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建成的點頭,一切全都變的不同。
從今天開始,顧天涯和昭寧的事情終于定下,哪怕昭寧曾經許過一次人家,但是沒人會拿這事挑毛病。
無論是悔婚也好,出爾反爾也罷,就算有人想要指責和非議,但卻指責不到顧天涯和昭寧頭上。
所有的罵名和指責,全由李氏皇族扛下 因為,李建成代表家族點了頭。
這意味著大唐從今天開始,終于又多了一位皇親國戚。
秦瓊等人陡然一起拱手,同時對著顧天涯抱拳,齊聲道:“吾等天策府將,見過平陽駙馬……”
這是見證身份昭示之禮,所以三位大將全都面色肅重。
偏偏顧天涯像是嚇了一跳,幾乎下意識躲閃開去,支支吾吾道:“這個,這個,這個駙馬的事吧,我覺得還有待商榷……”
“哈哈哈哈!”
猛聽李建成再次大笑,忽然大有深意看向顧天涯,道:“駙馬者,尚公主也,乃是入贅為婿,成為妻子的附庸,此事若是擱在普通之人身上,或許會感覺到無比的歡欣,但是天涯你乃大好男兒,心中必然有著不情不愿,我這么說,不知道可對否?”
顧天涯略顯尷尬的干咳幾聲,訕訕道:“也不算不對,畢竟這是規矩,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李建成一臉打趣看著他。
顧天涯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大聲說道:“但是我這人不同,因為我吃不了軟飯。”
“好!”
李建成陡然伸出大拇指,沖著他重重一豎,道:“大好男兒,就該如此,若你選擇入贅為婿,我反而有些看不起你。”
顧天涯登時怔住,他沒想到李建成竟然如此開通。
卻見李建成忽然負手背后,語氣悠悠道:“你與吾妹,微末相識,彼此情真,當可攜手,吾妹閨名秀寧,自己改名昭寧,無論秀寧還是昭寧,她都是大唐的平陽公主,但你娶的卻不是公主,而是落水遭難的昭寧,所以,你不是駙馬。”
既然不是駙馬,那就不是贅婿。
在場眾人都是一呆,三位天策府大將滿臉怔愕。
但是三人反應很快,猛然再次一起拱手,重新見禮道:“吾等天策府將,見過…見過顧家兄弟。啊哈哈哈,竟然不是駙馬,竟然不用入贅,顧兄弟啊,你可是賺大了。”
顧天涯面色有些慚愧,連連給三位大將回禮,不斷道:“諸位還請勿笑,非是在下執拗,只因我家只有一個男丁,香火實在不好斷絕。所以我娶的乃是落水女子昭寧,不是咱們大唐的公主殿下……”
“對對對,你娶的是昭寧。”眾人順著他的話風點頭,紛紛表示他說的有理,齊聲道:“既然昭寧是個落水女子,自然不是大唐的公主殿下。”
顧天涯深深吸了一口氣,陡然拱手朝著眾人一禮,道:“多謝。”
隨即轉過身來,忽然向李建成彎腰下去,語帶感激的喊了一聲,極其鄭重的喊道:“大哥!”
李建成緩緩吐出一口氣,望著他道:“只要日子過的好,身份其實無所謂,規矩這東西,都是人定的,可以選擇去守,也可以選擇不守,不管你是駙馬也好,或者是平民百姓也罷,在我李建成眼中一視同仁,你的身份只是我的妹夫,只要你能善待昭寧,我就永遠是你大哥。”
顧天涯重重點頭,鄭重承諾道:“一定!”
至此,身份終定。
而也就在此時,李建成的太子衛率終于追了上來,但見一兩千騎各自馱著口袋,分明都是一袋一袋的糧食。
李建成轉身看著那些糧食,笑著對眾人道:“你們看到了沒有,我帶來了幾千石糧,有了這些糧食以后,百姓們必能渡過寒冬!等到他們分了牛馬和田畝,明年就能開墾荒田種植,雖然暫時只能救助一縣,但是此事畢竟有了開端,只要有了開端,日子就有奔頭,也許用不了多久,天下所有百姓都有糧食吃……”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停,忽然變的滿臉憧憬,仿佛極其渴盼的道:“百姓有了糧,不用去逃荒,再也不會凍餓而死,再也不用背井離鄉。倘若此事能夠早早達成,那該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眾人看著他的滿臉憧憬,下意識全都看向顧天涯,不知為何,忽然錯覺,大家只覺的李建成這位大唐太子殿下,竟和爛泥腿子出身的顧天涯如初一轍。
兩人的心胸,是那般的相似。
唯有顧天涯面色怔怔,似乎看著那些糧食哭笑不得。
足足好半天之后,他才面帶尷尬向李建成,道:“大哥千里迢迢而來,不辭辛苦帶著糧食,如此敦厚仁慈,令人感慨莫名,可是您卻不知道,我們已經有了弄糧的辦法……”
“你說什么?”
李建成登時好奇,忍不住脫口而出,急急問道:“你們有了弄糧的辦法?”
但是李世民卻目光一閃,明顯是不愿意這事說穿,他猛然大聲開口,沖著李建成吵嚷起來,故意打岔道:“大哥,你先幫我主持個公道!”
說著轉頭瞪了一眼顧天涯,隨即又轉回頭看著李建成,再次大聲吵嚷道:“我要告狀,三妹打我,還有這小子,罵我不要臉。”
堂堂天策府秦王,竟然眾目睽睽之下吵嚷,這個舉動極為突兀,明顯與他的身份不合。
李建成和顧天涯同時心中一動,隨即微不可查的相互對視一眼。
他倆已經明白了李世民的用意。
關于弄糧一事,不能在這個場合說出,否則事機不秘,容易打草驚蛇。
顧天涯反應很快,幾乎是瞬間開始了配合。
只聽他陡然一聲冷笑,同樣也大聲吵嚷起來,對李世民道:“你找大哥主持公道是吧?我正好也覺的心里委屈。爭吵這么多天,始終沒個結果,我也要向大哥告狀,告你當二哥的不要面皮。”
李世民頓時‘跳腳大怒’,像是被顧天涯氣的不輕。
而李建成則是臉色一沉,同時對兩人呵斥起來,故作不悅道:“吵吵嚷嚷,成何體統,倘若傳出去,被人給笑話,回家再說,允爾爭辯。”
顧天涯和李世民相互‘怒視一眼’,各自轉頭朝著驛站的方向走去。
李建成像是有些無奈,對眾人連連苦笑幾聲,道:“孤去處理一些家事,訓斥兩個不成器的兄弟。明明年紀都不算小了,竟然還學小孩子吵嘴,唉……”
秦瓊等人連忙行禮,連連道:“殿下但請自去,吾等不敢參合。”
李建成這才轉身,追著顧天涯和李世民而去。
舅哥妹夫三人,極其默契的演了一場戲。
雖然是默契演戲,但是該爭的同樣要爭,無論顧天涯還是李世民,兩人確實需要李建成給主持個公道。
犍牛,他倆都想要。
戰馬,他倆也都想要。
誰都不肯讓步,誰都不愿吃虧,所以這事一直僵持不下,須得找個有份量的人撮合。而李建成身為皇族大哥,恰恰是最有份量的一個人。
片刻之后,驛站之中。
但見李建成手里拿著一卷冊子,臉上帶著濃濃震驚和不可思議,道:“雖然我早就聽說你們斬獲頗多,但我卻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么多。幾千頭牛,幾千匹馬,這,這,難怪你們會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明顯是在克制驚喜,但他根本無法克制,所以連聲音也顯的顫抖,開聲又道:“這么多的犍牛,馴化之后全是畜力,倘若全都用作耕田,那得開墾多少土地?還有這些戰馬,完全能再建一支玄甲鐵騎,足足三千匹馬啊,豈不是三千個玄甲鐵騎?”
李世民頓時抓住機會,轉頭對顧天涯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聽清沒有?大哥也支持我的想法!有了這三千匹戰馬之后,我的天策府又能建立一支騎兵。”
顧天涯絲毫不給他情面,冷笑道:“你的天策府能建立騎兵,難道我媳婦的娘子軍不想建立騎兵么?”
李世民頓時一瞪眼,爭辯道:“我要建立的乃是玄甲鐵騎,整個天下只有我懂的操練。”
顧天涯‘嗤’的一笑,故意裝作不屑道:“此事有何出奇?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做到!無非是戰馬罩著鐵甲,騎士穿著重鎧,戰馬喂養上好的草料,騎士則是頓頓飽餐肉食,只要做到如此,任何一支騎兵都是玄甲鐵騎。”
李世民氣的一拍桌子,道:“你們河北窮成這個鳥樣,拿什么好料去喂養戰馬?更別說是騎士頓頓飽餐肉食,你顧天涯在兩個月前還吃不飽呢。”
顧天涯像是‘勃然大怒’,跳起來指著他道:“你信不信只需要三年,我河北會比你洛陽更富?不如咱們打個賭,就賭這三千匹戰馬如何,你把戰馬留在河北三年,看看我和昭寧養不養的起騎兵。”
李世民再次一拍桌子,大聲道:“不要轉移話題,更不要把我當成傻子哄,我若和你打賭,先得把戰馬留下,即便三年之后我打賭贏了,你這臭小子絕對會賴賬不認。”
“不,我絕不賴賬!”
顧天涯一臉大義凜然,義正言辭的道:“我顧天涯做人光明磊落,人送外號誠實可信小郎君。二哥你若不信的話,可以三年之后看一看。倘若我三年之后真的賴賬,二哥你可以隨便打我的臉。”
“我呸!”
李世民猛然一口口水,噴了顧天涯一個滿頭滿臉,道:“我信你個鬼。”
兩人這般爭吵,顯然寸步不讓。
旁邊李建成看的頭大如斗,無奈只能不斷勸和調停,先是對李世民道:“二郎,要不你讓一讓吧,就當是給秀寧的嫁妝,也算是當二哥的盡了一份心。”
李世民明顯遲疑一下,不過很快就大搖其頭,道:“嫁妝我會送,戰馬不能給,我乃天策府秦王,肩負著莫大責任,我要建立玄甲鐵騎并非私心,而是要保證整個關中的震懾,甚至還有江南和兩淮,以及劍南和嶺南等地。”
大唐雖然已經立國六年,但是很多地方并未真心歸附,只不過是靠著武力威懾,讓許多人不敢顯露心思。
比如四個月之前,剛剛經歷一場反叛,至今沒能平定,叛軍仍在兩淮。
那個叛軍的首領并非普通人物,而是隋末響當當的義軍首領輔公祐,如果不是因為寒冬難以剿亂,李孝恭絕對還會在兩淮和他廝殺。
所以李世民想要戰馬并非無理,他在這件事上確實是沒有私心。
既然他沒有私心,李建成只好去勸顧天涯,略顯無奈的道:“妹夫,要不你讓一讓吧。你二哥乃是天策府上將,他需要震懾的地域比較多。”
顧天涯嘆了口氣,同樣也學著李世民一般大搖其頭,道:“我想要戰馬,同樣沒私心,河北道和草原接壤,北部幾乎都是邊境線,偏偏突厥騎兵來去如風,隨時都有南下的可能,一旦他們長驅直入,受苦受難先是黎民,所以我想幫著昭寧建立一支鐵騎,讓娘子軍擁有對戰突厥騎兵的能力。唯有做到如此,才能保住一地民生……”
他說著看向李建成,忽然語氣變的酸楚,道:“大哥,河北苦啊,家家十戶九空,村村都是寡婦,我們不能再遭兵災了,因為真的死不起了。”
李建成明顯一震,幾乎下意識重復他的話,喃喃道:“是啊,河北不能再遭兵災了!因為百姓真的死不起了!”
顧天涯擦了一把眼角,轉頭又去看向李世民,同樣語氣酸楚道:“二哥,算我求你了,成么?今次這三千匹戰馬,算我顧天涯跟你借的。等到將來某一天,我償還給你三萬匹,五萬匹,行不行?”
他并不是胡亂吹噓,他真有辦法償還這筆債,并且時間不用太久,頂多也只需要三年……
三年這個數字很特殊,恰好也是太醫判斷李建成能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