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見眾人說得差不多了,加上她也不太想這樣對待一個女子,于是她放下茶杯,輕笑著擺擺手,眾人這才漸漸熄了聲,都望向暮云,瞧她該怎樣收場。
暮云坐在上首看著曼兒,似笑非笑的說道:“既然你不愿意嫁給老李,我也不能強人所難。”說完,她故意停頓了一下。
那個曼兒見事情似乎有了轉機,連忙叩頭道:“謝夫人成全。”
這時暮云轉頭對帶她進來的小廝道:“這位曼兒姑娘既然不愿意待在咱家,那你再把人帶回去交給她的舊主吧。咱們溫家總不能強人所難,要個不情不愿的下人。”
小廝連忙應下,銀柳從袖子里將剛才收下的賣身契遞給他。
曼兒見狀,心里“咯噔”一下:這位溫夫人怎么和以前她見過的大家夫人都不一樣?這些貴婦人不是最好面子的嗎?就是為了自己名聲也會先裝樣收下她們。只要能進后院,她就有辦法接近男主子……可是如今的情形怎么和她想象中的差的那么遠呢?
曼兒眼看小廝已經走到自己身邊了,她連忙叩頭道:“奴婢愿意聽從夫人的指派。”
她不愿意又如何?真要是被送回去,等待她的下場只能是比嫁給一個老頭更加悲慘百倍。想起以往那些悄無聲息的就沒了蹤影的姐妹們,曼兒瑟縮了一下,心里想著留在溫家好歹能保住性命。
她忐忑了一會,便聽暮云又說:“我瞧著今個兒天氣晴朗,陽光明媚的,這日子就不錯了,也不必再挑什么良辰吉日了,就定在今兒個成親吧。”然后轉頭吩咐丫鬟道:“你去告訴大廚房,備兩桌好席面賞給老李。”又吩咐婆子把曼兒帶下去收拾收拾。
這時候,齊媽媽眼珠一轉,在底下笑問:“按例,府里的下人成親,都是有賞賜的。只是這小……新媳婦是外頭來的,敢問夫人,這新媳婦的賞賜是按什么份例來呢?”
暮云淡淡的回道:“你覺得呢?”銀心見暮云似乎有些不喜,便在一旁接口道:“媽媽你也真是的,多大點事啊,也值當的來問夫人?這個新媳婦又沒有領過什么差事,也沒熬上份例,按粗使丫鬟的例來就是。”
聞言,暮云嗔了她一眼:“就你話多,這么多太太夫人瞧著呢,真按你說的辦,沒的讓人說咱們家多么小氣似的。”
然后對齊媽媽吩咐道:“別聽銀心的,既然是外頭來的,總要多給幾分體面才是。就按二等丫鬟的例,賞她八兩八錢銀子和五尺紅綢的嫁妝吧。另外,我瞧著她還算是個懂事的,你再從我私房里找一對銀簪子和一對金耳墜賞她吧。”
這話聽著很是給曼兒體面了,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這丫鬟成親什么的,公中的賞賜不過都是些毛毛雨而已,主子私下給的那些東西才是大頭。像是月萍成親那會,單是添妝時暮云給的那套首飾就值二三百兩銀子,更不用談其他的了。
到了這時候,暮云的丫鬟們基本上已經摸到了主子的心思了。銀心率先說道:“哎喲~剛才是奴婢失言了,也不必夫人開口責罰。奴婢自己先賠罪,就罰奴婢把前些日子剛得的一件海棠紅的長襖給新娘子吧。”
齊媽媽笑道:“針線房這陣子正忙著做新年衣裳呢,也著實沒有時間趕嫁衣了。銀心姑娘真是大度,雖說衣服不是大紅,但是新娘子是做繼室的,海棠紅也使得的。”
這話音一落,銀柳也跟著笑道:“正巧了,我那里還有一條沒上過身的石榴色的裙子和一件全新的海棠紅灰鼠皮襖,就一并送給新娘子吧。”接著,其他的丫鬟也跟著紛紛附和起來,這個給一對紗花那個給個荷包的,花廳里的氣氛一下子又恢復了熱鬧起來。
幾位女客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懵懵的,這事也可以這樣辦?但是有那小心眼的還在心里暗想,也不知道溫大人回來后會如何的大發雷霆呢!
還是馬恭人反應最快,馬上就笑著附和道:“夫人真是心善,對下人也這樣寬容大度。今兒也是趕巧了,正碰上了這樁喜事,既然如此,我也跟著湊個份子。”說著讓丫鬟拿了一個荷包出來,又笑道:“我呀,比不上大夫人私房厚,這里面是二兩銀子,算是給新娘子的賀禮吧。”倒不是她小氣不肯多給,只是這銀子又不是給暮云的,怕是給多了暮云才會不高興吧。
正巧白晗的新婚妻子梅氏也在,她的婚事多虧了暮云夫妻幫著張羅,如今她小日子過的不知道多舒坦,自然是對暮云感激萬分。剛才心里還在為暮云擔心呢,這會見事情到了這一地步,也顧不得琢磨溫廷舟的心思了。當即也笑著說道:“既然馬恭人都帶頭了,那我也拿一兩銀子賞給新人,權當湊個熱鬧了吧。”
有她們兩人帶頭,其他幾個女眷縱使心里不愿,但也不得不紛紛解囊你一兩我一兩的拿了出來。
暮云見狀,讓丫鬟把收到的東西給新娘子拿去。
望著眾人的神色,暮云莞爾笑道:“這新娘子也是會挑時候,正好趁著這時候進了門,憑白多拿了好些賀禮。讓大家跟著破費,我這心里很是不安呢。中午大家就別走了,索性都留下來,我備上一桌酒席好生款待一下大家。”
梅氏連忙接口道:“我常聽我家相公說起,他沒成親之前常來府上蹭飯,直夸府上的飯菜美味可口呢。今日真是來的巧了,沾了喜氣不說,還能一飽口福。”
沒想到這個梅氏倒也很會遞梯子,暮云心下也是滿意的,于是和氣的對她說道:“還說呢,白晗這這家伙有了媳婦之后也不大來了,上次偶然一見,我瞧著他倒是白胖了許多,想來定是你這個娘子照顧的好。我還囑咐他了,有時間帶著你過來玩兒,結果你們一直也沒來,這家伙,定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梅氏心里嘀咕,相公沒有和自己說過這事啊,難道是他忘了?她心里正忐忑呢,就聽暮云笑道:“好了,逗你玩兒呢。這年底,軍營事多,等過了年,你們一定要常過來。”
梅氏連忙笑著答應下來,又聽暮云問道:“你們成親也快兩個月了,誥命可下來了?”
梅氏訕笑一下:“還沒呢,年底了衙門里也忙,我又不是三品以上的誥命,估摸著要等明年了。”
暮云笑道:“離衙門放假還有些日子,我托人幫你問問,爭取在年前給你請封下來,來年正月里走親戚也好聽。”
她自然是有足夠的的把握才會當眾說出這樣的話來。如今暮云生活在這個處處看背景的環境里,自然不會矯情的放著自己大把的人脈關系不去動用。反正她也沒去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只不過是偶爾做些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事情罷了,沒什么大礙的。
廳里一些女眷聽暮云這樣說,自然不會認為她在說大話,心里紛紛懊惱剛才怎么沒第一時間幫她說話呢?不然這會兒得了好處的就是她們家了。
倒是馬恭人心里有一點點的不舒服,剛才第一個站出來幫暮云搖旗助陣的明明是她,怎么這會子好處都被這白家夫人得了?好在馬恭人心性還算大方,雖心里有些淡淡的不喜,終歸面上未露分毫。待得用膳之時,在宴席之上依舊是說說笑笑的,始終沒讓席間冷下來。
酒過三巡之后,眾人都有些微醺,暮云便說:“這園子里有幾株紅梅開的還算新鮮,眾位若是在屋里待的悶了,不妨出去賞賞花。”
眾人都是頭一次來溫家的新宅子,自然是愿意觀賞一番的,這會兒聽到暮云的話,自然忙不迭的都套上大衣裳,接連的去到了園子里看看去了。
暮云接待女眷的這個花廳是臨水而建的,花廳前頭就是一個半畝大的池塘,只不過此時天氣寒冷,水面已經凍住了,沒什么好瞧的。倒是池塘的南面就是一個兩畝來地的小園子,用來將區分前后院的。園子里種了十來株臘梅和紅梅,此時正是含苞待放分外好看的時候。眾人見了無不贊嘆兩句。
因梅樹種的有些分散,眾人便漸漸的分散了開來。倒是馬恭人一直待在暮云身邊,暮云便指著近處的景物給她講解幾句。
突的,暮云的話鋒一轉,看著馬恭人頭上的一支珠釵笑道:“恭人的這支珠釵樣子倒是挺別致的,瞧著不像是京中的手藝。”
馬恭人扶了一下頭上的珠釵,笑道:“夫人真是好眼力,這是我娘家小弟從江南那邊帶回來的。雖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但好歹是幼弟的一番心意,因此我這些日子一直戴著。”
暮云附和道:“令弟的這番心意才是最珍貴的。”接著又問道:“我記得恭人的娘家不是在京城本地的嗎?怎么,令弟會跑到江南那邊去呢?”
剛才暮云突然問起珠釵的時候,馬恭人就有些疑惑。倒不是認為暮云想奪她的東西,畢竟這珠釵真的只是手藝尚可,用的珠子都沒有黃豆大,別說暮云了,就是銀柳頭上插的一支珍珠發鈿都比這個值錢。
這會子聽她說到自己的弟弟,馬恭人腦海中有些念頭飛快閃過。她把心一橫,干干脆脆的說:“按理來說,都道是家丑不可外揚。只夫人不是旁人,話又說到了這里,我就和夫人說道說道。我母親原是繼室,我父親的原配留下了一子。原先我母親生了我們姐妹兩個后多年沒再開懷,我們娘家一家子還算融洽。誰曾想,都到了我及笄那年了,我母親突然又有了身孕,生下我幼弟來。”
暮云笑道:“家里添丁進口,這是喜事兒呀!”她雖然這么說,但也明白肯定沒那么簡單,重點肯定是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