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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二章

  “我是讓你接受死亡這件事本身,何時教過你接受這件事帶來的改變?”玄牧的身影出現在珠子的另外一側。

  “半杯水,有人看到的是只剩下半杯,有人則是覺得還有半杯,同一位師者傳道授業,弟子所學也不盡相同,我與前輩的領悟,自然也不一樣,”莫鬼鬼拱手行了一禮。

  “方才的幻境,應當還沒有完吧,前輩為何將我喚出?”那兩枚銀針,顯然不該在那時出現在絕靈之地。

  “這個幻境對你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你一直都知道你母親是個怎樣的人,卻還是為她的死耿耿于懷,”玄牧方才詢問,不過是想聽她親口承認,“你是個聰明人,為何會執著于此?”

  “前輩可曾聽過一句話,年少不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莫鬼鬼看著純潔無瑕的云霧,緩緩開口。

  “我曾經短暫的得到過,可最終還是把它弄丟了,”莫鬼鬼第一次感受到有人不計一切的愛她,是在肖凌的身上,不管她是什么樣的人,這份愛是真的,“我也只是一個俗人,舍不得,也放不下。”

  “也許真的如幻境所推衍,肖凌若是沒有廢去修為還活著,可能我會過著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可那又怎么樣呢?”

  “修士修行實為修心,道心堅定道自成,我永遠都是我,一切的選擇皆是隨心而定,肖凌于我有生養之恩,是任何外物都無法衡量的,不管環境如何改變,她對于我的意義是不會變的。”

  “更何況,人生之路,走過便沒有回頭的可能,她已經永遠的離開了我,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花了很長時間去接受這件事,可都沒能真正的做到,直到上次在天宮秘境覺醒了領域之后,我陷入頓悟,用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看了一遍她的人生,這才知道,死亡對她來講是一種解脫。”

  肖凌活著的每一天,都沉浸在少時的痛苦之中,莫鬼鬼的存在并不能消除她的夢魘,只是延緩了她離開的腳步。

  “所以我不在執著自己到底能不能救她,選擇將屬于她的記憶放在心底,就像是私藏的一個珍寶,偶爾拿出來看一眼,可我不明白,為什么您現在說它是我心魔,偏要我將它扔出去?”

  “原來你竟是這般想的!”玄牧恍然。

  幻境起底于心中所思所念所想,是以莫鬼鬼每一次入幻境,皆是與肖凌相關,卻又能毫發無損的破解,因為她的死對莫鬼鬼來講,雖然放不下,但已經不能困住她了。

  這恐怕便是莫鬼鬼的化神心魔劫,只是機緣巧合下,在天宮內借助星辰之力頓悟,通過肖凌的記憶理解了肖凌,成功渡過此劫。

  “身為異瞳修士,既然忘不掉,那便永遠記在心里!”玄牧神色恍惚,小聲地說出這句話,多年之前,也曾有人這么和他說過,只不過那個被他記在心里的人,是他的師父。

  為了報答師恩,他將整個師門護在羽翼之下,宿敵利用了這一點,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同門死于妖獸之口,魂魄拘于煉魂塔內備受折磨,而他明知是個圈套,卻還是遂了對手的愿,自不量力的想去救人,與師門一并葬送在一起。

  玄牧閉關出來后,連個全尸都沒能幫他收到,只留下被灼燒的早已失去神志的一魂一魄,無論他怎么留,最終還是消散了。

  “玄牧前輩?”莫鬼鬼看著陷入回憶中的玄牧,小聲喊道。

  “你母親的事,雖然已經不能困擾到你,但她給你所帶來的影響卻依舊在,你的父親,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家族,你的師傅,你的宗門,還有你那幾個摯友,”玄牧回過神。

  “莫鬼鬼,你在乎的人太多了,若有一日他們死了,你又要花長時間去接受?與其等著自困于心魔,莫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放在心上!”

  “你先不用急著辯解,”玄牧打斷莫鬼鬼要說的話,“尋常修士歷練之時,在幻境內一無所知,真實體會切膚之痛,方有所感,而你呢?只能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一段又一段的故事。”

  “刀不劃在自己的身上,永遠不會知道到底有多痛,”玄牧拿起那顆七彩的珠子,“莫鬼鬼,我送你一場真正的輪回如何?”

  “什么意思?”莫鬼鬼疑惑地看著那顆珠子。

  “這是蜃珠,蜃景臺核心所在,只有它能壓制你的異瞳,不過需要你自己暫時封閉自己的修為與識海,它能根據你的記憶,構建出一個完整的凡人界,助你歷練。”

  “只不過你在幻境內多少年,外面便過了多少年,時間流逝是相等的,直到幻境內身死之后,歷練才算結束,你可愿意?”

  若是有知情人在此,聽到玄牧這么說定會大吃一驚。

  蜃珠乃是輪回秘境的本源,它構造出來幻境,不似蜃景臺一般,會引導修士接觸特定人物,經歷設定好的事情,而是將修士帶到某一個場景中,后續如何發展,全憑歷練的修士如何選擇,沒有特定結局。

  毫不夸張的說,蜃珠幻境內無異于多活了一世,死的快的或許幾日就出來,慢的在里面成婚生子的也有,到七老八十兒孫滿堂。

  且蜃珠只能使用一次,一旦這一枚被用在莫鬼鬼身上,待她出來之后,此處蜃景臺便會徹底損毀,輪回秘境內便只剩下了二十三座臺子,日后每次開啟都將少了一人。

  “好,”莫鬼鬼看著這顆珠子,沒有猶豫直接答應道。

  玄牧方才的話有道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誰都會說,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她也想試試看,刀子劃在身上,到底有多痛,會不會讓她改變了看法。

  “你倒是答應的痛快,也不怕我暗害你?”玄牧握住珠子。

  “您若是想害我,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莫鬼鬼確實不知玄牧為何要大費周章的助她,可她清楚,因為異瞳,這或許是她唯一能入幻境歷練的機會。

  玄牧見她盤坐在地上,將一縷神識附在珠子上,送到她的面前,從眉心的位置進入她已經被封閉的識海,消失不見。

  “好你個膽大包天的奴婢,撞碎了公主的花瓶,竟然還想隱瞞過去,我看你是活膩了!來人,給我打!”

  “嬤嬤,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饒了我這一次!”

  “不要,求求您!”

  “啊!求您繞我一次!”

  伴隨著一聲聲哀嚎,莫鬼鬼從睡夢中醒來,才剛把手伸出去,立時感受到一陣涼意,連著頭一起埋在被子內不想出來。

  “五公主,您醒了?快點起來吧!”春風拿著湯婆子過來,放到被子邊緣,輕輕拉開棉被,“可不能再睡懶覺了,得起來梳洗打扮,上午剛下了今年第一場雪,聽說皇上興致正好,可別錯過了冬日宴。”

  “外面,”莫鬼鬼坐起來,在被子內抱住膝蓋。

  “哦,沒什么大事,就是一個灑掃宮女撞倒了您的花瓶,嬤嬤正教訓她呢,”春風從小伺候她,只聽她說兩個字,便懂得了她的意思。

  這位五公主,乃是七年前新皇登基那年出生的,據說當時皇上正在爭奪皇位,攻打皇城之時頗為動蕩,肖妃在府內受了驚嚇,孩子才七個月便生下來,還是在鬼節的日子。

  本應是個不詳的孩子,可她還算幸運,出生沒多久,新皇便推翻了原本的皇朝,自立為皇,宮內皇子公主少,這位五公主也還算受寵。

  也不知是不是早產的緣故,公主天生體弱,一直湯藥不斷,學東西也比旁的孩子慢,翻了年虛歲都八歲了,說話還是這么斷斷續續的,如同剛學會說話的孩子,也就是命好投胎到了皇家,在凡間恐怕出生就被溺死了。

  “算了吧,”莫鬼鬼沒有漏掉她眼內一閃而過的輕蔑,卻早就習以為常,春風有些小心思,但還算精細,沒犯過大錯,便一直留著了。

  在宮內,這種暗戳戳的白眼她見過不少,都當她年紀小,什么都不懂,在她面前毫不掩飾,莫鬼鬼很小的時候就能分辨出她們的眉眼官司,可也不知怎么,腦子懂了,嘴上卻說不出來,反應總慢上一拍。

  久而久之的,她也懶得解釋什么,討論便討論吧,她也掉不了一塊肉,偶爾還能聽到些小道消息,成了她在宮中的一樣消遣。

  “公主您就是心地太善良了,那丫頭···”春風不自覺帶著高傲。

  “算了,”莫鬼鬼打斷她,看都沒看她一眼,“叫嬤嬤回來,該梳洗了,一個花瓶而已。”

  “公主,您說話好了?”春風驚訝的都顧不上她冷漠的語氣。

  莫鬼鬼穿衣的動作停下,回想著方才說的話,雖然不多,但也是完整的句子,春風不說她還沒意識到,今日這是怎么回事?

  “去叫嬤嬤!”

  春風歡天喜地的跑出去,她雖然有些小心思,但還是盼著公主好的,主子越好,她過的才能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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