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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徐電實在沒有想過,自己這輩子能這么快的開始自己的理想——成為現代司法系統的奠基者和建設者。陳克把審判糧倉盜竊犯的任務交給徐電,最關鍵的是,讓徐電籌備根據地法院的工作。這讓徐電實在是興奮的要命。

  但是陳克與徐電的談話,立刻又澆熄了徐電心中的火焰。陳克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徐電同志,你認為政治和法律,到底誰該在更高的地位上?”

  徐電是在日本學習的法律,東京大學的法律系當中很是充斥著一些認為法律至上的人物。徐電也深受其印象,在徐電這個法律信徒看來,法律應該作為一切行動的準繩。而陳克的話已經是很明顯的暗示,徐電的想法基本沒洗了。

  徐電沒有絕望,他仍然試圖和陳克通過討論,讓陳克接受自己的想法。沒想到陳克居然拿出了一張紙交給了徐電。疑惑的拿起紙,只看了幾行,徐電就懵了。這是一份《憲法》。

  陳克看著徐電目瞪口呆的把不長的《憲法》反復看了幾遍。徐電研究《憲法》字句的態度是如此嚴肅認真,陳克都有些不耐煩了。他出聲打斷了法律學徒的功課,“徐電同志,你覺得什么叫做社會上層建筑?”

  “社會上層建筑?”徐電一時沒有轉過來思路,只是迷惑的重復了一遍。

  “對,社會上層建筑。徐電同志,你怎么看這個問題?”

  在人民黨里面,能夠和徐電就法律問題進行真正交流的,只有陳克一個人。陳克對于具體法律條文可以說一竅不通,但是對法律的認識之深刻,徐電可以說從所未見。雖然徐電本人和陳克的觀點可以說大不相同,不過徐電還是很喜歡和陳克討論法律的問題。

  “上層建筑是指國家的制度,以及相配套的法律體系。”徐電的回答是陳克在黨課上講述過的內容。

  陳克聽完這話之后點點頭,“國家是階級統治的工具。所以統治階級確立的制度,必然要凌駕于法律體系至上。在這點上,我絕對不會有絲毫的讓步。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一天,任何試圖建立一個凌駕國家體系之上的法律體系,這種努力都不可能在人民黨的控制區內出現。徐電同志,這點請你先確定才好。”

  陳克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不重,但是徐電絕對不會誤解陳克的態度。低下頭,緊繃住嘴唇。徐電的內心里面激烈的交戰著。對于徐電這個青年來說,他真的希望能夠建立起一個獨立自主的司法系統。徐電自然不會認為法律系統應該凌駕在國家體系之上,但是他很受三權分立的思想所引導,他覺得司法系統應該能夠和其他體系分庭抗禮。而陳克的話,很明顯告訴徐電,人民黨是要凌駕司法系統的。

  看著徐電一言不發,陳克笑道:“徐電同志,我不會讓政黨或者別的勢力凌駕司法之上,然后勒令司法體系去弄出什么冤假錯案。如果我有這種念頭,那就說明我是不負責任的。我認為我現在是一種負責人的態度,所以我要說的是,這套法律體系到底是為誰服務的。比如說,現在咱們的案子,有人試圖盜竊糧庫的糧食。被告有了,犯罪行為也有了。那么,這項罪行侵害的對象是誰。你能告訴我么?”

  聽陳克說完,徐電理了理思路,“呃,既然盜竊的是保險團糧庫。那么被侵害的對象就是保險團。”

  “徐電同志,在你看來,保險團又是一個什么性質的組織?”

  “這個……,保險團是人民黨的武裝力量。”

  “人民黨又是一個什么性質的組織?”

  “這……”徐電覺得陳克這話就是繞話了。

  “徐電同志,我們來說最根本的問題吧。這次審判,我想問問你,你準備告訴百姓,這些糧食到底是誰的糧食?不說清楚這個問題,這個審判怎么進行呢?”

  “……”徐電徹底不吭聲了。陳克的問題很簡單,可徐電卻沒有想過。陳克的話里面要標明的意思很簡單,這些糧食的歸屬,決定了這個案子的判罰。而陳克明顯不想讓徐電向百姓說,這些糧食是保險團或者人民黨的糧食。如果這些糧食不是保險團或者人民黨的,那么這些糧食該是誰的呢?難道該是鳳臺縣百姓的?如果說糧食是鳳臺縣百姓的,這么鳳臺縣百姓盜竊糧庫的糧食,就成了盜竊自己的糧食。這在法理上根本說不通的。

  陳克知道這件事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他笑道:“徐電同志,你先回去好好的考慮一下。”

  徐電知道陳克忙,他起身告辭。正要轉身離開,卻聽陳克說道:“稍等一下,你把那份憲法的文件帶回去看看。”

  徐電離開之后,陳克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革命工作絕不是小說里面說的那樣激昂慷慨,相反,革命就是無數細致入微的工作組成的。任何一個細節的不足都將導致各種問題。擁有一個運行良好的體系,那表面的工作就可以看上去非常光鮮。陳克以前也是如此想的,現在他很懷疑一件事,當這些工作完成之后,那些辛苦做這些工作的人真的還對那光鮮體面的表現有興趣么?至少陳克自己是完全沒有興趣了。

  現在陳克每天處理完繁雜的工作之后,滿腦子的想法只有一個,“可是干完了!能睡覺了。”他很奇怪自己這算不算是有了“革命者的覺悟”。一切炫耀,顯擺,在陳克的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存在。一想起工作,陳克能想到的就是這里有問題,哪里有問題。這里需要趕緊補上,那里需要趕緊補上。新的體制絕對不是一個威力巨大,無堅不摧的體制。在陳克現在看來,新體制更像是一個脆弱的嬰兒,需要人民黨的黨員不斷去呵護,保養,調整的體制。

  陳克已經確定,現階段該讓同志們放手去做,鍛煉大家的能力,深化認識。通過實際工作來選拔人才。但是作為人民黨的領導者,在這個時間內,陳克的心理上要承擔更大的壓力。那些工作不認真的同志就不用說了,工作交給他們那簡直是災難。就算是那些認真工作的同志們,基于不同的認識,以及能力方面的問題,他們同樣會出問題。陳克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把新出現的問題給解決掉。

  這種幾乎算是“補救”的工作給陳克一種鈍刀在慢慢的切割神經的痛苦感覺。為了讓同志們能夠盡快地成長起來,陳克必須發揮他們的主觀能動性,哪怕是眼看著他們要犯錯,陳克也不能立刻去阻止,得等到事情完畢之后,他才能出來說話。分析整個工作的來龍去脈,到底在哪里犯了錯誤,有了偏差。

  徐電肯定拿不出陳克希望的那些東西,這不是陳克小看了徐電。徐電考慮的問題僅僅是這次審判。而陳克要考慮的則是全方位的效果。審判不僅僅是一次對犯罪份子打擊,這更是一次政治宣傳,要把新制度宣傳到人民中去,讓人民理解到在新制度當中,人民和人民黨與保險團的關系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民在新制度中處于一個什么樣的位置。

  這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法律問題,而是一個政治工作。政治工作從來都不是那么簡單的。

  必須要有人來配合徐電的工作,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名字就是何足道。陳克隨即否定了這個人選。何足道也不會分身術,既然決定讓何足道到二團擔任政委,陳克就沒有打算半年內讓何足道干別的。

  其他幾個到現在工作表現優異的同志也一一被排除在外。排名靠前的只有路輝天了。

  人民黨里面每個人都要工作,這件事路輝天已經能夠適應了。路輝天現在也是人民黨七位書記當中的一位。路輝天其實很有些危機感在里面。七位書記中的其他六人都算是身負要務,擔當軍事、政治、行政工作的主要領導。路輝天則與宇文拔都一起負責幾個“墾荒旅”的工作,其實就是安排災民的事物。

  宇文拔都是本人,怎么都算是有些人脈,路輝天則是外地人,工作起來就不可能有那么駕輕就熟的感覺了。人民黨現階段主要是掌握八千人的保險團,災民們雖然人數眾多,但是并非主要的經營對象。路輝天現在就是一個大總管的職務。

  人數多,事情就多。幸好陳克也沒有會認為靠路輝天和宇文拔都兩個人的力量就能搞定五六萬人的災民。墾荒團也是軍事管理體制,控制災民的最好辦法就是通過食物發放來控制。保險團來負責食物發放,而不是靠災民自己來組織。路輝天每天的工作就是清點人數,根據保險團的要求,派出隊伍參加勞動。參加勞動的隊伍,就能得到更多的食物,沒有參加勞動的隊伍,只能得到最低保障的食物。

  保險團不強制勞動,通過食物提供數量的不同,只要肯干活的人就能吃的好些,而那些不能勞動,或者不想勞動的,餓不死就行。路輝天的任務就是通過每次勞動結束之后保險團提供的名單,路輝天把勞動賣力的災民編到一起。偷懶的編到一起。一個多月來,總算是能夠排出一二三等的隊伍了。

  當然,實際工作絕非說的這么簡單。畢竟是幾萬人的規模,路輝天和不太愿意在一線工作的那些人做做文書類的工作,倒也算是物盡其用。

  陳克叫路輝天前來報道,路輝天以為有什么重要的緊急任務,倒也急匆匆地趕來。

  “路書記,現在組織上有工作要交給你。”陳克的開場白基本都是如此,“我們準備對那些參與偷盜的人進行公審,要組織群眾觀看。這件事情你得負責安排一下。”

  路輝天不明白陳克到底是什么意思?“陳書記,這次到底要怎么做?殺一儆百么?”

  “路書記,一般來說,誰是主持審判的?”

  “這個,是官府來主持斷案的。”路輝天也不是什么笨蛋,這話一說,他就明白了陳克的意思。“陳書記的意思是,要讓百姓知道,咱們人民黨才是能斷案的官府么?”

  陳克點點頭,“這只是一個方面,路書記,這不光是斷案的事情,有些政治工作,需要大家好好的去完成。這件事情需要你來認真的主持。”

  聽陳克說的鄭重,路輝天知道這任務絕不是小事。能分配倒重要的任務,路輝天心中十分高興。

  接下來的幾天里面,保險團的二團多次沖動,在路輝天的配合下開始大抓捕。不僅僅是參與盜竊糧食的人,連帶著那些偷雞摸狗,飛揚跋扈的家伙也紛紛落網。保險團的二團雖然不是什么精銳部隊,可好歹接受過訓練。紀律性組織性根本不是那些偷雞摸過的家伙可以比擬的。

  加上路輝天負責災民的調動工作,在他的組織下,災民勞動隊伍行動的時候,路輝天巧妙的通過安排把他們帶到了保險團二團控制的地盤上,開始有針對性地抓人。這只是開始,清理了勞動得力的隊伍之后,保險團二團又對在營地里面沒有參加勞動的那些人當中的犯罪份子來了一次突襲。

  那是一個上午,其他隊伍都已經出去勞動了。沒有參加的勞動的百姓一個個百無聊賴的在營地休息,渾然不知道保險團的二團已經包圍了營地,就等信號發出之后,二團就沖進去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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