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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拉普拉希

  火焰。

  鮮血。

  濃煙。

  尸體。

  傾盆而下的大雨。

  歇斯底里的閃電。

  刺骨的寒氣,讓人窒息的高燒,劇烈的頭疼,一次次的昏厥,抽搐。

  是誰抱著自己?

  那張熟悉的臉?

  閃電劃過天空,帶來驟現的光明。

  被凍得發青的小臉蛋,年幼的戈爾金的臉。

  他緊緊摟著自己,渾身哆嗦著,驚惶、驚恐的低聲念叨著什么。

  夢境中電閃雷鳴,一片讓人窒息的黑影籠罩了下來,從靈魂深處,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傳來的劇痛襲來,喬的喉嚨里‘咯咯’作響,身體劇烈的抽搐了幾下。

  然后,喬從混亂的、零碎的夢境中驚醒。

  渾身冷汗淋漓,喬茫然的睜開眼睛,向四周打量著。

  這是一間極大的房間,喬極熟悉的房間。

  一張舒服的四柱床擺在房間的角落里,喬正躺在厚厚的被褥中,錦緞、絲綢和天鵝絨構成了被褥的主體,他躺在床上,好似躺在云霄中,渾身輕飄飄的。

  寬敞的房間內,凌亂,擺滿了各種年輕人喜歡的好玩意兒。

  象牙柄的燧發步槍,古董級的長劍、馬刀,數十桿步槍、近百柄刀劍,就這么胡亂的堆在了幾條黑檀木制成的長凳上。

  讓人窒息的是,在這些刀劍燧發槍正中,赫然放著一顆沒有裝藥的,口徑八百毫的‘托爾’巨炮炮彈!

  十幾套堪稱藝術品的全套甲胄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有幾套甲胄上,還裝飾著華麗的天堂鳥、極樂鳥、太陽鳥、彩虹鳥之類珍貴禽類的羽毛。

  數十套華麗的禮服,零零碎碎的灑得滿地都是,這些禮服,全都是高檔的絲綢、錦緞制成,扣子則是用黃金、白銀、珍珠、寶石鑲嵌而成。

  房子正中放著一只華美的開屏白孔雀標本,在房間的另外一只角落里,放著一張桌球臺,和斜對角的幾張沙發、兩排酒柜遙相呼應。

  房間的四面墻上,掛著數十個體積碩大的猛獸頭顱標本。

  這些猛獸頭顱張開大嘴,一根根尖銳的獠牙,全都包上了厚厚的金子。

  喬睜開眼,呆呆的看著這個凌亂,但是讓他感到舒適和安全的房間。沒錯,這是他的臥室,昏迷中,他回家了。

  用力搖晃了一下腦袋,喬回憶著剛才夢里的場景。然后,一陣眩暈襲來。

  依舊是火焰,依舊是鮮血,同樣是濃煙和尸體。

  喬用力的搖了搖腦袋,他以前,從沒做過之前的那個夢。而這個夢,居然和昨晚的殘酷場景,混亂的融為了一體。

  夢里,怎么會有戈爾金呢?

  而且是童年時的戈爾金,他抱著自己,蜷縮在什么地方?

  無數紛雜的念頭迅速被一股強烈的惡心驅散,喬突然驚醒,他殺人了。昨天夜里,他殺人了。而且殺人的手段,是那樣的暴虐,那樣的可怕,猶如傳說中的魔鬼。

  那個逃走的黑影不提。

  那個狂屠,的的確確,喬看得清清楚楚,記得清清楚楚,是被自己一拳砸碎的。

  那超出極限的一拳,那鋪滿了整個小巷子的血肉。還有,那些被殘酷殺死的警察,他的同僚們!

  喉結劇烈的上下抽動著,喬一躍而起,他撞開了床邊的小桌,桌子上的幾根象牙、水晶材質的水煙斗頓時摔在了地上。

  他一腳踢開了一支精美的純金歌劇面具,踩在了一個銀質的糖罐上差點摔倒,搖擺著從幾根碼在陳列架上的象牙中穿過,一頭扎進了盥洗室中。

  拉開抽水馬桶的蓋子,腦袋差點塞進馬桶里,然后喬劇烈的嘔吐起來。

  五臟六腑都在翻滾,苦膽水都吐得干干凈凈,喬劇烈的嘔吐著,盥洗室內充斥著難聞的味道,他驚天動地的嘔吐聲也從敞開的房門傳了出去。

  幾個身穿黑白二色、細亞麻質地女仆長裙的少女走進房間,輕手輕腳的忙碌起來。

  原本只亮著兩根蠟燭的房間內,厚重的天鵝絨窗簾被人拉開,下午時分略帶慵懶的陽光通過落地窗照進了房間,照得凌亂的房間一片通明。

  一名高挑、瘦削,黑色的長發盤了一個高聳的發髻,身穿簡樸的黑色長裙,氣質頗為優雅的中年婦人緊跟著侍女們走了進來。

  中年婦人生得頗為美麗,更是保養得極好,白皙的面龐上不見絲毫皺紋,在陽光下,她的面龐和纖長的手掌,猶如珍珠一樣熠熠生輝。

  她站在那頭倒霉的白孔雀旁邊,擔心的問道:“喬?沒事么?哦,仁慈的穆忒絲忒在上……”

  喬抬起頭,重重的蓋上馬桶的蓋子,按下了沖水鍵。

  他走到盥洗臺前,打開冷水龍頭,用水杯接了一杯水,用力的漱了漱口。

  他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道:“媽媽,我沒事,啊,仁慈的穆忒絲忒在上,我身上連個小口子都沒有。”

  放下水杯,捧起一捧冷水潑在了臉上,喬大聲問道:“媽媽,昨天的事情……蒂法和薇瑪沒事吧?好吧,我不應該擔心蒂法,薇瑪怎么樣?”

  中年婦人,喬的母親莉雅雙手按在胸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溫柔的笑了起來:“全家平安,喬。只是你,太讓我們擔心了。你睡了整整一夜和整個上午!”

  低聲贊頌了一聲仁慈的穆忒絲忒,莉雅板起了臉,大聲說道:“喬,我真后悔,當初我怎么會同意讓你去讀司法學院;我更不應該,同意你加入警局。”

  “仁慈的穆忒絲忒在上,你知道,昨天圖倫港……”莉雅微微歪著頭,絮絮叨叨的數落起來。莉雅在圖倫港有眾多閨蜜,所以她絕對是消息最靈通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昨天夜里,圖倫港遭受重創。

  三號新碼頭附近,兩千多戶人家的宅邸毀于炮火。圖倫港市政廳沒有公布傷亡人數,但是消息靈通人士聲稱,昨夜最起碼有近千普通市民傷亡。

  幸運的是,恰逢仲秋之夜,好些宅邸中空無一人,否則傷亡會更加慘重。

  除開平民,有一百二十九名騎警殉職,兩百多名騎警輕重傷;更凄慘的是圖倫港的普通警察,戰力遠不如騎警的他們,昨夜足足有三百八十三人殉職,傷員數量更是驚人。

  圖倫港的駐軍,還有駐扎在圖倫港的海軍艦隊應變及時,兩支軍隊緊急出動,有效的威懾了敵人,那些肆意襲擊的敵人被軍隊擊潰,這才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

  喬湊到水晶鏡子前,認真的端詳著鏡子里那張圓潤的面龐。

  黑色的短發,圓潤柔和的面龐,微微凹陷的眼眶,兩顆黑色的眸子頗為靈動。

  莉雅還在絮絮叨叨的抱怨著,喬閉上眼,然后再次睜開的時候,他的瞳孔里,再次出現了那三圓六芒星組成的魔法陣。

  瞳孔微微泛著緋紅的光芒,喬認認真真的看著鏡子里的臉。

  “你好,喬。”

  “你好,緋紅。”

  “那么,我到底是,喬;還是,我其實是緋紅?”

  “毫無疑問,我們是同一個存在。那么,我是何等的存在?”

  “緋紅,究竟是什么?”

  腦子里,一陣陣劇痛襲來,喬迅速放過了這個問題。

  等到腦子里的劇痛消失后,喬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輕聲的嘆了一口氣:“這個問題太深奧了,不是現在的我能探討的。那么,放在以后吧,這才是最明智的抉擇。”

  撩了一把冷水,又抹了一把臉,喬直起身體,直勾勾的盯著鏡子。

  “那么,讓我想想,我應該聽戈爾金還有蒂法說過。不,不僅僅是他們,就連薇瑪都在我面前說過一些。”

  “力量海,能量海,精神海。”

  “無窮盡的狄拉克海。”

  “一切的根源,地水火風四大元素……三海七脈修煉法。”

  喬的瞳孔內,三圓六芒星魔法陣開始旋轉。他低下頭,打量著自己高大、肥胖的身軀。

  “因為體質的緣故,家里人向我隱瞞了力量之道?嗯,是怕我胡亂嘗試,傷了身體?”

  “這具軀體,在極幼年的時候,受到過極重的創傷。”

  “而我之前,對力量并不在意,那時候,我只要口袋里有足夠的金馬克,就很滿意。”

  “嗯,不能多想了。”

  又是一陣頭痛來襲,喬暫停了對自身情況的挖掘。

  就在這時候,他面前的水晶鏡子上,一層薄薄的水蒸氣突然出現。

  喬低頭看了看盥洗池的熱水龍頭。

  他并沒有打開熱水龍頭,所以,盥洗室內怎么會有水蒸氣?

  他向后退了一步,瞳孔內的六芒星旋轉的速度略微加快了些。他的心臟有力的跳動著,一波波熱浪不斷從胸膛向全身擴散開去。

  一只奇異的,大概一尺多高的生靈,在朦朧的鏡面中悄然浮現。

  這家伙的身軀,有點像是拉長的海馬。

  而他的頭顱,則略有點像一個愁眉苦臉的禿頂小老頭兒。

  他沒有腳,海馬一樣的尾巴圈起來,很輕松的一甩一甩著。他有兩條短短的手臂,他拎著一只小煙斗,‘吧嗒吧嗒’的抽著煙,不斷從煙斗里冒出一個個細小的煙圈。

  “你好,喬。或者說,你好,緋紅。”

  “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你可以叫我拉普拉希。”

  “或者,你可以叫我全知者。”

  “當然,我全知,卻非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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