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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河南沖突(五)

  量糧食的政策。都保證了人民黨的紙幣相當堅挺。朱丹陛在稅收方面也想學習人民黨,收上來糧食之后,一部分賣掉,用以每個月支付各種銀錢支出,而剩余的糧食正好可以在百姓需要的時候使用。賑濟災民也好,或者搞學校的時候用以支付學生的口糧。至少聽了周鎮濤的介紹,朱丹陛形成了自己的想法。人民黨就是這么干的,所以現在人民黨就有足夠的糧食維持根據地的穩定,包括貨幣發行也相當順利。各種工業也開始建設起來,眼瞅著一rì勝過一rì。

  現在聽張鎮芳提出以后要減稅的觀點,朱丹陛更是高興,他站起身激動的說道:“張都督,在下一定竭盡全力。”

  張鎮芳離開了稅jǐng學校之后,心里面還是不安,卻再不是那種懸在半空的感覺。朱丹陛對稅收的想法張鎮芳自然是知道,朱丹陛主動說過多次。張鎮芳也好,周鎮濤也好,都是只是鼓勵。實際上兩人的看法就大不相同。周鎮濤的建議能被張鎮芳接受,絕不是張鎮芳好糊弄,而是周鎮濤的建議確實是有合理之處。周鎮濤建議張鎮芳把河南稅收的糧食利用鐵路運出外地賣掉。人民黨正在大修鐵路,特別是奪取青島掌控德國人的鐵路工廠之后技術水平大增,加上從美國英國法國請來不少鐵路專家,修鐵路的速度快了許多。人民黨已經開始修建從徐州到開封的鐵路,這條鐵路一旦完工,河南的物資就能通過鐵路直通連云港。大量的糧食就可以出口到海外去,例如rì本和東南亞。

  稅收收銀錢,這是逼著百姓被各地地主盤剝。囤積了很多糧食在河南,固然可以穩定河南地方的糧價,卻也限制了糧價的上漲。若是能出口到海外,換多換少都是錢。而且通過定額貿易協議,可以讓海關直接把錢劃給袁世凱zhōngyāngzhèngfǔ,也能順利交差。同時,大量糧食外運,可以有效的促進糧價。到了候糧價高時,張鎮芳拋一批糧食立刻就能給人平抑糧價的感覺,同時也能有效的賺錢。

  張鎮芳思前想后,這才同意了收稅只收糧食的計劃。對于周鎮濤的大局觀,張鎮芳更是相當震驚。當一個人的眼界不僅僅限于河南一省之地,也不僅僅限于中國,而是能把更大的范圍收入眼底的時候,原先貌似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有了很多解決的辦法。為此,張鎮芳專門派人去調查,發現rì本購買低價糧食的買賣的確做的不錯,不僅僅是糧食,rì本收購的商品多了去了。包括棉花,生絲,rì本都在收購。只是人民黨不賣,北洋的治下也不產生絲。至于棉花,河南倒是生產,可沒有鐵路運去海邊。

  仿佛是要證明周鎮濤的先見之明,陰歷四月,陳克派人到河南詢問修鐵路到開封的事情,張鎮芳立刻表示同意。對于費用,張鎮芳要求人民黨兩年內能夠給他便宜的運費,在這點上人民黨也答應了。所以稅收算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次夏收能把糧食收上來,張鎮芳就可以實踐自己作為河南都督的實權。又稍加準備了幾rì,河南稅jǐng部隊終于出動了。

  莊寨的小麥已經收獲,由于采用了人民黨“一茬麥”的種子,今年的收成很不錯。頭兩年大家只能看著隔壁村子百姓們高壯的麥苗,心里面罵,嘴里也罵。今年除了幾家膽子很小的人家之外,大家都種上了這麥種。雖然田壟沒有人民黨屬下村落那么規整,可是收成足足得有兩百多斤。有些好地能有三百斤靠上。平常的好地豐收后也不過是二百斤多點,普通地能收150斤就是很不錯的了。莊寨百姓們的歡悅是完全發自內心的。看著那幾塊被豐收麥田所包圍的普通麥地,百姓們也會和愁容滿面的幾家人開開玩笑。

  剛收了麥子,百姓們就興沖沖的去了投靠人民黨的隔村親戚那里求麥種。只是人民黨那里的麥種也是此時收割,得再過一個多月才能到。攀親戚的,索要麥種的,平rì里不怎么走動的親戚當下都成了紅人。

  劉繼盛沒有這么做,他最怕麻煩人,麻煩了人就得承人人情。還錢雖然艱難,還人情更加艱難。他專門打聽了人民黨那村里的情形,麥種是從外地運來的。統一發放,隔壁村子里面的人其實玩了一個小花樣,他們多買了一部分麥種,除了自己用之外,其他的高價賣給了莊寨的百姓。與其這樣欠了人情,還得多掏錢,劉繼盛覺得還是直接找到人民黨負責種麥子的“農業服務公司”的人更好。俗話說燒香燒對廟,求人找對人。哪怕多掏的錢直接給人民黨農業服務公司的正主當了“茶水費”,也比給了別人錢反倒欠人人情要強。

  聽聞人民黨農業服務公司的人這幾天要來,劉繼盛一大早就去那里等著,不過他名義上還不敢這么干,就在各村成立的弄協會里面找了個運大糞的臨時活,正好來來往往的可以看到更多人進出村里面。

  自打跟了人民黨之后,隔壁的村子給劉繼盛的感覺就大不相同了。改變最大的自然是田里種的種子,其次則是村子里面的營生多了很多。隔壁村子與另外兩個村子合并,合并之后的新村只能稱為鎮子。分了地主的土地之后,除了一人三畝地之外,還有大量的土地歸了人民黨。不過這村里面的百姓把這些地叫做“國有土地”,意思是國家所有。國有土地都不是好地,在農業科技服務公司人員的指導下,百姓們在上面種上了泡桐樹,養起了蚯蚓,辦起了飼養場。農閑時節,人民黨治下的百姓們都去這些地面上開辦的各種行當里面做工。而新鎮子上開辦了幼兒園,那些小娃娃們都被送去幼兒園,半大的娃娃們無論男女統統被送去新開設的學校讀書。據說學校里面甚至供應一頓午飯。上學不僅不掏錢,還能吃頓飯。沒想到這里,劉繼盛就覺得莫名的嫉妒。

  最讓劉繼盛嫉妒的是,人民黨居然搞了什么“集中居住”,呼啦抄的開始集中建設房子。原本的土坯房統統推了,新房都是紅磚房的兩層小樓。看著比原先地主住的房子都氣派好些,還裝上了透明的玻璃窗。平rì里新的鎮子與莊寨百姓農閑時節都不忙,新鎮子歸順了人民黨之后,一年忙到頭。除了蓋房之外,還有諸多新的活計可以干。不光男人干,女人也干。

  這些新開辦的營生現在主要是飼養業,還有種樹。泡桐樹苗也是從外面運來的,剛運來的時候,都是一根光禿禿的細長樹桿,莊寨很多人都懷疑這根本就是騙人的。沒想到兩年下來,樹苗不僅都成活了,更是長得極快,與莊寨那低矮的棗樹叢一比,可是把莊寨的人羨慕壞了。既然有這么大的營生,自然有很多就業崗位。隔壁鎮子上的人自己都忙不過來,劉繼盛從來不去惹人厭,所以去申請個零工,人家也給他活干。靠了這個機會,劉繼盛對人民黨的了解也越來越多。

  剛運完一趟雞糞,卻見鎮子口來了一群打著紅旗的隊伍。隊伍里都是年輕人,壓了幾十輛大車,都是新式膠皮轱轆。上面堆滿了麻袋。看穿著就是官面上的。鎮里面的百姓一見這些人,不管認識不認識都高興的打招呼。劉繼盛也沒有急著迎上去。他干完了上午的活,又去新鎮子的自來水管那里洗了手,這才去了農業服務公司的辦公地點。

  那些年輕人只能稱為少年,好些瞅著根本不到20歲,一臉的稚嫩。劉繼盛本想叫“老弟”,怎么看也不對,于是改了稱呼,“小兄弟,你們是來賣種子的么?”

  “你好,大叔。”少年禮貌的答道,“我們是來負責種子銷售的。”

  面對和善有禮的少年,劉繼盛連忙答道:“小兄弟,你好。我是隔壁莊寨的,我想問問從你們這里買種子,你能做主么?”

  少年笑道:“大叔,這件事我們做不了主。你得找我們公司的劉隊長。”

  “能麻煩小兄弟給帶個路么?”劉繼盛連忙說道。

  “可以。”少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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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著少年人走到另外一個房間,少年向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簡單介紹了劉繼盛的情況,劉繼盛覺得這少年實在不是一般人,若是莊寨的少年,別說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這些事情,只怕連話都說不囫圇。不過他有擔心這位少年是不是有點太敢于攬事,若是劉繼盛的話,他是無論如何先把事情推了,等到弄明白事情來龍去脈之后再多定奪。

  劉隊長聽完之后對少年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年沉穩的應了一聲,大踏步出門去了。看少年沒有因為帶自己來見劉隊長而挨訓,劉繼盛心里面放心不少。

  劉隊長先請劉繼盛坐下,給他倒了碗水,這才問了劉繼盛的情況。劉繼盛也據實以答,自己不是人民黨治下的人,但是想買人民黨的麥種。想問問人民黨賣不賣,而且賣的話到底要多少錢。

  劉隊長答道:“你想買當然是可以的,價錢的話一千粒五十文錢。”

  劉繼盛心里面一驚,這個價錢可是比“親戚們”賣給莊寨的麥種便宜了最少10文。有些“親戚”甚至敢要到一千粒70文。因為不放心,劉繼盛追問道:“是和現在種的麥子一樣么?”

  劉隊長笑道:“都一樣,我們現在只出售這一種麥子。”

  一千粒麥子大概是兩斤,劉繼盛家里面十五畝地,一畝地要用20斤種子,15畝就是300斤。一斤加十文,這就是3000文。這一算可是被“親戚們”坑了不少。按捺住不快,劉繼盛笑道:“我現在能不能買。”

  “可以。”劉隊長答道。

  300斤不可能扛回去,劉繼盛借了一輛獨輪車,把麥種給運了回去。一路上他臉黑的跟鍋底一樣。因為害怕招搖,專門天黑了才回家。可是第二天晚上一回家,就有好幾個親戚上了劉繼盛家。狠狠瞪了面帶得意之色的老婆一眼,劉繼盛開始和這些親戚們說話。大家都聽說劉繼盛低價買了麥種,都想讓劉繼盛幫他們也帶些。劉繼盛帶著真誠的笑意說道:“幾個哥,我能帶你們去找人民黨賣種子的人,但是我不能幫大家帶。這要是帶不回來這算是什么事,我還不得讓大家罵死。”

  幾位親戚臉上都露出了擔心的神色,“繼盛,我們也不認識那些人民黨的人。要是說錯了話,人家不賣給我們怎么辦?你熟門熟路的,還是你多勞累了。不說多的,我們每家請你喝次酒。你覺得咋樣。”

  劉繼盛當時就樂了,“幾個哥,我帶不回來的話,我怎么向你們交代?我已經買了我家的麥種,幾個哥你們家的麥種加起來得有一千多斤。我要是再去買,人家認為我這是拿了麥種出去賣的,我這說不清了。幾個哥你們一定得跟我一塊去。”

  好說歹說之下,劉繼盛才說服了親戚和自己一起去買種子。送走了一撥人,又來了一撥人,直到深夜劉繼盛才算是送走了所有親戚。筋疲力竭的躺下,他老婆就在旁邊說道:“繼盛,大家都覺得你很能干呢。”

  劉繼盛本來不想再提這個茬,聽老婆一說,他起來了,上去在老婆身上揍了一巴掌,“就你事多。你光想著事情能辦成,事情辦不成怎么辦?”

  揍了老婆一巴掌,劉繼盛氣消了,也不管老婆繼續說什么,他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第二天果然如同劉繼盛所想,昨天十七八個說著一起去買種子的,直來了九個。也不多等,劉繼盛帶了眾人推著小車去了新鎮子。劉隊長接待了他們,聽說是買種子的,劉隊長也不多說什么,問了眾人要買的量,就直接賣給了這些親戚。原本這幫人一個個嚇的跟什么似的,出了門就有人開始吹噓自己早就知道沒問題。

  也不搭理這些人,劉繼盛只是埋頭推車。果然如他所料,請喝酒的事情自然沒人提起,反倒有人立刻拿了秤稱了種子重量。劉繼盛黑著臉等著看他們稱完,這才一言不發的回了自己家。他倒不是覺得別人有什么錯,不請吃飯,不信任,在劉繼盛看來都是人之常情。既然買了種子,劉繼盛已經沒用了,誰還可能把他當回事。劉繼盛反倒省了喝酒的麻煩。他煩惱的事情在于,這件事絕對不會到此為止。

  果然,晚上更多人跑來找劉繼盛,連那幾個白天沒敢來的也出現了。他們訕訕的說道:“你們走的太早,等我們到的時候你們已經走了。”

  劉繼盛只能再帶他們去了一次。這次劉隊長讓下頭的少年們分發種子的時候拉住了劉繼盛,“劉大叔,讓你跑來跑去的也不是個事。要不明天我親自去你們村子一趟如何?”

  “劉隊長,你可是救了我的命了。您能去可就太好了。”劉繼盛如釋重負。

  劉隊長果然是個守信的人,第二天一早,他就帶著他手下的少年們,趕了六輛大車到了莊寨。讓劉繼盛感到難堪的是,自己跑去新鎮買種子,百姓們一個個如同占了多大便宜。這賣種子的正主上門了,鄉親們反倒害怕了。

  遠遠圍觀的人多,鄉親們發現這隊伍里面有幾個女生,男男女女的都指著人民黨的這支隊伍指指點點,上來真正買的人反倒沒幾個。劉隊長對此毫不在意,他和那些少年一起支起了草綠色的涼棚,那些纖細的鐵桿子巧妙的折疊著,直接拉開就是一個涼棚,這新鮮玩意讓莊寨百姓大開眼界。

  不久之后真正的大買主出現了,莊寨首戶“三瓦缸”劉存勇家有三百多畝地,他一氣買了七千斤種子。慢慢三輛大車上的種子都被買走,讓莊寨百姓們感到了敬畏。

  到了中午,人民黨的劉隊長拎了一個精巧的爐子燒水。水開之后,他們用這兩年在新鎮出現的搪瓷缸里面放了些硬硬的玩意,接著倒進去熱水,蓋上蓋子。不久之后,他們拿開蓋子,放進去了些佐料,在一些捧著碗邊吃邊看熱鬧的莊寨百姓驚愕的目光中,這些人民黨的人竟然從缸子里面夾出了面條吃起來。這可是把莊寨百姓稀罕壞了。大家驚愕的互相說著,方才放進搪瓷缸里面的絕對是硬東西,有些好逞能的已經信誓旦旦的爭論起來。而有些膽小的人心里面已經打起了小鼓。幾年前偷種“一茬麥”,結果造了咒。這種回憶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退。現在看到人民黨這些男男女女變戲法一樣用熱水把硬硬的東西泡成了軟軟的面條。他們覺得這只怕也是人民黨的一種新法術。

  到了傍晚,六車麥種只賣出去五車。劉隊長對圍觀的百姓大聲說道:“鄉親們,我們明天還來。”收了折疊的帳篷就帶隊離開了。

  雖然隔壁新鎮歸順了人民黨,可是鎮子里面的人都是大家認識的。倒也沒覺得太特別。這一天里面,莊寨百姓第一次真正見識到真正的“人民黨的人”,如同看西洋景般,那整齊的服裝,還有那些衣著干凈樸素,專心干活卻不吭不喘穩穩當當的少年男女,還有那可以折疊的帳篷,直接泡了就能吃的面。都讓大家看到了太多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

  不少人感到驚訝甚至畏懼,也有不少人卻期盼著這些人民黨的人第二天能再來。

  第二天一早,劉隊長果然帶著昨天那些少年一起來了。六輛大車上依舊堆滿了裝著麥種的麻袋。這次總算是有更多百姓決定直接購買。

  不過還沒到晌午,村外面突然來了一大隊人馬。他們直接開進了莊寨里面。卻是許久不見的稅jǐng大隊的人。為首的還是那個自稱稅jǐng營營長的胡漢三。他勒住馬匹停在人民黨的大車前,此時百姓們早就做了鳥獸散。胡漢三居騎在馬上高臨下看著劉隊長,用一種不懷好意的聲音說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來這里做點小買賣。”劉隊長笑道,他反問了一句,“請問你是干什么的?”

  胡漢三其實知道面前是人民黨的人,他也知道這些人是來干什么的。所以他特意此時出現,沒想到面前這位二十來歲的青年不僅沒有被幾百人的稅jǐng營嚇住,反倒能如此輕松的對答。在這等眾寡懸殊的情況下,這帶了一幫少年男女的青年還是如此坦然。胡漢三突然就惱怒起來,他掄起馬鞭就向劉隊長抽了過去。

  劉隊長往后退了一步就輕松的讓過了馬鞭。接著劉隊長又向前邁了一步,一把就抓住了胡漢三的韁繩。胡漢三沒想到這個青年身手如此敏捷,倒是被嚇了一跳。他接著就聽到劉隊長用不高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叫胡漢三,是這里稅jǐng營的營長,是商丘人。你說我們人民黨陳克主席向河南都督張鎮芳要你的腦袋,不給我們就打過來。你說張鎮芳會不會給?”

  這話內容頗為蠻橫,可是劉隊長臉上卻始終微笑著,加上聲音低,連胡漢三旁邊的人都沒聽到。胡漢三滿臉怒容,卻硬是不敢發作。

  卻見劉隊長放開韁繩退了幾步,轉身對部下喊道:“今天咱們走了。”

  少年們手腳麻利的收攏了東西,裝好車離開了這里。

  自始至終,胡漢三始終沒有說一句話。直到人民黨的車隊離開的時候,他才恨恨的命人在后面跟著,仿佛是驅趕走了人民黨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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