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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選舉和生產隊(下)

  “不公平?”聽完自己部下的回答后,吳遼反問了一句。

  “對,不公平。”周鳳祥知道吳遼脾氣大,反正已經激怒了吳遼,他也豁出去了。

  吳遼沒有發火,他下下打量了周鳳祥一番,冷笑著問道:“若是不公平,你為啥開會的時候不說?”

  周鳳祥又不吭聲了,開會的時候吳遼的確專門問過大家還有什么意見沒有。當時周鳳祥沒敢起來說話。人民黨并不是放棄了所有職位的選舉,婦女聯合會、教育、農業、衛生,這幾個部門人民黨是志在必得的。他們只是把村長、鎮長這些職位讓出來。

  吳遼看周鳳祥又不吭聲了,他臉掛著冷笑逼問道:“說話啊。剛才你不是挺敢說么?”

  “我……”周鳳祥很想說些人民黨就該拿下所有職位的話,不過這話到了嘴邊,周鳳祥卻又說不出口。劉家鋪區人民黨參與競選者里頭,競選婦女聯合會的是周正英,競選教育主任的是現在劉家鋪小學的校長周隆盛,農業部門和衛生部門也都是專業人士參與精選。這次選舉名額雖然由組織圈定,不過人人心里頭都有桿秤,周鳳祥自己也知道根本爭不過人家。所以會議他哪里敢說話。

  作為后勤部門的一個小干部,周鳳祥主管劉家鋪的供銷社工作。在縣里頭根本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職位,在劉家鋪區卻是威風八面的。現在根據地的農民想買到便宜的日用品,都會選擇農村供銷社。只要拿著人民幣和分給他們的購買票據,就可以去供銷社以很低的價格買到以前花費巨大的商品。作為供銷社的主管,周鳳祥可謂風光無限。只要到了劉家鋪,大家看到他都是周同志長,周同志短的打招呼。這種眾星捧月一樣的待遇讓周鳳祥心里頭美滋滋的。

  這次選舉活動里頭,周鳳祥在開會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么特別的感覺,會議結束之后他到了劉家鋪,不少人都問周鳳祥到底要參選什么職位。周鳳祥其實還是很想參加競選的,一開始他還能比較淡定的說自己沒有參選。可是看著那些問自己話的人先是愕然,然后態度立刻就冷淡下來的樣子,周鳳祥心里頭極為失落。

  一定要說的話,周鳳祥其實也并非真的想選中什么,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夠被列在選舉人名單里頭。所以他說了一些“適度的謊話”,譬如,他暗示或者明示自己有可能參選。因為怕被戳穿,他其實還是很小心的選擇了看著不會出去亂說話的人做這種暗示的,沒想到還是被抓了出來。

  面對吳遼記的憤怒,周鳳祥只能硬挺。作為一個講面子的人,被抓住違反紀律已經很糟糕,若是有什么比這個更糟糕,那就是承認自己說瞎話了。

  吳遼發了這么一通火,心里頭的憤怒也算是消散了不少。他能被選為縣委記,也不是吃干飯的。雖然不能完全洞悉周鳳祥的心理,不過吳遼還是能看出來周鳳祥沒有完全說實話。不過這種事情現在也不是要點,首先就得挽回周鳳祥造成的不利影響。“周鳳祥同志,我現在要求你立刻回到劉家鋪區,向百姓承認你并沒有參選的打算。”

  吳遼的話讓周鳳祥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可是最致命的打擊。周鳳祥再也沒有裝可憐的樣子,他情緒激動的說道:“吳遼記,如果這么說了,以后我還怎么在劉家鋪混?”

  “你這是什么意思?”吳遼竟然一時沒弄懂。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我若是這么說了,以后誰還能看得起我?”周鳳祥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

  吳遼被這話給弄得勃然大怒,因為過于憤怒,吳遼反倒沒有直接發火,他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周鳳祥,“你本來就不是咱們人民黨選出來的參選人員,讓你說個實話你還有什么意見?你是不是不愿意在人民黨這邊繼續干了?”

  周鳳祥心里頭不肯丟面子的想法本來就完全占了風,聽吳遼這么一說,他也知道自己這次在人民黨里頭也沒了什么前途。到了此時,周鳳祥覺得一股子意氣涌,他大聲說道:“不干就不干,我這次就是要參選。”

  吳遼被噎住了,不過這種失態不過是持續了幾秒鐘,他抬起手指著門口,只說了一個字,“滾。”

  聽到這字,周鳳祥突然覺得渾身一陣輕松,他昂起頭大踏步的往外就走。在他就要走出大門之前,吳遼又喊了一句,“等等。”

  “啥事!”周鳳祥再也沒有絲毫下屬的感覺,他大大咧咧的扭過頭,心里想著無論吳遼說什么,他都不會再給人民黨干了。

  吳遼臉混合著怒氣與詫異,不過他說的話與這兩者都無關系,“你走之前,把工作給我交接完。”說完,吳遼打開隔壁房門,向縣委辦公室的同志交代了交接工作的命令。

  不僅僅是吳遼所在的五河縣,根據地的每個縣都遇到了這種事情。地方的同志其實都想參選村長和鎮長,違反規定的情況居然有三十多件。其中數量最多的是路輝天擔任記的阜陽縣。阜陽縣是個新解放區,又緊挨著河南,不僅僅有民政工作,還要防備在河南的清軍,軍事工作也頗為繁重。路輝天地方工作經驗比較多,他自己也希望能夠與陳克一樣有著軍政兩方面的經驗,所以他才選擇了阜陽。

  陳克把路輝天的匯報給看了一遍,又把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匯報看了一遍,路輝天至少沒有在出問題的干部數量鬧什么隱瞞。僅這一點,陳克就覺得很滿意。他一點都不想追究所謂“責任”。人民黨現在最缺乏的不是人,也不是軍隊,而是干部。路輝天到了那里不過半年,阜陽這地方也不小,路輝天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選拔出足夠的干部。能讓下頭的工作基本不走樣就已經證明路輝天的能力,所以出問題多也在清理之中。

  又看了看匯報,這些違反紀律的干部里頭,將近一半的人選擇了脫離組織,剩下的一半也暫停了工作。看來不少人同志還是沒有把組織紀律放在眼里。人民黨也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組織。他們以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在陳克看來這實在是錯的離譜的想法。

  何足道坐在陳克對面,他從陳克的臉看不出任何可以確定的情緒,這次的情況是人民黨內部第一次大規模的內部矛盾爆發,陳克若是說不生氣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哪怕這些主動脫離的干部們數量不算大,不過在選舉前,人民黨內部爆發了如此激烈的矛盾,讓群眾看到了畢竟不是好事。

  想到這里,何足道忍不住勸道:“陳主席,我建議還是再找這些同志談談。大家或許只是意氣之爭。”

  “足道,這些人都是逃兵啊。”陳克笑著應了一句。

  何足道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戰場出了逃兵,指揮官可以立刻執行戰場紀律。也就是就地槍決。陳克居然拿這個當作例子,這里頭的殺氣也未免太盛了。他一時不敢回答。

  陳可看著何足道那小心的神色,忍不住笑了,“我倒沒有說要把他們槍斃的意思,我只是習慣用逃兵這個次來形容這些遇到些困難撒丫子就跑的人。這些人不過是為了個人的權位么。他們里頭不少覺得加入了政府組織之后就不是一般人了,別人能當官,憑什么他們就不行,都是這么個想法而已。其實他們走了反倒是好事,早早的擺脫了這種害群之馬,以后真的遇到更大的壓力,我還更能放心呢。”

  何足道知道陳克素來看得開,不過萬萬沒想到陳克對于脫離的同志竟然是這么一個看法。但是轉念一想,陳克也沒說錯。若是這些人遇到了壓力更大的局面,天知道他們會干出什么來。

  “足道,這次部隊的同志們表現的很不錯。你們政委干的很好。”陳克贊道。這次鬧出來的這些事情,都是部隊的戰士們宣傳新選舉規定時候發現的問題。部隊的同志很明顯比地方的干部們更加遵守紀律。陳克對這點很滿意。

  何足道沒有一味的高興,這次部隊和地方算是有了沖突。政委們的工作會議,有同志提出了這個看法。地方的監督工作本來不歸軍隊管,但是百姓向軍隊一投訴,結果就能起到效果,百姓們之中難免會有種軍隊地位在地方政府之的想法。地方政府對百姓的這種想法肯定會不高興。不過何足道也沒有向陳克訴苦的打算,陳克已經忙成這樣,沒有任何必要讓陳克為這些人事斗爭煩心。

  “陳主席,你準備怎么辦?”何足道最終忍不住問道。

  陳克被何足道這話給逗樂了,他笑道:“不怎么辦。我們已經安排過工作了,大家都有事情干。選舉的工作剛開始,我能怎么辦?我就得在這里看著工作繼續進行。”

  瞅著何足道那為難的神色,陳克反倒得先讓何足道寬心,“足道,任何事情都會遇到問題。別說這第一次搞的選舉工作,就是干十次二十次,每次也都遇到新問題。出問題不奇怪,不出問題才奇怪。只要大家沒有停步不前,或者欺瞞下,而是努力向著解決問題的方向走,我有什么可說的呢?我現在發話,反倒是讓大家心理受影響。這會兒最該閉嘴不言的,反倒是我了。”

  何足道大概能理解陳克所要陳述的道理,不過他心里頭卻不能接受。既然事情沒有能夠按照會議布置的發展,而是一開始就自己內部出了亂子,且不說陳克,何足道覺得是有必要出手糾正的。

  看了何足道的表情,陳克正色說道,“何足道同志,你們有自己的工作,專心給我干好自己的工作。選舉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現在只是剛開始。所以我不許你對此有任何評論。而且你回去之后,召開政委們的會議,政工系統不得對此有任何公開的評論。個人評論也只允許在政工會議提出,對外必須保持沉默。何足道同志,政工系統你給我看好了,不許說出任何影響選舉工作的胡話出來。”

  陳克如此嚴肅的提出了要求,何足道知道沒什么討論的余地,他用力點點頭。“陳主席,我知道了。”

  幾乎是在同時,宇文拔都也召開了鳳臺縣委工作會議,陳克現在還留在合肥。鳳臺縣的工作完全由宇文拔都負責。他正色說道:“所有人都不許評價其他縣和區的選舉工作,更不許背后幸災樂禍,胡說八道。”

  任啟瑩靜靜的聽著宇文拔都強調著組織紀律,這不是她給宇文拔都出的主意,而是宇文拔都自己的認識。宇文拔都的理論水平不高,說話的技巧也有限。任啟瑩心中有點遺憾,如果這段話是由自己起草的,那肯定要更有條理,更有說服力的多。其實任啟瑩并沒有注意到她心中的遺憾更深層的原因。這些日子的工作里頭,任啟瑩某種程度有些小看宇文拔都的意思。她本以為需要自己去告訴宇文拔都如何對待選舉工作中的問題,但是沒有任啟瑩的情況下,宇文拔都依舊做出了即為正確的選擇。這讓任啟瑩有種極大的失落感。

  強調完了組織紀律,宇文拔都接著說道:“現在讓任啟瑩同志講一下組建生產隊的事情。”

  任啟瑩站起身來,這幾天來她先是把家里頭的戶口都給轉移到縣里頭,然后辦了土地歸屬權的轉移。這兩件大事情辦完之后,她才開始了生產隊的調研工作。站到講臺之后,任啟瑩自然不能把這些給說出來,她直奔調查的初步結果而去。“同志們,我這幾天做了一些調查,組建生產隊的事情其實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容易。”

  大家沒想到任啟瑩來就這么說,都吃了一驚。

  “由于農會與合作社的普及,普通家庭里頭基本都有了新式鐵農具。生產效率普遍提高。根據我的調查,現在農民們最大的困難在于沒有大牲口。在一人三畝地的情況下,能夠不誤農時,保質保量的把自己的土地耕種完,除了家里頭壯勞力比較多的家庭之外,大多數家庭就現在而言已經到了一個極限。所以想組建生產隊,讓生產隊有利可圖,就得解決大牲口問題。只有繼續提高了生產效率之后,百姓們才有余力生產隊。”

  人民黨的黨員和政府干部們都知道,是陳克主席提出了組建生產隊的想法。人民黨里頭不是沒人敢和陳克唱反調,但是這樣有理有據的認為陳克提出的政策有問題的,至少在鳳臺縣里頭任啟瑩還是第一個人。但是任啟瑩與陳克一樣,都是用事實來說話的。與會的干部們也不知道該是支持還是反對。

  過了半晌,縣委辦公室的副主任何亞卿問道:“任主任,那組建生產隊的事情就這么停住么?我們既然都已經宣傳過建議組建生產隊,沒了下文可未必好。大牲口的事情也未必不能解決,如果從軍隊農場和國營農場勻一勻的話,應該能夠有些剩余。”

  何亞卿今年三十三歲,在人民黨里頭也算是年紀比較大的,大家本以為他應該能當縣委辦公室的主任,不過任啟瑩除了年紀比何亞卿小很多之外,資歷與能力反倒一點都不落下風。加陳克主席的提拔,縣委辦公室倒成了年幼的女性領導年長男性的局面。即便是人民黨與新政府這么開明的組織里頭,這種組合也讓不少人背后笑話。加何亞卿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不少男性同志幾乎是下意識的點頭認同何亞卿。

  任啟瑩根本不為所動,她說道:“就今年的耕種而言,軍隊農場和國營農場已經最大限度的平均使用了牲口。但是還是有不少的土地是靠人力犁的地。周邊根本沒有什么牲口可以買,咱們的飼養場的小牛犢倒是生了一些,等它們能派用場怎么都得后年了。所以生產隊的事情我覺得到明年再搞也來得及。”

  “明年?”有些比較敏銳的同志發現了任啟瑩提出時間表中的一個怪異之處。牛犢們長到兩歲之后才能用,那怎么都是后年。為何任啟瑩說到明年就有可以推行生產隊呢?

  任啟瑩看著下頭同志們或者茫然或者不解的神色,心里頭忍不住一陣得意。她現在終于體會到了知識的力量所在。這幾天除了在下頭調查詢問之外,任啟瑩又讀了陳克寫的一些文案,幸虧這些文案都編輯的有關鍵字索引。任啟瑩也真的不怕勞煩,她學著陳克熬夜工作,硬是把所有索引給看了一遍。結果在她完全不理解的機械類文獻里頭,任啟瑩看到了“農業機械”四個字的索引。調出文獻一看,居然看到了拖拉機的內容。陳克在其中直言拖拉機必將替代耕牛,徹底解放農業生產力。這讓任啟瑩如獲至寶。

  任啟瑩的父親任玉剛現在在嚴復手下工作,根據地都知道嚴復是懂機械的大行家。任啟瑩就借出了文獻跑去找嚴復請教。嚴復與國防科工委關系莫逆。他看了資料之后,又建議任啟瑩去國防科工委詢問。任啟瑩沒去找與嚴復關系親密的秦佟仁,而是找了同為人民黨婦女聯合會成員的國防科工委總負責人游緱。

  游緱已經指揮爆破了南淝河里頭的攔河障礙物,剛回來沒兩天。看了任啟瑩拿來的拖拉機的資料,她對任啟瑩這個女同志的敏感十分贊賞,破天荒的向任啟瑩透露了一個消息。根據地弄來的不僅僅有煤氣內燃機,同時流入的資料里頭還有“熱球機”的資料。這份資料交給陳克之后,陳克當時竟然有恍然大悟的表現,而且立刻指示根據地把發動機的方向分為兩種,一個繼續研究煤氣內燃機,另外一個方向開始熱球機的研發。而這種熱球機是可以當作拖拉機的動力的。

  經過游緱的解釋,雖然還是不懂熱球機的原理和生產,但是任啟瑩知道根據地準備明年努力成產出熱球機來。這讓任啟瑩有了底氣。

  面對質疑,任啟瑩對縣委的同志們大聲說道:“農業以后不僅僅要畜力化,更要機械化。這才是我們未來的方向。這也是陳主席所努力推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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