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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開始(四十四)

  越往根據地里頭走,春耕的氛圍就越發濃烈起來。大家的衣服雖然補丁很多,大多比較整齊。而經在地里頭常成隊出現,與其他百姓一樣認真勞作的深藍色軍服顯得很是搶眼。

  “這些當兵的也在種地么?”黃承訓忍不住問道。

  這話說出來實在是有些滑稽。揮動鋤頭鐵锨等農具的“藍軍裝”們肯定是在種地,而且看他們干活的模樣,還都是行家里手呢。聽了這話,小隊里頭卻沒人笑,大家都理解黃承訓的意思。眾人都是讀過書的,聽說過軍屯這種事情,問題是軍屯往近了說也是明朝的事情。這些人從沒想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居然可以親眼見到。

  “這些人只怕不是打仗的人。”秋瑾忍不住應了一句。不久前看到的那支軍隊才是她心中的軍隊。這年頭當兵吃糧天經地義,若是軍隊親自種起了莊稼,怎么想都讓秋瑾覺得十分怪異。合理的解釋只能是,田里頭的這批人不是軍隊,而是人民黨的雇工。

  但是下一個問題就立刻出來了,人民黨的雇工居然穿得起軍隊的軍服。如果雇工能買得起衣服,那就說明生活還不錯。如果這些衣服人民黨是人民黨給雇工的,那說明人民黨富的流油。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解釋,都和鳳臺縣是重災區形成了一個悖論。

  這個問題需要調查才行,但是小隊實在沒勇氣去詢問地里頭工作的藍軍裝,也不愿意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頭。又走了十幾里地,眾人看到了更加奇妙的事情。不僅僅是有人在地里頭工作,還看到有藍軍裝在路邊開始種植樹苗。行路這么久,大家也累了。再加上對這些藍衣人眾人干脆就在種樹苗的人旁邊暫時休息。

  “這位兄臺,請問你們為何要在路邊種樹?”黃承訓上前搭話。

  種樹的戰士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著黃承訓,“你們是哪里的?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我們是安慶的,來這里看看親戚。”這是眾人商量的通用借口。

  “看親戚?你親戚哪里的?”戰士繼續追問。

  “壽州石家集的。”黃承訓連忙說道。石德寬家就是石家集的,這也不算是說謊。但是被當兵的如此一番追問,黃承訓覺得只怕這些人要對自己勒索了。

  那戰士看黃承訓說的沒什么破綻,這才答道:“部隊有命令,讓我們在路邊種樹。那我們就在路邊種樹唄。也沒什么別的理由。”

  “那這樹種到別人地里怎么行?”

  “現在大家把地給分了,公家的地和百姓的地分得很明白,這道路還有路兩邊的土地都是公家的地,怎么也不會種到百姓家去。”

  聽到這番話,所有的士紳都忍不住看向了戰士。此時卻聽到旁邊有人吆喝,“別說了,趕緊干。”語氣倒也不嚴厲。戰士聽到后繼續開始埋頭挖坑,卻不再搭理黃承訓等人。

  黃承訓他們歇了一陣,就繼續趕路。“這人民黨已經以官府自居了不成?”黃承訓問秋瑾。

  秋瑾對此事也不好回答,光復會雖然擁有了池州,不過也僅僅是浮在表面上而已。他們的力量連池州的士紳都管不了,更別說如同人民黨這樣全面滲透進了這沿途的控制區里面。有人力來種樹的話,光復會寧肯讓這些人去守守城,收收稅。人民黨這種全面深入經營根據地的舉動讓秋瑾又羨慕,又不解。她也只能勉強答道:“陳克他們經營鳳臺縣也有快一年了,有這個規模倒也不稀奇。”

  石富寬一路之上不怎么說話,此時忍不住插話,“能經營到這個程度,只怕不是一年的功夫。秋先生,人民黨有如此兵力,為何不早些起兵?”

  “我說是一年,就是一年。前年五月我才見到文青。那時候他還是單身一人而已,和我們一起在上海推行革命。只是一年他就能做到如此地步,我不親見實在是不敢相信。”

  “你說就靠了一人,一年就能拉起如此的局面?”黃承訓從沒見到這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革命黨造反對黃承訓來說不過是一件意外的事情而已,安慶城被占據了已經夠令人吃驚了。而在遠離安慶的地方,竟然有這么大的一片地盤看樣子已經完全脫離了滿清朝廷的控制,更加黃承訓感到吃驚。安慶是黃承訓的老家,天然的熟悉感總是能沖淡統治者的感覺。可一想到自己腳下的土地已經是另外一批造反者的地盤,黃承訓和其他士紳們都感覺渾身不自在。

  “不用多說了。咱們見到了陳克就能知道一切。”秋瑾說道。

  第二天,這些人終于抵達目的地,鳳臺縣。

  一接近鳳臺縣,這些人以為自己看錯了。安慶已經是大城,但是和安慶相比,鳳臺縣現在的熱鬧程度竟然毫不遜色。水路上船只往來穿梭,縣城里頭也是人來人往。但是多數都是穿深藍色軍裝的軍人。

  而且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軍隊設了關卡盤查的相當嚴格。這些人再說什么到壽州去已經不合適。當被盤查到的時候,秋瑾干脆挺身而出,“我找人民黨的主席陳克,還有人民黨的華雄茂。”

  聽到這兩個名字,關卡的戰士眉頭皺了起來,他嚴肅的問道:“請問你是誰?”

  “我是華雄茂的姨媽。”秋瑾答道。

  聽到秋瑾的說法,戰士絲毫沒有肅然起敬的樣子,他繼續問道:“請問貴姓。”

  “我叫秋瑾。”秋瑾傲然答道。

  聽到這個名字,戰士眉頭皺的更緊了。他仔細打量了一下秋瑾,又掏出張紙看了看,“是秋天的秋么?”

  “呃?”秋瑾沒想到戰士居然來了這么一出,愣了愣這才答道:“正是。”

  “你們在這里等等。”戰士說完就和旁邊的戰友低聲說了些什么,接著轉身走了。過了片刻,他帶了幾個人過來,為首的一人對著秋瑾看了一陣,這才快步過來,“秋瑾先生,別來無恙。”

  秋瑾仔細看了看這人,稍微有些臉熟。那人自我介紹道:“我是黃埔書社的潘易年。以前見過秋先生。不知秋先生到鳳臺縣有何貴干。”

  “我來找陳克。”被人認出來倒是少了不少麻煩,秋瑾冷笑道:“陳克不會是怕我來,專門設了關卡攔我?”

  “那倒不至于,秋先生多慮了。”潘易年答道,“只是陳主席猜著秋先生會來,沒想到秋先生來的這么遲。我現在就帶秋先生過去。”

  整個鳳臺縣現在已經是一個大兵營,往來的除了軍人還是軍人,另外有些深藍色軍裝的胸前背后寫著“警察”二字的人不時出現,一派緊張的氣氛。

  在軍營門口,秋瑾一行人被盤查詢問后,又登記在訪客名單上,這才把他們放了進去。陳克卻沒有很快來見他們,這些人等到中午,被免費招待了一頓簡單的午飯。缺鹽少咸的烤土豆配了一個鴨蛋,秋瑾問送飯的戰士,陳克什么時候才能見他們。戰士搖搖頭,“我只是來送飯的,陳主席什么時候有空我也不知道。”說完,戰士就揚長而去。

  秋瑾被這種冷淡的待客禮數氣的不輕,但是畢竟在陳克的地盤上,她不停的看著手腕上陳克送她的手表。直到下午三點多,才有人帶著秋瑾他們前去見陳克。

  “文青!你把我的學生們都給帶到哪里了?”在會議室一見到陳克,秋瑾劈頭蓋臉的問道。

  陳克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她們都在我們根據地里的學校上學呢。”

  “這位是陳主席”黃承訓一聽陳克坦承此事,連忙上來做了個揖,“我家女兒黃玉玥可是被陳主席帶到貴地?”

  “我查查。”陳克拿起一張名單掃了一眼,“卻是有這么一個人。”

  一聽陳克應承了,黃承訓又是深深作了一個揖,“陳主席,我請您將小女放了。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永世難忘。”

  陳克一面請大家坐下,一面說道:“大恩大德就不用說了,我強行把人帶到我們根據地。你們不知道心里頭怎么罵我呢。這種俗套話沒意思。黃先生,還有在座的各位。我把各位家的姑娘帶到此處絕不是為了綁票勒索,這件事大家應該是能相信。”

  士紳們連忙點頭。陳克的根據地如此規模,若是綁票早也該通知家屬了。這種認同倒也不是被逼的。

  陳克看大家都表示了同意,這才繼續說下去,“那我們費了這么大勁,把這么些人帶到我們根據地,是要讓他們來當教師的。若是讓我們弄一堆腐儒,且不說人數極少,而且那幫人一個個自持甚高,根本不合我們的要求。倒是諸位家的姑娘,有些文化底子,家教也好。而且她們的年齡正是學東西的時候,我們一面對她們進行教育,一面讓她們教書育人,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么人比她們更適合當老師的。”

  這話讓士紳們一時竟然想不出如何應對來,陳克是全面稱贊士紳家的女兒高素質。而且這些稱贊正是士紳們自己也認同的。如果不談及骨肉分離的這個事實,僅僅從陳克的角度來看,把這些女孩子抓來根據地倒是極為正確的選擇。

  “陳先生,您這人民黨若是缺錢”黃承訓還想說服陳克。

  陳克毫不猶豫的打斷了黃承訓的話,“我們要錢做什么?錢是死的,人才是根本。我有錢也請不來這樣的女先生啊。”

  見陳克態度如此堅決,黃承訓干脆開始哀求,“自從小女被陳先生帶來鳳臺縣,拙荊茶飯不思,身體不好,請陳先生讓小女回家看望一下”

  陳克接著答道:“這不怕,我們可以派人將您夫人接來,或者黃先生舉家遷到我們鳳臺縣來。這樣既能合家團聚,又不耽誤您家女兒上進,這豈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陳先生,您這是堅決不放人了?”

  “我若是這么樣就放人,那又何必當初把人給帶來鳳臺縣?”

  陳克如此堅定的態度讓這些士紳們無言以對,沒倒鳳臺縣來之前,他們對陳克并無認識,親眼見到人民黨的實力后,這些人都知道陳克絕對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黃承訓試探著問:“陳先生,我總能先見見小女。”

  “這個沒問題。現在的時間,學校應該已經下課了。我派人帶大家去。”

  新開始(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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