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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章 蝴蝶的翅膀(七)

  浙江,杭州。周樹人坐在書桌邊,摸出了香煙與火柴。自打投奔了人民黨之后,周樹人的薪水雖然不升反降,但是人民黨解放區內部的物價遠地于其他地區。以單純的購買力而言,他的工資還是提升了一些。周樹人沒嗜好,唯一能稱為消遣品的就是香煙,以他現在工資每天可以隨意抽。

  點燃一根煙,周樹人看著正在寫的《中國小說史略》大綱。自幼文學就是周樹人的長項,雖然因為父親的緣故,還有為了生計,以及抱著“醫治中國人身體”的心情搞了醫學,但是周樹人明白,真正喜歡的還是文學。

  由于人民黨的緣故,周樹人轉來轉去終于回到了文學的道路上。加上寫了陳克委托的文章,周樹人重讀了《三俠五義》以及其他小說后,就忍不住著手寫了這篇研究論文。然而官方的工作好似沒有停頓一般,現在為了對付文人,人民黨的“罵戰”選手之一就是周樹人。

  文稿上剛寫完對《三國演義》的評價,“欲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周樹人緩緩的抽這煙,終于忍不住提起筆在諸葛上面加了陳克兩字。

  陳克對文人的尖酸刻薄絕對不能用“長厚”來形容,但是他隨機應變,努力主導局面的機智,倒是頗似諸葛亮。而且在爭奪群眾方面,陳克也算是順應時機。只要有機會聯系群眾,陳克就不會輕易放過。

  周樹人不懂軍隊,加入人民黨這段日子以來,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工農革命軍為何戰無不勝。不過在政治宣傳上,周樹人的確感受到了人民黨與其他勢力的根本不同。其他勢力都認為高人民一等,人民黨卻是真正與人民站在一起。孰勝孰拜已經不用討論,周樹人只是對文人的未來感到憂慮。

  這次試圖營救蔡元培的人幾乎遍布全國,反倒是江浙沒人敢吭聲。即便如此,最近也有人找周樹人說項,希望周樹人能夠“幫蔡一把”。理由很簡單,“畢竟蔡沒有親手殺過任何一人”“或者蔡只是受人蒙蔽”。

  一言蔽之,就是“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

  人民黨的斗爭方略看似復雜,形容起來倒也很簡單,“賊就是賊,讀書人偷了也是賊。若是有讀書人認為他們偷了也不是賊,那么這讀書人只是沒來得及偷的賊。”

  周樹人當然讀書人不滿人民黨的理由,也能猜到讀書人看到人民黨如此輕蔑的評價他們后的反應。那定會勃然大怒,奮起反擊的。人民黨等的就是讀書人的這種反應。

  周樹人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他是嘲笑讀書人的讀書人。本質上周樹人還是希望能給讀書人留點體面的。可現在這些讀書人弄到斯文掃地的境地,那就真的不能怪人民黨心狠手辣。

  但是,這么做真的好么?周樹人很是懷疑。

  中國的歷史上,讀書人是中國的脊梁,不管出了多少敗類。總是有以死明志的,舍身求法的。就連陳克也評價過,“在中國數次文明滅亡的邊緣,有多少文人前仆后繼的為保住中國文化奮斗過。沒有他們,就沒有中國文化的延續。”周樹人對此評價也深以為然。不過如果摧毀傳統讀書人的風暴是來自中國自身的時候,周樹人就不敢確定這次誰能夠堅持到底。因為人民黨選擇的戰友是勞動人民。

  又給點上一根煙,周樹人干脆站起身走到書房窗下。馬上就是春節,即便是江南的庭院里也沒有了盎然生機。這樣的庭院倒也頗符合了周樹人此時的心境。

  在中國傳統中,文人是一個階層,他們或者在廟堂,或者在民間,士紳牢牢的把持了這個國家的命脈。哪一個王朝都要依靠士紳階層來實施統制。但是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當下,貌似真的出現了一個試圖終結這種體制的政治勢力。

  人民黨選擇了并未掌握知識的民眾作為的盟友和戰友,人民黨的領導層或許出自文人階層,卻無一例外的都背叛了文人階層。周樹人看得明白,人民黨按照的政治理念去教育人民,培育人民。同時態度堅定的把文人階層作為必須鏟除的對象。

  文人階層雖然未必能夠理解人民黨的態度,不過他們很直觀的感受到了時代的變化。在人民黨統治下,文人階層遭遇迅速邊緣化的命運。如果不是人民黨當政,甚至不用假想此時建立一個新的王朝會如何“禮賢下士”,就拿已經覆滅的北洋政府為例。北洋政府就非常尊重文人。出身光復會的章太炎就經常在北京對袁世凱大罵,猛烈抨擊袁世凱的很多政策。這種“不畏強權”的“名士風范”很被文人所推崇。文人么,當作帝王師!入則為相,出則為將。即便不能魚躍龍門的金榜題名,也得能夠在地方上說上話,主導一方的風氣。

  前一段在陳克的請求下,周樹人為了寫文章,讀了宋史。對“皇帝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往事頗為向往。而周樹人很清楚,即便是文人被當奴才的滿清,好歹奴才的地位還在人民這些奴隸之上。在陳克帶領著人民黨響應了在奴隸地位上奮力掙扎的人民的呼聲之前,文人理所當然的認為比人民更高貴。這也是為有這么多人為蔡元培求情的原因。

  蔡元培親自指定所殺的人,都是試圖背叛了士紳階層而站到人民立場上的人。僅僅這一點,在文人眼中的蔡元培就罪不至死。這不僅僅是文人們對蔡元培的支持,同樣是文人有意無意對人民黨的反抗。如果能夠保住蔡元培,至少是保住蔡元培的“清譽”,文人就等于面對人民黨獲得了一次勝利。

  陳克無疑看透了文人的伎倆,而且決定毫不客氣的反擊。周樹人也就被推上了戰斗的第一線。

  再次嘆了口氣,周樹人回到座位坐下,腦子中各種念頭紛繁雜亂,他隨手在紙上寫了起來。寫了一陣,周樹人放下筆,把剛才胡寫的看了一邊,然后看到寫的一段話,“曾經闊氣的要復古,正在闊氣的要保持現狀,未曾闊氣的要革新。大抵如是。大抵!他們之所謂復古,是回到他們所記得的若干年前,并非虞夏商周。”

  “哼!哼哼!哈哈!”周樹人忍不住大笑起來。周樹人并不清楚這是一種自嘲或者是別的原因。不過周樹人很清楚,無論如何,這次他都沒辦法站到文人那邊去。

  在人民黨解放區待了這么久,周樹人看到的是人民黨把革命果實全部奉獻給了勞動群眾。對于文人,人民黨則是極為吝嗇的。眼瞅著沒有革命紅利,文人們當然極為不滿。只是這些文人沒有骨氣拿起武器與人民黨戰斗,所以幾乎整個文人階層都試圖“營救”曾經奮起戰斗的蔡元培。這也是文人應有的道理。

  沉思良久,周樹人終于再次拿起了筆。

  幾天后,宇文拔都怒不可遏的拿了一篇稿子找到了陳克,陳克展開一看,卻見上面用紅筆重重的標出了一段,“革命,反革命,不革命。革命的被殺于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殺于革命的。不革命的或當作革命的而被殺于反革命的,或當作反革命的而被殺于革命的,或并不當作而被殺于革命的或反革命的。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革革……”

  不顧宇文拔都的滿臉怒氣,陳克被這段充滿魯迅風格的文章逗得哈哈大笑。

  “陳主席,你還能笑出來?”宇文拔都怒道。

  陳克好不容易收起笑容,勉強用正常的語氣說道為不能笑出來?周樹人同志描寫的還是很形象么。這不就是浙西的現狀?”

  宇文拔都見陳克沒有擺正立場,更是不高興了,他指著一段念道不革命的或當作革命的而被殺于反革命的,或當作反革命的而被殺于革命的。咱啥時候殺過不革命的。”

  “要不是李壽顯同志攔著,只怕這事就發生了。要是說浙西真的沒有遭殃的,我是不信。哪個廟都有冤死的鬼。”陳克還是用“沒有擺正”的立場答道。

  “你這么說,那就是洪洞縣里沒好人啦!”宇文拔都堅決不認同陳克的觀點。

  陳克讓宇文拔都坐下,給他倒了杯茶,這才繼續說道宇文拔都同志,你這是擺明沒有弄明白那幫文人是貨色。你是覺得周樹人同志寫的文章吹毛求疵了,對吧?無不少字”

  “沒。”宇文拔都怒道。

  陳克和言語色的說道拔都同志,若是文人真的只是找出咱們所做的那些問題,我還真的覺得他們長進了。問題是文人都是狗改不了吃屎,如果我沒猜的話,他們是想推翻咱們人民黨。你覺得周樹人同志這篇文章對咱們人民黨不敬。在文人看來周樹人這是擺明了背叛文人集團,是大逆不道。是一定要猛烈抨擊的。文人的想法和你不一樣,你就別操這么多閑心啦。等著看文人集團說就好了。”

  既然陳克這么說了,宇文拔都也就氣鼓鼓的暫且這么認了,不過看他的那個樣子也就僅僅能不去主動找周樹人的麻煩而已。

  陳克也不肯讓宇文拔都白跑一趟,他說道拔都同志,你覺得安徽的群眾有多少肯去法國的?”

  “呃?”宇文拔都一愣,想了一陣才說道,“這得看給多少錢。要是掙不到錢,那就別指望有多少人。這些年咱們在水利上投入這么多,雖然也經常鬧災,好歹比以前的日子強的沒邊。指望還有逃荒那種規模,肯定是不行的。”

  看陳克陷入了考慮,宇文拔都又說道陳主席,我倒不是說安徽人不好,只是肯干活的,就絕對不想離開家。派人去法國的農場和工廠,我覺得還是找那些塌實肯干的。”

  陳克搖搖頭,“你這想法就不對。咱們派遣勞工去法國農場工作,又不是完成任務,能干的差不多就行。主要是你得多弄些去工廠的工人干部。能在法國實習,這個機會可不好找。咱們不說把法國的全套都給學,好歹也得參與的工作給學到手吧?無不少字而且說個不太好判斷的事情,法國缺人。如果咱們的工人干得好,或許能在法國多干幾年,多學幾年。這不比咱們在根據地里頭研發省錢剩時么?”

  “如果真的有這么好,那倒是不。不過他們要是不肯辦?”宇文拔都問。

  “所以我讓你盡量挑選人手,真的不肯,那就隨他們。不過我們當然希望是能夠的越多越好。這就需要組織了。”陳克說道。

  宇文拔都連連點頭,“我一定會在組織上嚴抓的。”

  陳克連忙說道但是啊但是!拔都同志,你不能弄成明目張膽大張旗鼓的組織。若是真的有不肯的,他們為了能夠留在法國,你覺得他們會做?”

  “他們不想就不唄?這還能做?”宇文拔都說道。

  “他們就會向法國人出賣咱們的組織。”陳克答道。對于人性,陳克從來不抱幻想,人類在誘惑下是極為軟弱的。歷史上的白鑫夫婦也都是到過法國勤工留學的,結果他們喜歡上法國的環境。回到國內后,面對白色恐怖的壓迫,白鑫夫婦干脆就當了叛徒,給革命造成了極大的損失。澎湃就是因為白鑫的出賣被捕后犧牲的。而白鑫夫婦出賣同志是索要的代價,不過是兩張回到法國的船票。

  就法國人的那個態度,這次中國向法國提供的華工數量只怕有可能達到五十萬之多。肯定有一部分人未必想回國。所以管的太狠,反倒容易出問題。

  宇文拔都不太高興的說道陳主席,你對那些動搖份子這么照顧呢?”

  “動搖份子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可是我們哪里有幾十萬堅定的同志派去法國。有這么多同志我們就去解放全國了!”陳克也抱怨道。他選擇更加具有彈性的措施也是受限于實際情況,而不是陳克就真心要對堅定的同志苛刻。

  商量了好久,最后宇文拔都認為可以以2的比例派遣核心成員,其他的華工們則以重工廠的管理方式進行傾斜。

  確定了這些之后,宇文拔都告辭工作,陳克繼續在的辦公室里面完成著堆積如山的文書工作。

  1917年1月23日是春節。春節過后,甚至沒到正月十五。各地的文人們參與的報紙都開始刊登文章,針對人民黨在春節前發表作為“罵戰”引子的文章開始猛烈抨擊。

  人民黨一面迅速完成著對外的工作,同樣也開始著手面對國內文人的挑戰。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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