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總統,當下之計還是暫緩編制北洋新軍了吧。十八鎮北洋新軍即便是進攻不足,防御還是應該可以的。”盡管叛軍是來自東北的部隊,徐世昌曾經總督東北,他還是勸道。
世凱只是簡單的應了一聲,卻不表態。
徐世昌作為當下的內閣副總理,實際執掌總理大權,即便知道袁世凱心中大怒卻也不得不進言,“建36鎮北洋新軍已經很不容易,養36鎮北洋新軍難。以往國家財政,養二十萬兵已經是極限。現在養50萬兵,財政根本負擔不起。”..
“菊人,人民黨有60萬人,我們現在不過30萬。不擴軍的話,以一敵二,我們怎么打?”袁世凱盡量壓抑著怒氣問道。
聽袁世凱這么一問,徐世昌不吭聲了。其實他很想問,“就算是以一敵一,我們北洋軍能打得過人民黨么?”但是這話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說出口的,因為曾經輸給過人民黨的第三鎮兩位指揮官就在身邊。
段祺瑞自打參與會議之后始終沒有吭聲,聽了袁世凱惱怒的發言,他終于開口了,“大總統,當下只怕還真得打一打。”
這話一說出口,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段祺瑞身上。段祺瑞坦然說道:“現在人民黨兵力已經達到了60萬,擺明了是步步緊逼。我們現在不打,難道等著人民黨增兵到80萬,100萬,120萬么?等到那時候,人民黨肯定就打過來了。所以當下之計,我們得先動手才行。”..
“不可”王士珍立刻表示反對,“人民黨現在兵力占優,我們居于不利的境地。”
段祺瑞微笑道:“當下人民黨看似強大,對咱們北洋占據優勢。可放到全國來看,他也不過是四省之地。腹背受敵而已。只是各省單獨拿人民黨沒辦法。如果能把各省聯合起來,人民黨只怕也不好應對。所謂打的要點就在于此。”
三人都知道段祺瑞絕不是那種腦子一熱就會蠻干的類型,光聽了這個開頭,就知道段祺瑞的計劃已經籌備了頗有一段時間。這些人都是大有身份的人,不管同意不同意卻都能安靜的聽下去。
無論是在華的各國公使還是北洋,面對當前的局面,不約而同的把視線投到了人民黨身上。人民黨對發生在北洋身上的反應并不太過于激烈。
經過貫徹全黨上下的整風運動,人民黨第一屆三中全會確定了陳克主席的思想就是人民黨黨思想的基本原則,包括《中國社會各階級分析》《實踐論》《矛盾論》作為一切工作的核心方法。會議明確提出,近期意識形態工作的要點就是將馬克思主義核心正確思想全面中國化,構建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并且嘗試構建科學理論的準備工作。如果說以往陳克的地位僅僅是領袖的話,現在他終于晉升到了“導師”的級別。
這些都是相當意識形態工作方面的建設,在具體執行方面,人民黨則開始強調貫徹“勞動論”,也就是黨在成熟期所建立的“重實踐,輕言辭”的作風。陳克第一次公開提出,“舊文人是靠不住的,在政治利益與物質利益上,他們從來沒有站在廣大勞動人民這邊。我們人民黨尊重知識,采用一切方法讓廣大勞動群眾學科學用科學。但是這是有前提的,如果不是實實在在與人民在一起的勞動者,而是那種讀了幾句書就想當勞動人民的舊文人先生,那就可以讓他們哪里涼快去哪里待著。人民黨黨員必須堅定的認識到,我們和那些人不是一路人。”
不管上層里面出身富裕的舊社會中堅階層的同志怎么考慮這句話,基層同志們理解的倒是簡單明快,“不和咱們一塊干活的讀書人,說什么都是屁話。”對這種認知,基層同志是非常開心的。原本對于讀書人的羨慕乃至仰視,在黨的支持下全部變成了一種類似歧視,至少也是無視的態度。心理上搬開了某種高高在上的存在,給同志們也帶了一種舒暢的感覺。
整風運動中中高層輪流進入黨校干校學習,基層完善了學習會、諸葛會、動員會,這三會的制度。在注意力全部放在自身建設的時候,人民黨對外反應難免也出現了一定的遲鈍。
在北洋地區的人民黨各“企業”部門都有自己的武裝力量,北洋嘩變的軍隊也曾經試圖進攻人民黨的所在,在這些家伙嚎叫著沖向堆積了大筆財物的人民黨公司的時候,迎面而來的是一通密集的子彈。為首的叛軍當時就被成排的打倒。這些人本來就是求財,同伴們的慘狀一時間激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惱怒,卻讓更多叛軍恢復了理智。有那么多沒有武裝防衛的商人可搶,相比較而言,冒死去搶人民黨就顯得得不償失了。
běi精的情報機構和駐běi精天津的企業將消息傳回在武漢的黨zhongyāng,黨會上的討論中,路輝天對此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當下的工作是提高我們自己的生產能力,這是主線。如果趁機干點什么能夠符合主線,我們就去做。如果對北洋趁火打劫不能符合這個主線,我們就可以把他放到不那么重要的位置上去。”
路輝天的發言有效的讓一部分不想繼續待在黨校學習的部隊干部們無法反對,加上陳克的支持,人民黨決定暫時繼續觀察事態的后續發展。
事態后續發展來的很快,11月1ri,袁世凱通過電報邀請陳克到běi精進行談判。由于陳克 次與袁世凱進行過談判,一部分同志認為陳克會同意袁世凱此次的邀請。沒想到陳克立刻以政務繁忙為理由拒絕了。
到了11月9ri,北洋代表唐紹儀到了武漢求見陳克。陳克接見了這位北洋的外交部長。唐紹儀態度相當強硬,他質問陳克為什么讓人民黨入侵根據地周邊各省。“陳主席,就我們所知,人民黨在山東、河南、四川、湖南、浙江、江蘇、福建、廣東各省邊界之處不斷擴張,步步蠶食。根據地四省雖然還沒有加入國會,但是人民黨也是通電表示支持聯省自治,支持和平建國。如此做法實在是令人不能接受。北洋zhèngfu收到各省的申訴,希望能夠與人民黨就此問題能夠給一個交代。”
北洋態度強硬,陳克對這個問題卻也暫時無法答復。人民黨在“和平時期”的擴張速度超出了陳克自己的預想之外。人民黨喜愛“經濟落后的山區”。在別的政治勢力看來,山區出產少,加上民風彪悍,是個難管的地區。在人民黨看來,山區因為生產力落后,各種社會矛盾激化程度極高。加上各省官府在山區的控制力有限,人民黨在這里擴張勢力實在是如魚得水。
至于平原地區么,緊挨著的村子投奔了人民黨之后,ri子蒸蒸ri上。只要當地地主沒有占據主要領導地位,平原地區的村落投奔人民黨也是個常態。有些村子是為了逃避官府的稅收,有些村子是為了能夠得到人民黨供銷社提供的商品。還有些村子比較稀奇,是全村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夠和人民黨治下的村子一樣可以免費上學。理由雖然多,目的都是為了過上更好的ri子。
根據地的擴大帶來了巨大的好處,不過眼下看,這些好處帶來的敵人反撲也算是正式到來了。先讓唐紹儀先回住處等著,陳克隨即召開了黨委會議。
唐紹儀的乘龍快婿顧維鈞此次與唐紹儀一同來了根據地,看著外面人民黨的精衛緊緊把守住了大門,顧維鈞覺得有些不安,“岳父,人民黨不會得到了什么消息吧?”
被袁世凱頗為賞識的顧維鈞聽到了一些流言,不久前袁世凱邀請陳克進京,據說有軟禁陳克的打算。不管這是不是真的,這種流言出現本身就意味著一種動向,北洋準備對人民黨管采取強硬手段。人民黨防備的如此森嚴,其中不友好的表示根本不用再去專門詢問。
“陳克氣量沒有那么小,如果他不準備和zhongyāng翻臉,自然不可能軟禁咱們。如果他準備和zhongyāng翻臉,更沒有理由軟禁咱們。”唐紹儀倒是很放得開,回答了問題之后,唐紹儀問顧維鈞,“少川,以后我們北洋與人民黨的交道不會少打,就你看陳克的態度,有何想法?”
聽了唐紹儀的問題,顧維鈞先是沉默了一陣,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弱國無外交。”
唐紹儀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乘龍快婿對此次交涉完全不樂觀,即便早就知道交涉結果不可能令人滿意,唐紹儀也不認為居然能糟糕到如此地步,他問道:“少川怎么會這么想?”
顧維鈞一面整理思緒一面慢慢的說道:“我看陳克對咱們提出這件事非常意外,他自己并不認為自己這么做有什么問題。這等心態與列強對待中國的心態一樣。我不覺得陳克是個心機深沉之人,那就是說在擴張的事情上陳克絕不可能退讓。”
唐紹儀也是精于談判之人,一聽顧維鈞的分析,心里面已經大為贊同。北洋派他來之前,已經聯絡了人民黨周邊各省的勢力。這次唐紹儀不僅受命與人民黨談判,如果談判不成,他還要在人民黨周邊的江蘇、湖南、廣東進行談判。力求讓人民黨根據地各省形成一個“共同聲討”的局面。“那少川覺得此事會如何發展?”
“若是沒有共同聲討,人民黨可能只是態度強橫而已。若是這共同聲討局面達成,結果只怕就是共同被討吧。”顧維鈞答道。
唐紹儀聽了這“共同被討”四 ,良久沒有吭聲。對于顧維鈞的敏銳,唐紹儀素來是很贊賞的,不過他發現自己對顧維鈞的敏銳的還是有些認識不足。
陳克倒沒想到北洋到底準備做什么,實際上他也不太在乎北洋準備做什么。毛爺爺在開國大典上說過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陳克所生活的新中國就是這樣一個面對世界勇敢站起來的國家。至于有些人自己愿意再跪下,那純粹是個人選擇。而中國這個國家再也沒有向其他國家屈服過。所以根據地也是如此,陳克根本沒有向任何勢力屈服的念頭。
介紹完了當下的情況,陳克笑呵呵的對zhongyāng的同志們說道“袁世凱只怕是皮癢了,這是病,得治。”。
“怎么治,從哪里治?”華雄茂率先聽明白了陳克的意思,他興沖沖的問道。
“要打仗了么?”路輝天反應的稍微慢了點。
“打仗現在倒不至于,我準備告訴唐紹儀,根據地周邊的人民,有投靠我們人民黨的zi誘。袁世凱不能侵犯人民選擇投靠人民黨的zi誘。他沒有這個權力。”說到這里,陳克收起了笑容,“同時,我們要向全國公開我們人民黨的政治綱領,特別是土改的政治綱領。”
土改到底能夠激起多大的反抗,人民黨zhongyāng是極為清楚的。根據地四個省,
以萬記的地主被殺或者自殺,地主武裝被殺了超過十萬人。對于愿意成為勞動者的人民,不管他們是什么出身,陳克都有著無比的耐心與信心,對于不肯投降服輸的敵人,陳克也有毫不寬容的一面。
“敵人如果聯合起來呢?”尚遠有些擔心。人民黨從來沒有對外表現過如此強硬的態度。
“都是敵人了,還有什么可說的。消滅掉就行。”華雄茂態度非常強硬。
“那么軍事計劃怎么安排?”路輝天問。
“誰先動,就打誰!”陳克回答的斬釘截鐵,“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那些人怕死的很,看到有人遭殃,立刻就老實了。”
路輝天只是簡單的表示了同意,就沒有繼續發言。人民黨1912年夏糧,秋糧都是豐收,加上征兵規模達到60萬的預定計劃,即便是zhèngfu系統也對戰爭沒有恐懼態度。
黨委上通過了應對措施,陳克也不親自出馬,他讓宣傳部長章瑜去見唐紹儀。章瑜全程參加了會議,甚至參與了投票。既然知道了人民黨當下以及未來的應對措施,章瑜說起話來自然底氣十足。“唐先生,共和之后人民有了自己選擇的權力,人民有權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這點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唐紹儀知道章瑜是軍人出身的宣傳部長,心里面本來就有些看不起章瑜。不過聽章瑜居然談起了人民的zi誘,更加感到奇怪。正不知該如何應對,顧維鈞卻插話進來,“人民既然已經選擇了共和制度,人民就有義務遵守zhongyāngzhèngfu制定的法律。絕對的zi誘是并不存在的!”
章瑜稍稍一愣,他本以為忽悠唐紹儀這等舊時代的文官還是比較容易的,他們好講大道理,只要敲住了zi誘二 ,接下來怎么發揮就看章瑜想怎么說而已。沒想到旁邊法學系出身的顧維鈞敏銳的抓住了要點,竟然把章瑜接下來的話給堵住了。
“請問怎么稱呼?”章瑜笑道。
“在下顧維鈞。”
“哦,原來是唐先生的東床快婿。”章瑜笑著說。他其實知道顧維鈞,不過先賣個官腔中斷談判,省的顧維鈞順著章瑜方才的話講,反倒打亂章瑜的脈絡。
顧維鈞并沒有給章瑜時間,他正色說道:“中華共和國,各省事物由各省自行決定。每個村落的事物都是各省的內部事物,這個原則人民黨也表示了贊成。現在的局面卻成了人民黨繞過各省zhèngfu直接插手各省內部事務,這違背了人民黨自己的承諾。”
章瑜其實很想告訴唐紹儀和顧維鈞,“你們說什么都是屁話。”不過這么快意的說的話肯定會被zhongyāng痛罵加處分,章瑜也不敢這么恣意而行。“顧先生,中華共和國的憲法中首先指出,中國共和國是為了實現共和國人民幸福與zi誘而成立的國家。至于你說的聯省自治,僅僅是zhèngfu的組織結構,和人民幸福并無直接關系。到底選擇加入中華共和國哪一個省份,是人民的權力,是人民的zi誘。這些人民并不是加入外國,當了賣國賊。他們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利益,做出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而已。為什么憲法第一條要排在憲法第二條之上呢?因為這就是要體現誰更具優先權。聯省自治的政體與人民追求幸福的權力之間誰更優先,這無須討論么。”
唐紹儀與顧維鈞聽了章瑜的解釋之后,都變了臉色。當下無須討論的絕非憲法,而是人民黨的態度。章瑜能強詞奪理到這等程度,無恥程度也就是歐美列強能與之相媲美了。
“章先生,就是說貴方根據地的村落也有權力選擇是不是加入我們這邊的省份了?”唐紹儀冷冷的問道。
“我們根據地的憲法里面可沒有這種條文,所以他們不能這么做。”章瑜答道。
唐紹儀yin沉著臉問道:“那就是說我們無論說什么,貴方都會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干下去了?”
章瑜用一種很遺憾的神色看著唐紹儀,“唐先生,我們肯定會按照我們自己的想法辦事,這和你來不來我們根據地,或者在我們根據地說不說話,或者說了什么話毫無關系。我們有權力按照我們自己的想法辦事。你這次來,我聽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們討論其他省份的村落主動選擇加入我們人民黨根據地的問題。這個問題是這些村落老百姓自己的選擇。和我們沒有什么關系,你所講述的內容,與面對的對象,有一個行為主體不符合的問題。你若是不希望地方村子自發的加入我們根據地,你應該和那些村落的百姓們談,而不是和我們談。這點你能分辨清楚么?”
唐紹儀快被章瑜給氣瘋了,他強忍怒氣問道:“那貴方憑什么認為自己有資格接受村落主動要求根據地的申請呢?”
章瑜答道:“我方是根據中華共和國的這個憲法來判斷的。我們認為憲法賦予了這些百姓zi誘選擇幸福生活的權力。對于百姓對自己權力的正當運用,我方認為應該予以支持。”
唐紹儀臉都氣黑了,他沒想到人民黨一個“丘八”,講起歪理來居然也如此似模似樣。唐紹儀的使命是來交涉,而不是來宣戰。盡管想把章瑜拖出去千刀萬剮,唐紹儀卻也不能直接撕破臉。
顧維鈞是學法律的,見唐紹儀被章瑜給繞暈了,即便是知道無論怎么談都不可能有什么結果,但是被一個軍官在法律爭執中自圓其說,這是顧維鈞絕對不能接受的。他一 一句的大聲說道:“貴方并沒有對中華共和國憲法的解釋權。”
“我們的確沒有,但是你也沒有!”章瑜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全面的優勢,所以他的聲音故意放粗了些,這樣聽起來更有一種莊嚴的壓迫感,“不僅你沒有,北洋內閣也沒有這個權力,當下的中華共和國大總統袁世凱也沒有這個權力。按照中華共和國的憲法,只有正式召開國會之后,由國會選出憲法解釋委員會,或者委托法院組建憲法解釋委員會。才能對與憲法有關的問題進行解釋。解釋之后,還得通過國會投票認同方可通過。如果你們真的準備和我們談這個憲法解釋,那就先去完成這套流程再說。”
被一個“丘八”出身的外交人員搶白到如此地步,唐紹儀氣的頭昏。可人民黨軍事實力完全凌駕在北洋之上,而且即便是強詞奪理,也不能說章瑜是胡攪蠻纏。在一陣難堪的尷尬中,唐紹儀突然想起了顧維鈞不久前的話,“弱國無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