣子。“文青,我早就覺得你不是一般人。看你所作所為,我一直覺得你有大企圖,卻沒有想到你居然是革命黨。哎,其實我早該想到的才是。”說到這里,武星辰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陳克,好像要重新了解陳克一番。“不知文青是哪個革命黨的?”

  “我自己組黨,其他那些不成氣候的革命黨,我可看不到眼里面。”

  “哦?文青不是康先生的弟子?”武星辰語氣不懈的問。

  陳克想了想,才答道,“康先生?康有為?”

  武星辰點了點頭,神色間是一種“你就老老實實交待”的意味。

  “康有為算個什么東西,上不能輔佐皇帝,讓光緒被囚禁在瀛臺。下不能救了朋友,六君子被殺,康有為自己逃生,他有什么臉面對待地下的朋友?而且最后他還煽動大刀王五搞刺殺,有本事就舉旗清君側,搞些刺殺的勾當,算什么英雄好漢?那也是王武兄本事高強,這才沒有搭進去自己的性命。這又是對不起朋友。”

  聽了這毫不客氣的話,武星辰只是“哈哈”笑了笑。卻沒有多言。

  “武兄,滿清通緝你,不過是一陣風的事情。這幾年過去,早也就不算什么了。但是滿清對革命黨,從來是毫不留情。也是兄弟我膽小如鼠,這才多說了幾句廢話。武兄大人有大量,千萬體諒兄弟我的難處。”

  “我知道的。”武星辰笑了笑,“不過文青不會做那些對不起朋友的事情吧?”

  “絕對不會,武兄這么聰明的人,我若是想坑騙武兄,對我有什么好處?”

  “這倒也是。”武星辰笑道。

  “那么,我就說最后一件事。武兄,我不讓你賣命,但是你得加入我的革命黨。”陳克微笑著說道。

  “什么?”武星辰驚愕的看著陳克,陳克的這個要求可是他沒想到的。“這和文青方才說的可不一樣。”

  “革命黨也分為黨員和外圍組織。黨員就是鬧革命,外圍的組織就是賺錢來供養革命。這是內外分開的。但是武兄這樣的人物,我們沒有一個說法,我不相信能夠和武兄真正合作的。這種貌合神離的方式,對誰都沒好處。要么武兄干脆就和我一拍兩散,要么武兄和我們合作。這藏著掖著,總有一天要鬧出事情來。”

  看武星辰歪著頭看著自己,陳克笑道,“我還是那話,我不會讓武兄去送死。武兄還是做原先說好的事情。不過,武兄,那么多義和團的兄弟被滿清給坑了。你給滿清添添堵,有什么不好?”

  武星辰沉默不語,聽了陳克的挑唆,武星辰也不是沒有想法的。武星辰本來就是天地會河北堂的堂主,參加了庚子年的義和拳。但是武星辰對滿清有著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所以處處提防,得知了滿清要對義和拳下手,武星辰帶著兄弟們立刻就跑路了。這才算是逃出了一條性命。所以陳克的邀請并不是武星辰不能接受的。他不能接受的是陳克的這種邀請方式。

  “武兄,既然挑明了就痛快點。要么一起作,要么各走各路。”陳克說道。本來陳克已經不準備提加入的事情,但是怎么想,既然都揭破了,再不說合作,那就太可笑了吧?所以他干脆就把話一說到底。以杜絕后患。

  看著武星辰不說話,陳克本來以為這件事情也就這樣了,沒想到武星辰卻說道:“既然文青肯據實以告,我倒是有些事情要讓文青幫忙了。”

  “武兄,請直說。”

  “文青以前說,這上海的買賣,無論治多少人,都有我一份,對吧?”

  “沒錯。”

  “那么文青就先給我兩千兩銀子,我有件事情要辦。”

  聽到這個數目,陳克忍不住抬頭看了看武星辰。只見武星辰一幅老神自在的模樣。陳克稍微盤算了一下,點頭說道:“沒有問題。”

  “這幾個兄弟暫時就跟著文青,聽文青的安排。我取了錢,幾天后再來。”武星辰說道。

  讓充當出納的齊會深給武星辰兩千兩銀子,打發走了武星辰。陳克很遺憾的嘆了口氣,“我做錯了事情啊。”他喃喃自語。

  有很多時候,盡在不言中才是最好的狀態。如此清楚明了的擺明了身份,沒有共同敵人的時候,只是讓矛盾激化而已。這就是自作聰明的下場。但是既然犯了錯,那就得認。陳克雖然是穿越者,卻不是能夠讓時間隨意倒流的家伙。除了認命,陳克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晚上的黨會,陳克通報了此事,也作了自我批評。同志們倒不是很在意。現在人民黨的所作所為,還是絕對的“順民”。就算是武星辰去告密,滿清只會一笑了之。

  “我貼革命海報,被抓過多次。還是巡捕房抓的。那又如何?”齊會深滿不在乎的說道。

  “這年頭留學回國的,幾個沒喊過革命,幾個沒喊過造反。要是連這都抓,滿清估計連自己的官員也得抓一大批。”游緱也是毫不在意。

  陳天華有過被通緝的經驗,即便是如此,他照樣能夠輕松的出入中國和日本,就滿清的那個執行力,這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是說這事情我做得不對,倒不是怕了滿清。我擔心這么做會影響與武星辰的合作。”陳克說道。

  “切,文青,你都知道大刀王五的事情。這年頭,道上的兄弟與革命黨都有合作。武兄義和拳出身,不和革命黨合作,難道和滿清合作不成?你多心了。”華雄茂也在安慰陳克。

  同志們這么勸解,陳克也不好再說什么。

  正在說話間,大門猛地被敲響了。外面的人一面用力敲門,一面高聲喊道:“游緱,開門。”

  游緱聽了這聲音,臉色一變。“是我哥哥。”

  “哦?那咱們迎他們進來。”陳克說道。

  “把他們攆走。”游緱立刻拒絕了陳克的說法,反而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怎么了?”眾人都驚訝的看著游緱。

  “聽我說的,沒錯。”游緱惡狠狠的說道。她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語氣,倒是把眾人嚇了一跳。

  陳克點點頭,“就按游緱說的辦。大伙把家伙準備好。不過一會兒開門之后,見機行事。”陳克說道。

  眾人應了一聲,然后開始準備。陳克走到院里,高喊一聲,“稍等。”正想去開門,又想起什么。回到屋里面拿了手電出來。測試一下,手電能用,電池還挺足。陳克給了華雄茂一支手電,然后兩人走到門口,打開了院門。

  幾個人等門一開,猛地闖了進來。陳克和華雄茂同時后退,讓了這幾個人的沖勁。接著兩道雪亮的手電光柱,就在這幾個人臉上猛照一通。那幾個人眼睛猛地接觸了強光,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或者抬起手遮擋光線。

  陳克和華雄茂看得清楚,頭里面沖進來的四個人,有兩人手里拎著木棍。兩人也不說話,h華雄茂結實的手臂勒住一個家伙的脖子,就這么一用力,那家伙已經被勒的暈了過去。陳克一掌切到另一個家伙的脖子動脈上,那廝被這猛地一擊,眼睛一翻,軟綿綿的倒在地上。

  華雄茂一聲唿哨,兩位好漢并肩沖了出去,外面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夾雜著幾聲慘叫。很快,兩位好漢拖了兩個人進來。兩人鼻青臉腫,看來剛才反抗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畢竟是游緱的哥哥,大家也不愿意太過分,把他們讓進屋子后,還給了他們凳子,讓他們坐下。兩人看到實驗室里面形形色色的玻璃儀器,眼睛都是一亮。游緱找了實驗室最高的凳子坐下。這凳子的高度趕得上吧臺里面的那種高腿椅子,游緱居高臨下的看著兩位哥哥,開口問道:“你們來有什么事情。”

  陳克看著兩人,大概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相貌和游緱還是真很像,頗為清秀。

  看著妹妹趾高氣揚的模樣,兩人登時就憤怒起來。其中一人喝道:“你就是這么讓人打你哥哥?”

  陳克立刻打斷了這人的話,“你們知道我們這里是什么地方吧?”

  那人是被陳克卡了脖子的那位,他扭頭看了陳克一眼,只見陳克臉上并不兇神惡煞,看上去似笑非笑,但是居高臨下的模樣,有種不容抗拒的氣勢。再看了看周圍的幾個人臉色陰沉,登時氣焰就被嚇了回去。

  陳克繼續說道:“你們既然是游緱的哥哥,那肯定知道這里是干什么的。你們就這么闖進來,我們怎么知道你們不是來搶東西的?”

  “這是我們冒昧了。”旁邊的那人開口了,“驚擾了諸位,我這里先道歉了。”

  同樣是游緱的哥哥,這樣的反差讓所有人都頗為意外,大家的目光一齊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環視了周圍一圈,這才繼續說道:“四妹,既然你不信家里人,本該咱們自家人說的話,我這也就當著大家說了。你覺得你終于掙錢了,家里人就開始管你了。你去德國留學,花那么多錢,家里人說什么了么?”

  游緱聽了這話,立刻回嘴道:“我說了,我不要嫁妝了。”聲音依然生硬,但是已經有些開始露怯。

  “你說不要嫁妝,爹媽就不給你備下嫁妝?”游緱的哥哥繼續說道,“你回來之后,和周元曉開染補廠,自己又想開化工廠,又和王斌一起鬧著要做生意,家里面賠了多少錢?你不是不知道吧。”

  聽了這話,游緱臉變得通紅,卻沒有反駁。

  “你拿了錢興沖沖的回家,就那么得意洋洋的放在桌上。沒錯,你的確掙了大錢,比你花掉的也多出了那么幾百兩。但是,你好歹也得先感謝一下爹媽吧?”說到這里,游緱的哥哥停下話頭,用責怪的眼神看著游緱。

  游緱別過臉,還是不說話。

  “我們訓了你兩句,但是我們很高興啊。你留學回來,學成了本事。人都是有走運的時候,有不走運的時候。你現在走運了,我們自然希望你能繼續掙錢。所以大家想幫你安排一下。四妹,你這么老大不小的,整天在外面拋頭露臉,四處閑逛。你以為爹媽不擔心你,只是你結交的人,還算可以。爹媽疼你,信得過你,這才不說什么。我這哥哥可早就看不過去了。多少人在爹媽面前說你不少不中聽的話,爹媽只是不給你說。你整天在外面閑逛,我可在家聽了不少的。”說到這里,游緱的哥哥已經開始憤怒了。

  “四妹,你總得替咱家想想。”旁邊的那人接口了。

  “二弟,你給我閉嘴。我這當大哥的不怕丟人,你就別跟著一起丟人。”游緱剛才一直在說話的哥哥呵斥道。

  原來這人是大哥,還真有大哥的派頭呢。陳克暗想。正在想,游緱的大哥已經向陳克看過來,“這位就是陳克陳先生吧?”

  陳克一楞,心想,怎么就說起我來了。但基本禮貌得有,陳克答道:“我就是陳克。”

  游緱的大哥微微一笑,“陳先生,我得直說,我讓我四妹自己來制藥,賺錢,的確很對不起你。不過我這當大哥的,覺得還是得先對得起我妹妹。而且見到這實驗室之前,我其實很懷疑,那藥方子是我妹妹弄出來,你只是摘桃子而已。我妹妹是個傻孩子,誰一說,她就容易被騙。看了這個實驗室,我才確信,我妹妹弄不出這東西來。”

  陳克和善的笑了笑,“游緱也是出了很大力氣的。我們實驗都是通宵達旦,一個女孩子家,能堅持下來可不容易。”

  游緱的大哥問道:“陳先生,我知道你和齊思峨在合作,他介紹你開了個醫科學校。這藥的事情,現在上海灘上鬧得很響亮啊。不知道齊思峨給陳先生拿了什么主意?”

  “齊伯伯沒有和游家聯系么?”陳克反問道。

  游緱的大哥笑了笑,“聯系肯定聯系了。陳兄知道他怎么說的么?”

  “游先生方便告訴我?”陳克裝作詫異的神情。

  “齊思峨說,若是我妹妹拿出方子,和他合作的話,我們兩家個分一半紅利。”游緱的大哥說道。

  “我倒是沒有聽說此事。”陳克實實在在的說道。

  游緱的大哥看陳克毫無反應,接著說道:“陳先生,齊思峨只怕還對你說,我準備對你不利吧?”

  “倒是沒有聽說。陳克還是用剛才的神色說道。

  游緱的大哥仔細大量一下陳克,這才繼續開口,“陳先生,齊家在上海灘上混得這么風光,他說別人要對人動手,他若是老老實實,哪里有齊家的今天。游緱是我妹妹,無論掙錢的事情怎么說,我還是不想讓我妹妹出事情。所以,陳先生,我覺得我妹妹以后就不要再來這里了。”

  聽了這話,陳克覺得心里面一陣亮堂。這才是游家人最想說的話吧。

  “我們的實驗室很需要游緱,她決不能離開。游緱也成年了,做點自己的生意,我覺得合情合理啊。”陳克直接把話頂了回去,“如果游先生覺得這里不安全,”陳克指了指齊會深,“齊家的少爺爺在我們實驗室工作。要是這里不安全,我想齊伯伯肯定不會置之不理的。”

  游緱的大哥驚訝的看了看齊會深,“這位就是齊家少爺?”

  “如假包換。”陳克笑道。

  話說到這步,其實也就沒什么繼續下去的必要。陳克讓人給院子里捆了半天的四個人松綁,然后把眾人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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