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且看,這是顧天涯的起始之地。”
但見崔公伸手指著圖卷一處,語氣悠然的道:“眾所周知,此乃密云,算是河北最北之地,靠近突厥草原的邊境……”
他說著停了一停,忽然有感而發的道:“大鵬爛泥村中起,一遇風云入蒼穹,半年之前平陽公主留書絕筆,天下人都以為這位公主香消玉殞,然而誰能想到命運離奇,那顆明珠竟在民間尋得了夫婿。”
眾人雖是世家,骨子里藐視皇權,然而這時卻不由自主點頭,紛紛道:“李秀寧此女,堪可稱為商朝婦好之流,巾幗不讓須眉,八百萬男兒盡折腰。”
就連王硅都是緩緩開口,慢悠悠的道:“老夫雖然看不起李家,但是李秀寧不在此列。”
崔公點了點頭,忽然問眾人道:“天之嬌女如明珠,本已綻放大光華,耀眼逼人之間,世人自慚形穢,然而有人能讓明珠掩去芳華,并且心甘情愿做一農家婦子,如此者,當如何?”
眾人毫不遲疑,皆感嘆道:“收斂明珠者,唯有寶匣爾。”
“顧天涯就是那方寶匣。”崔公沉聲開口,目光看向幾個青年。
這時眾人方才明白,原來他是要以顧天涯作為題目教導幾個新一代公子。
卻見崔公再次伸手指向圖卷,直接把指尖點在密云縣的位置上,道:“半年時間,爛泥村落,從無到有,從小到大,顧天涯先以自己村莊作為起點,通過第一步謀略討回了八個村莊土地,然而他并不自己獨吞,反而全部授田給民,又得犍牛四千五百頭,竟然三戶人口就可共用一頭,對于這件事,諸位怎么看?”
在場眾人微微沉吟,語帶試探的道:“崔公是想說他做事大氣嗎?”
“上萬畝土地,幾千頭犍牛,這可不是大氣能夠形容的,這是胸有大志之人的崢嶸。”
“崔公到底想說什么?”
“老夫想說的是,這就是顧天涯在打釘子。他先以自己村莊為中心,囊括八個村莊做起步,然后影響整個密云一縣,重重的在河北道北方打下了第一根釘子。”
“這又如何?那里本就是他的故土。”
“所以他調往了五陽縣,第二根釘子打在了河北道最南的一個縣。”
眾人隱隱有所明悟,然而一時又有些朦朧,眾人目光看向山河社稷圖,仔細觀察圖卷上的河北道地勢。
卻見崔公手指重重一點,沉聲道:“密云縣,在北,五陽縣,在南,顧天涯用了半年時間,讓密云縣百姓有了不再餓死的希望,吾等全都明白,百姓所求很少,誰能讓他們吃飽飯,他們就會鐵了心的擁護誰,故而,密云縣和五陽縣將會成為顧天涯無法動搖的根基!百姓如他子,孺慕之慈父……”
幾個年輕一輩明顯心懷嫉妒,忍不住道:“一個中縣,一個下縣,兩個地方加起來加起來也不過五千戶,就算立成根基能有多大作為?”
崔公臉色一冷,呵斥道:“自古成大業者,一村一莊也不放棄,當年漢高祖起自鄉黎,最初也只不過半縣之地。然而宏圖大展之時,創下大漢朝數百年基業……”
幾個青年訕訕低頭,小聲辯解道:“顧天涯是個外戚,如今大唐是李家的江山,他就算發展基業再好又能如何,難道還會造反自成一國當皇帝么?”
崔公被噎的不輕,滿臉無奈嘆了口氣。
幾個青年見他面色不好,連忙小心翼翼告罪,然而崔公再嘆一聲,心下難掩失望失落。
這幾個年輕一輩,比分家而去的六個公子差太遠了。
他忽然連解說的心情也沒有了。
幸好在場還有老一輩族長,紛紛恭聲求問道:“密云縣處于河北道的最北,現在已經成了顧天涯的基石,如今他到了河北道最南的五陽縣,又要打下第二個釘子做為起點,那么,他會否還去第三個地方呢?”
崔公點了點頭,算是答復了眾人。
王硅突然上前,手指也點在圖卷之上,但他點的位置不是五陽縣,而是河北道最東邊的一個縣。
這老貨目光如炬,代替崔公繼續解說,沉聲道:“再過半年之后,顧天涯會去這個地方,到時仍是驛站驛長,扔會奪下一縣之權。”
眾人目光盯著圖卷,至此已經明悟于心,皆震驚道:“這三個縣域相互遙望,已經有著包圍河北道的趨勢。”
“不錯!”
王硅肅重點頭,突然手指又移動一處,道:“若是老夫猜的沒錯,他第四次將會是這里。”
說完之后,再次抬手,點在了圖卷上的第五個位置,道:“然后,是這里。”
眾人死死盯著突厥上的五個縣域。
卻聽王硅繼續道:“兩三年后,他會發展五個地方,宛如打下五顆釘子,恰好處在河北道的五個外圍。”
崔公猛地重新開口,緩緩道:“外圍五顆釘子,就是五個根基,然后以此連線,便可成為一圈,這就是老夫所說的建圍墻,顧天涯要把整個河北道圍攏起來。”
王硅點了點頭,語氣悠悠的道:“吾等皆知,顧天涯有商道之才,再加上他乃墨家傳承,手中攥著誰也不知的秘方,可以因地制宜,發展任何地方。五個縣域而已,對他并不困難,這五個縣域經過他的努力之后,無論百姓還是富戶必然日漸富裕,到時上下一心,會幫著他合圍整個河北道,然后,由外向內一步步發展,最終把整個河北道變成一方富裕之土。”
說著看向幾個青年,語帶教誨的又道:“這就是崔公所說的建圍墻,顧天涯把整個河北道圍成了自己的地。雖然所有土地都不是他的,但是所有土地也全是他的……”
全是他的。
也全不是他的。
不管是不是他的,整個河北道盡握在手了。
幾個青年滿臉不可置信,下意識道:“這是關起門來過日子,李氏皇族豈能任他分離?”
王硅淡淡一笑,道:“國中之國,并不違規,李氏皇族就算心有不爽,可他們能把整個河北道屠了嗎?幾十萬百姓只認顧天涯一人,這就是最大的一份免死特旨。”
幾個青年面面相覷,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震撼,喃喃道:“他今年也才十八歲,年齡比我們還要小,竟然,竟然這么大的雄心……”
突然有人腦中靈光,脫口而出道:“我明白了,原來崔公的意思是這個。如今我們和天策府相爭,雙方都在爭搶各道地域,然而爭到之后并不算掌握,得像顧天涯一樣讓地域歸心,只要做到如此,大勢必然穩固,哪怕最終的皇權之爭輸了,但是皇族李氏也拿我們沒辦法,因為,我們手中死死握住了道府地域的一切。”
說著遲疑一下,隨即鄭重再道:“萬眾歸心之地,可保家族綿延。這是根基之術,誰也奪之不去。”
崔公終于面色欣慰,緩緩點頭道:“汝等終于稍有開悟也。”
這時忽然有人開口,語帶隱晦的道:“河北道有范陽盧氏,然而顧天涯想把河北道攥在手中,這豈不是說,他要從范陽盧氏手里搶飯。”
崔公呵呵一笑,略帶嘲諷的道:“范陽盧氏,如今是唯一的門閥啊。”
王硅突然也呵呵一笑,一臉笑瞇瞇的道:“老夫以為,可以把顧天涯的謀算透露給盧氏,讓其及時警惕,做出各種阻攔。”
眾人都是一驚,隨即恍然大悟。
但是幾個青年似解非解,忍不住道:“我們不是要示好顧天涯么?怎么突然又暗地里出賣他?”
王硅看了幾人一眼,語帶教誨的道:“示好,并不妨礙出賣。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一切,只看利益。顧天涯賣秘方能給我們帶來利益,所以我們稍微對他進行示好,但是他合圍河北道的手筆太大,一旦成功將會成為獨霸一方的勢力,這對天下世家都不是好事,所以我們要給他使絆子扯后腿。”
幾個青年滿臉震驚,明顯被這種手法給驚呆了,愕然道:“一邊示好,一邊出賣?”
王硅悠然一笑,淡淡道:“做事要講究長遠,伏筆千里才有成功。”
滎陽鄭氏的族長站在一幫幫忙解釋,笑道:“王公這是在教導你們,世家的一切都已利益為重,咱們為了爭奪皇權大事,不得不把河北道放到一邊,但是爭完皇權大勢之后,肯定還會重爭河北道的利益,如果河北道被顧天涯經營的水潑不進,我們如何能把河北道收回囊中,所以,現在就得先給他暗下絆子……”
幾個青年皺眉苦思,好半天后終于有所明悟,其中一人開口道:“懂了,這是全吃。天下利益只有那么多,而整個大唐只有十個道。咱們世家這么多人要吃要喝,豈能把一道之地拱手讓人?”
另一人緊跟著開口,補充道:“現在之所以不爭,是怕惹惱了娘子軍。如果二十萬大軍站到天策府那邊,對于我們爭奪皇權大事極其不利。但是等到皇權爭奪勝利之后,再回頭去搞河北道輕松自如。因為,到時候是全天下世家一起動手去搞。而顧天涯就算再厲害,他也扛不住所有的世家。”
在場老輩族長一齊點頭,欣慰道:“就是這個道理,爾等幾人越發長進了。”
幾個青年滿臉紅光,忍不住興奮起來,道:“那么,現在就給范陽盧氏休書告知隱秘,讓他們察覺到顧天涯的合圍之計,如何?”
在場老輩族長齊聲大笑,撫掌稱贊道:“善!”
幾個青年昂首挺胸,沾沾自喜道:“吾等終于有了嫡支公子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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