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決蔡元培等人之后,為蔡元培求情的家伙們都偃旗息鼓。勞動群眾某種意義上是“善變善忘”的,對他們來講,必須跟隨著社會的變化向前才行。蔡元培等人只是政治斗爭中的一個人物而已。沒有蔡元培等人,日頭照樣東升西落。為了蔡元培耽誤任何一絲生計,都是對自己不負責任,都是對自己家人不負責任。
所以蔡元培死后,市面上最新的熱門消息就變成了人民黨設在杭州的絲綢廠大量招工的新聞。又過了十幾天,杭州竹器廠招工的新聞暫時壓倒了絲綢廠的新聞成為街頭巷尾關注的內容。
清末嚴重的失業問題一直是社會上最大的難題,杭州乃至整個浙江也是如此。一份體面的工作并不好找,那得托多少關系,認識不少頭面人物才行。跟人民黨這樣只需要辦理一下戶籍,就可以報名當工人的機會可是不多。
然而人民黨跟變魔術一樣建廠,招工。傳統的絲綢、竹器、造紙、甚至是改名為“銷售員”的小伙計,這些行業紛紛開始招人。有把子力氣的還能去各處工地當“夫子”。
杭州勞動者對接受那些印刷精美的紙幣稍微有些不安,但是人民黨開設的各種糧店、供銷社,只接受紙幣。不管心里面再不安,杭州當地人也只能用金銀銅錢兌換紙幣,或者去做工賺取紙幣。肚子總是很快就會餓的,為了活下去,勞動人民總是能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忍耐力。
當“義務教育法”宣傳隊在杭州敲鑼打鼓的大搞宣傳之后,勞動群眾的驚訝情緒到了新的高峰。人民黨強制性命令孩子上學已經不是什么新聞,義務教育法中勒令成年人也必須接受化教育,這是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情。
“咱們上學之后做什么?當先生么?”不少市民對此很是興奮。這情緒中歡喜的成份更大一些。每個人都想多掙錢,而且大家對行業也有自己高低貴賤的評價,營業員需要懂算盤,會寫 ,會記賬。這些東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學到的。
至于醫院和學校的醫生、老師、護士,這更是市民們所羨慕的工作。在漂亮的大房子里面,風也吹不到,雨也淋不著。當然,這些都要經過更長久的學習,得有嚴格的拜師流程,要花大價錢進行更專業的知識教育。在人民黨治下,這些高高在上的行業居然也向普通百姓們敞開了大門,這不能不讓人興奮。街頭巷尾所討論的熱門話題又變成了學校教育和最近越來越驚人的房產登記工作。
進入到1917年9月,杭州的熱門消息又變成了人民代表大會的推選。有過浙江與杭州的議會選舉,這個消息令地方上的群眾感到十分有趣。杭州以前的選舉候選人要求極高,普通百姓毫無興趣,現在的地方選舉條件就是中國公民,有戶籍,就有選舉權與被選舉權。
這下地方上的討論焦點就是誰愿意去報名。經過412與之后的大審判,杭州城里面的士紳基上全部完蛋,頭面人物所剩寥寥。沒有這么多人,到底怎么一個選舉辦法,大家都很好奇。
周樹人已經不止一次的被告知,大家想選他當人大代表。現在的杭州,人大代表根不吃香,雖然也沒有為搞選舉花大價錢的事情。但是能花得起大價錢的都已經被殺被抓,幸運逃過這事情的有錢人是死活不肯再露臉。周樹人當然知道這些人準備先避避風頭再說,浙西的確是被殺的夠慘。但是浙江議會中,被北洋殺掉的,被人民黨殺掉的,包括缺席審判判處死刑的,議員死亡率高達98,慘烈程度基能與浙西大屠殺持平。杭州議會稍微好一點,死亡率95。周樹人知道他老家紹興的情況,紹興地方議會中的議員,被殺和被判處死刑,還有被缺席判處死刑加起來,創造了100的奇跡。
以周樹人的敏銳,他都不知道對這等局面該說什么好。大贊反革命者與革命者立場堅定斗志強么?周樹人是說不出這等話的。不過周樹人最后拒絕參選杭州人大的職務,倒不是他不想找麻煩,而是因為人大代表不能是政府職員。周樹人作為教育局副局長,沒有資格參選。
僅僅是這么一件事,周樹人就明確感受到,人民黨準備徹底弱化人大的態度。至少是近期準備全面弱化人大的職權。中國最有力量的組織是人民黨,如果這個組織放棄了在人大中獲得領導地位,那只意味著一件事,這個組織準備全面弱化人大這個權力機構。沒有人能想象,人民黨的權力者們會向人大低頭。
作為明證,周樹人發現人民黨的黨代表會議就極為熱烈。這個關著門開會的黨代表會議,內部激烈的競爭甚至連周樹人這個外人都感受到了。為了爭取人民黨三屆一中全會的代表資格,即便是杭州這個地區都競爭激烈。
周樹人與范愛農討論起此事,范愛農反倒沒有這么敏感。他笑道:“當下工作如此之多,想這些做什么。參與政治什么下場,咱們還沒有看夠不成?我當年若不是跑得快,現在你就只能去墳上看我了。”
這話由范愛農說出來就顯得很輕松,偏偏又不是玩笑話,周樹人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想了一陣,他突然說道:“愛農,我想辭職之后去當人大代表。”
“什么?”范愛農吃了一驚,“工作好好的,怎么想起辭職了?”
“你也知道我現在也就掛個名而已,白領份工資。平日里除了寫東西還是寫東西。這也不是什么長久的事情。”周樹人答道。
周樹人笑道:“周兄,杭州大學中系想請我去當老師,現在編戲也有份收入。實在是混不下去,回醫院當個醫生總是能混口飯吃。再說你也知道我家里面土改后把東西都給賣了,好歹能在杭州買套房子。靠這兩份收入吃飯總不是問題。”
“你是準備專心寫作了?”范愛農正色問道。
“是。這個時代變化如此之大,各種胡言亂語又如此之多。我這段終于能夠確定我是真心喜歡喜歡寫東西,若是能靠寫作強壯國民的精神,那就更好。”
范愛農的神色更加凝重起來,“咱們現在都在人民黨手下干,你肯定知道人民黨鐵了心要鏟除人,你又何必在這風口浪尖上選這份工作呢?”
“他們要鏟除人,又不是要鏟除化。現在就是因為有人分不清人和化,把這兩者給糾纏在起來。有心寫的人心里害怕,想借著寫發泄不滿的人定然是像前一段時間那樣胡說八道。若是縱容那些人胡作非為,豈是好事?在此時,就得有人站出來才行。”
范愛農微微搖頭,“周兄,你這么說是沒錯,但是做起來實在是艱難。人民黨現在不動手,可不等于他們以后不動手。你覺得那些人會有好下場么?他們肩不能擔手不能提,要不了多久,連祖傳的家業都靠不住。就他們的那個樣子,你覺得人民黨會讓他們當官?就這么敗落下去之后,你覺得他們能干出什么事情來。”
“就因為這樣,你不覺得更需要有人出來寫么?”周樹人答道。
范愛農知道自己已經勸不住周樹人了,他最后說道:“那周兄不怕有人罵你當了御用人不成?”
對這么一個問題,周樹人只是輕蔑的笑了笑,根不予回答。
范愛農知道周樹人已經下了決心,他給周樹人倒了杯茶,也不再繼續談下去。
既然沒有上層肯出來參選人大代表,最終杭州人大名額就成了人事安排,大部分選出來的都是勞動者里面頗為能干的那些人。周樹人即便是辭去公職,好歹也算是名人。簡單的選舉之后,周樹人又被選為浙江人大代表,又經過簡單的選舉,周樹人又被選為全國人大大代表。
1917年12月,人大會議在武漢正式召開。
在11月,人民黨三屆一中全會已經結束。周樹人很清楚這說起來是人大全國會議,實際上也就是奉旨辦事。果然,會議上人民黨的代表們拋出了一系列的議題。
確立國號為中人民共和國,國旗為五星紅旗,國歌為義勇軍進行曲,國徽等等都已經確定。甚至國慶日也是由人民黨確定的,“由于中國還沒有真正統一,國慶日暫時不定。”
感覺自己在一系列被迫舉手投下毫無意義的一票之后,周樹人倒是對這個決議深表贊同。人民黨并沒有狂妄自大的認為自己作為名義上中國的合法政府,就倉促的定了一天作為自己的建國日。若是人民黨做出這等沐猴而冠的事情,周樹人真的會覺得自己實在是看錯了對象。
在所有的議題中,據說國旗是陳克的建議,國徽是人民黨的傳統標志與國旗結合改出來的。國歌也是陳克所做。其他幾個議題周樹人都投了贊同票,唯獨在國旗上周樹人投了反對票。
這反對并非針對國旗的樣式,周樹人覺得旗子很漂亮。
周樹人的不滿也不是針對國旗的紅底,“國旗是烈士的鮮血染成的”,這個解釋的確是有令人振奮的作用。而這也的確是事實,沒有先烈們不畏流血犧牲,也不可能有中國的今天。
甚至是視覺效果中關于"近大遠小"上的視覺效果的黃色五角星,也不是周樹人的不滿對象。黃色在中國在中國代表帝王的顏色,能在國旗上與紅色相匹配的也只有黃色了。
周樹人不滿的是大星小星的問題,人民黨的解釋是小星代表工人階、農民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與民族資產階級,這四大階級平等的圍繞并且監督作為領導政黨的人民黨。
這在個時代,“小星”是有隱喻的,是指小妾。清朝人張船山是蜀中四大才子,他在蘇州搞了一個小妾,這老不正經的張船山還設計讓小妾與張船山的夫人相會在可中亭中,會談甚歡,他夫人卻被蒙在鼓里。這個張船山很得意他的手段,發揮了騷人的質,賦詩曰:“天孫冷被牽牛笑,一解銀河露小星。”意思是說,織女還在銀河那頭苦等,牛郎卻有了小妾了。
盡管人民黨把國旗稱為五星紅旗,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這種無聊的爭論。但是周樹人能保證肯定會有人起來反對的。
不過少 據看得周樹人頭暈目眩。什么是財政,政府的錢到底是怎么發行,還有貨幣回籠計劃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周樹人發現自己根聽不懂。這不僅僅是專業術語問題,而是周樹人根沒辦法對全國有一個概念。
例如新建立的東北三省到底是什么樣?為什么要撤銷熱河省?人民黨提出了一個未來三十年內廢省建郡的討論草案到底基于什么目的。周樹人發現別說全國,就連浙江廢省建郡,到底以什么理由建郡,到底把浙江分割成多少個郡。他作為土生土長的浙江人都理解不了。
周樹人感覺自己唯一能夠理解的則是“問責制”,就是說怎么建立勞動群眾對政府以及人大等機構的監督。周樹人倒是真的理解了。不過他對人民黨提出的“群眾路線”“法治框架”“保護公務員”的說法又感到了狐疑。
人民黨很實在的提出了“認知程度”的問題,就是關于群眾們對各種制度的認知程度,人民黨提倡的平等,與人民認知的平等,兩者之間到底有何種差別。如何處理這種差別。
周樹人對人性的黑暗面頗有認識,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這對誰都是一樣。如果是一個不平等的社會,每個人都會有希望自己立于別人之上,到底以什么為判斷標準。這可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
反正人大會議就這么開呀開呀,人大代表們更多的是來學習的。人民黨把一個中國的模樣描述給大家聽,大家聽的暈暈乎乎,樹立了正確或者不正確的理念,最后對人民黨提出的議題投贊成票拉倒。
就連周樹人也發現,自己真正面對國家大事的時候,盡管很想實行人民權力,可具體操作中,也只有這么隨大流。
會議上所有代表都明白的,也就是陳克當選國家主席這件事,就連尚遠當選政府總理,很多人大代表都不知道尚遠是誰,也不知道傷員都干過什么。所有人都投票給陳克的時候,還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投票給尚遠的時候,很多人就不知道這莊嚴的一票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經過了這次人大會議,周樹人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坐在書房里面指摘天下事很容易,真的把天下事往面前一方,這些人大代表們根就不知道這是什么。
到了1918年1月,人大會議結束后,果然如同周樹人所想,人對各階層成為“小星”是極為反對的。各地都有無聊人提出了各種嘲諷。
倒是人大代表馮煦與沈曾植倒是發試圖駁斥這種污蔑詩經的問題。
“嚖彼小星,三五在東。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宦命不同。”是《詩經召南小星》中的一章。這兩位學者認為這是指一位小吏的感受。
后來在諸多人胡亂解釋,認為此詩之意為頌揚后妃之德。漢代鄭玄便認為,“小星”即眾多無名的星,用以比喻周王的眾妾。南宋朱熹的看法近似:“南國夫人承后妃之化能不妒忌以惠其下,故其眾妾關之如此。蓋眾妾進御于君,不敢當夕,見星而往,見星而還……遂言所以如此者,由其所賦之分不同于貴者,是以深以得御于君為夫人之惠,而不敢致怨于往來之勤也”深奧之極。故小星在古代又借指“妾”。
馮煦公開認為這種辯駁純粹是三綱五常的思路導致的曲解。
盡管反對馮煦的人遠比支持馮煦的人多得多,但是馮煦好歹通過這件事開始試圖確立自己的立場。
對于這些爭辯,人民黨根一點興趣都沒有。對人民黨來說,真正的大事在于1917年11月,俄國爆發十月革命。列寧領導布爾什維克推翻了臨時政府,獲得了莫斯科等大城市,以及俄國相當國土的領導權。
布爾什維克建立的蘇維埃正式向人民黨發電報,電中請求中國政府與俄國一起退出第一次世界大戰。電中說蘇維埃正式派遣使者到中國來與人民黨做正式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