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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每個人的狂熱不同

  這位客人也姓林,倒不是本家,經商的路上也需要風調雨順,并不是種地才看重。

  秋雨泛濫,南興王城沒有受到影響,可是水路的船發不出去,林老板帶貨回家的日子推遲。

  雨水,很容易就能讓貨物堆積,或者讓貨物匱乏到運不進來,從而造成單項貨物的價格飛漲,這樣的事情并不少見,林老板特別的困窘,與他是外地人有關系,他在本地沒有生意,沒有可以收的欠帳。

  又與他運送的貨物也有關系。

  有些貨物搶時間,早到一天是珠寶價,晚一天就白菜價,對于林老板的貨物并不存在這個說法。

  但是他的貨物也不是特別的搶手,因而滯留在南興王城這里,對于是個路過沒有固定客源的人,幾大船的貨物零散的賣不出去,他說要跳江倒也真心。

  他苦苦的哀求:“都說伯夫人手面大,請您幫幫忙吧。”

  承平伯夫人樂陶陶的聽著,這種被人求助的好心情,有時候勝過在云端。

  幾個月前她還無助的擔心被哥嫂賣,幾個月后她都能幫人了,承平伯夫人雖沒有一口答應下來,也算變相的承諾為林老板想辦法。

  承平伯夫人甚至忽略一起來的兩個人,聽說他們自我介紹,一個姓邱,一個姓文,別的什么也沒有問。

  客人走以后,她不肯回房,可是又心疼丫頭,讓跟的人回房去睡,她也不添大麻煩,在睡房外面的走廊里繞來繞去,遇個劫色的不會有,至多受風雨侵襲。

  她摸著廊柱,又仰面看上面的黑漆漆雕欄,好像撫摸的是連接商會那幾間房的長廊,撫摸著她的期望。

  文聽雨看的沒有錯,承平伯夫人也不怕別人看出來,她不惜為三天的商會修繕房屋,還想把商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開下去。

  她喜歡絲竹曼舞繞屋宇,她從不歧視歌女樂師,三教九流里雜貨店不知道有沒有,地位肯定不會高,這出身造成承平伯夫人能接納賣笑的人,而她夫家帶來的身份又能和殿下進言。

  她還有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地方呢?

  她能辦成,當然能辦成。

  .....

  承平伯府的外面街道上,林老板興奮的向文聽雨和邱老板道謝:“多謝二位指點,早知道在客棧里發牢騷能有出路,我昨天應該罵出來。”

  文聽雨一樂,一半打趣一半諷刺:“昨天罵,我們沒經過,罵也白罵。”

  “是啊是啊,”林老板連連拱手:“老兄說的有理,這是老天開眼吶。”

  三個人分開,邱老板是文聽雨特意找來陪著“巧遇”林老板的證人,見夜已深,他也離開。

  文聽雨撐一把青色的油紙傘,獨自走在雨水里,越想越好笑。

  哪里來的老天開眼,是魯王殿下讓我文某開眼到你這里。

  這老頭兒年紀也不小了,身體卻極好。

  半個月前后奔波去見魯王,又到這王城來,換成其他老頭兒也許歇息好幾天,論缸喝補藥,他精精神神的淋著雨,繼續趕下一場的會面。

  下面要見誰,倒也清晰,承平伯府的四方商會上經手貨物,在文聽雨見到魯王時,魯王早有詳單,不是文掌柜的力證一萬車苧麻是疑點,魯王府的明暗大管事們眾口一詞。

  當時跟蹤的人手還沒有回去,就算他們回去也沒有親眼見到違禁物品,見到的僅僅是軍隊護送貨物的到達,有關晉王梁仁的證據幾乎沒有,對承平伯府的懷疑翻倍增加。

  “伯爵遺孀掙抽頭的錢,這家莫不是窮瘋了?”魯王略一思忖,就道:“文老,還得你去,把她美人皮里面依靠的是誰揭出來,再配合張御史把晉王拿下來,年底以前,我彈劾晉王的奏折要呈往京里。”

  他拿出一張紙放到文聽雨面前,上面寫著“銅若干,鹽若干,宮制的兵器若干”,文聽雨會意,袖起來深深作揖:“請殿下放心,這些,我定當送到晉王的手里。”

  再也沒有比承平伯府第二回的商會上更容易做手腳的地方,文聽雨現在放心的去見張匯青御史,魯王在短短的時日內視張御史為自己人,把他引薦給自己人。

  約好的,張匯青不住驛站住客棧,否則古董掌柜進出不便。

  文聽雨這就應該去客棧,他對南興的路不滾瓜爛熟也不陌生,找個客棧不在話下,可是承平伯府在內城,出她家門就能看到晉王府高閣的燈籠光,文聽雨眼里露出狂熱,腳步踩著雨水向著晉王府邁進。

  凄冷秋雨打濕他的衣角,打不濕的,是他眼里隨著距離縮短而火上澆油般的熾熱。

  他的目光上抬,投向晉王府那遭受風吹日曬的檐角。

  做為王府,晉王府的華麗按著規格建筑,以梁仁的謹慎程度,多一塊瓦也不會,瓦上多一塊花紋也不可能,最為可靠的,就是以前數代的老洪王府翻個新就成。

  墻壁磚石,該洗的洗,該刷的刷,破損的地方另行補上,這樣省錢而又省麻煩。

  幾塊印著圖案的磚被屋檐壓住風采,在這雨夜里不可能看到,除非是早就知道在這里的人,比如說文掌柜。

  他硬是從漆黑的檐角下沐浴著“前前朝”瓦當的美,凡是古董都對古董掌柜的起到這種狂熱催化的效果。

  “真好啊。”

  文聽雨死死的盯著,剛才來的輕快,現在身子滯重若病人,一步也不肯挪開。

  等晉王倒了,他別的都不要,只要這幾片瓦當。

  古董的價格隨行就市,今年流行白玉,明年可能就炒作字畫,瓦當并不是最昂貴的古董之一,這是文聽雨個人的喜好。

  他不缺錢,就缺心愛的東西。

  這幾片帶著一定損毀的瓦當,就是文聽雨的顏如玉、黃金屋,他為之瘋狂也肯。

  除去瓦當土的來源,燒制的窯洞、工匠,文聽雨也如數家珍。

  鏗鏘有力的靴聲出來,巡邏隊經過這里,文聽雨避到一旁,這才想到離宵禁的鐘點近了,他給自己留下極短的時間趕到張御史下榻的客棧。

  嘀咕道:“就在那客棧睡了吧,又趕不回來。”

  銀錢寬裕的人沒有一定要回原本客棧的煩惱,文聽雨是其它的煩惱。

  他踩著的鐘點剛剛好,前腳進客棧,后面響起宵禁的鐘聲,王府高閣上的那口大鐘響徹王城,提醒所有的人直到天明五更時分,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就不要外出。

  文聽雨在鐘聲里和掌柜的大眼對小眼,他一雙不大卻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散發出不信任:“沒這個人?”

  掌柜的和氣生財,委屈的睜著銅鈴大眼:“客官,你是找錯店了吧,小店高記,從今早就沒有張姓客人入住。”

  文聽雨聽完,真的退出客棧,端詳著上方的招牌,掌柜的拽住他:“您可不能走,街上抓住亂走的可沒有好果子吃,得,就在小店將就一晚吧。”

  一眼看出這位客人不缺錢,帽前綴塊白玉,腰間揣著佩環,這天氣就要刮北風,偏他手里還握著扇子,這是打算往多溫暖的房里去,又是從多溫暖的房里出來,才擺這個譜兒。

  掌柜的聞得到扇上香味,這客人拿著是聞香用的,可這不妨礙掌柜的腹誹文聽雨。

  哦,他還有一把油紙傘,也透著精致和名貴。

  今晚,決不放他走。

  文聽雨就在掌柜的大手里,用臉接著秋雨,眼睛里烙印招牌上的“高記”大字,再茫然的進來,取路條掏銀子,被小二殷勤的送入上房。

  好半天,他呆坐著。

  商會隨時將舉行,張匯青不到,后面的戲怎么演?

  直到他清醒后,憤怒無比,這群貪心的官,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再看看晉王梁仁的準備多快,一個晚上就把四方商會交給承平伯夫人,又一個白天邀請來富商名賈。

  沒有張御史,自己辦這差就自己辦,不過老洪王府原本有個漢白玉的亭子,是兩百年的工匠雕刻,文家收藏很多這工匠的手藝,加上亭子雖然還是不齊全,可是多一樣就增加成套物品的格局,他就要這個。

  文聽雨睡下的時候,對于張匯青明兒到不到,后兒來不來,已經不再指望。

  他有個直覺,指望不上。

  事實上也是。

  .....

  陰暗的角落里,隨著時間的過去,張匯青的驚恐不斷的增高,那些關于巡查御史的各種黑暗傳聞輪番占據他的腦海唱大戲,血淋淋的結局讓他疲倦里合不上眼,哪怕知道先鎮定,保持體力,再想法解決面臨的麻煩。

  一位殿下。

  這幾個字像開山的重錘,瘋狂的砸向他被關進來以前愚蠢的腦袋瓜。

  魯王是殿下,晉王也是,他憑什么就認為魯王是明主的同時,晉王梁仁就是好擺布的呆瓜。

  他雙拳捶著自己,“咚咚”有聲,現在恨自己可能是晚了,他連自己關在哪里都不知道,可也說不定沒晚,他是朝廷命官,蔡謙理當營救他......

  “咚咚”。

  張匯青又捶自己,豬頭酒鬼要是沒喝死算他命大,他那雙猩紅的酒眼睛能不能認得自己還是一回事,還有他的酒腦袋想得起來又是一回事。

  他真笨啊,尋釁一位殿下,還幻想著一個酒鬼會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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